時隔幾年，她終于看清楚了那個煙的樣子。

    陳淮予從口袋里面拿出個打火機遞給何川，何川接過，將煙點燃，然后將打火機遞到陳淮予的面前，想要給她點煙。

    陳淮予瞥了眼，輕哼一聲，微微俯身，將煙湊上去，點燃了夾在手指間的那根煙。

    冒著火星的煙被他遞到嘴邊，輕吸一口，吐出煙霧，然后煙霧很快便散開，消散在半明半暗的燈光里。

    她看見過他拿煙的樣子，聞到過他身上的煙味兒，但是見到他抽煙的樣子，還是第一次。

    他坐的位置很暗，所以他手中夾著的那根煙，煙頭上冒著的火光，便是他周遭最吸引人視線的微光。

    似乎是感覺到了她看他的眼神，他微微側頭，看向她。

    她就是在這個時候看到了他看向她的時候，眼中微微含笑的神情。

    她喜歡他什么呢？

    喜歡他的大部分。

    同時，也喜歡他看向她的，眼神，溫柔的，疏離的，禮貌的，帶著笑意的，但是唯獨沒有帶著任何一絲絲名為喜歡的眼神。

    “還要多遠才能進入你的心，還要多久才能和你接近?！?/br>
    “咫尺遠近卻無法靠近的那個人，也等著和你相遇。

    索性此時此刻燒烤攤上那簡陋的音響中播放的并不是這首歌，如若真的是這首歌，那真的是應了景了。

    飯桌上有男生，所以一點都不顯得沉默和尷尬。

    楊夕月不善言辭，所以一直坐在陳淮予的身邊，默默地吃著自己面前的烤串，安靜地聽著他們說話。也不覺得無聊。

    他們男生說話沒什么固定的話題，想起什么說什么，前一秒說到籃球，下一秒就說到了喜歡的女孩子。說起來誰在宿舍里面比較開朗愛說話，誰比較沉默。

    “咱們幾個一開始入學，第一次見面的時候，我都不敢和陳哥說話，剛上大學那幾天就沒見陳哥笑過?！?/br>
    “咱就是說第一次見到這么高冷的人?！?/br>
    “你以為誰和你一樣的，整天話那么多?！?/br>
    “拉倒吧，就跟你話少似的?！?/br>
    “咱陳哥現在好多了，剛開學的時候，或許是不適應，或許是心情不好，都不愛和我們說話?！?/br>
    “還整天不在學校?！?/br>
    “對對對，我記得，周末或者是小假期，經?？床灰娝??！?/br>
    “整天獨來獨往?！?/br>
    “現在和我們混熟了就好了?！?/br>
    “后來發現陳哥特別好說話，平時讓他給帶個飯簽個到，他從來都不會拒絕我們?！?/br>
    “上個月我生活費沒到月底就沒了，還是陳哥接濟我的?！?/br>
    楊夕月靜靜地聽著他們說著話，這些只有在這個時候，才能聽到，關于陳淮予的事情。

    如果她沒有和他的舍友和籃球隊的隊友認識，如果沒有今天的一起吃飯，她根本就不知道應該找什么機會去了解他。

    在他們的氣氛之中，楊夕月也漸漸放松了下來，身體微微后仰，后背靠在椅背上，聽著他們說話，說到有趣的地方，也跟著笑著。

    她插不進去話，也沒怎么說話，他似乎是注意到了身邊一直沉默著的她，也明白她插不進話，男生的話題，女生一般不怎么容易插進話來，而且，她本身也并不是個擅長這種場合的人。

    “無聊嗎？”似乎是有意，他轉頭輕聲問她。

    周圍的聲音很吵鬧，各種說笑的聲音，他的聲音很小，完全可以淹沒在幾個男生說話聲中，但是她卻聽見了。

    似乎是想到了她在這樣的環境中會聽不清楚，所以他微微側了側身體，稍微靠近了她一些，但是兩個人之間還是留著合適的距離，讓看向這里的任何人，看見他們兩個人說話，都完全不會懷疑到他們兩個人之間的關系。

    細心有分寸。

    這就是陳淮予。

    “沒有?！睏钕υ聯u了搖頭。

    那天晚上陳淮予喝得有些多了。臉有些微微發紅，她從來都沒有見到過他喝多了酒的樣子。

    他其實沒有很醉，頭腦還是清楚的，意識還是清醒的，只是坐在她的身邊的時候，她聞見了他身上的酒氣，燒烤味，香煙味。

    她下意識看向他，她的眼神不小心和他的交錯，她看見他的眼神，不是很清澈，所以看向她的眼神中，竟然有那么一絲絲難以察覺到的溫柔。

    楊夕月覺得，他應該是喝醉了吧。

    一行人吃完飯，準備走到路口去打車，燒烤攤這邊車進不來，只能走到路口去。

    一個男生和陳淮予一起走在前面，兩個人說著話，他雖然說有些醉了，但是難得的腳步還算穩，每一步都沒怎么搖晃。

    剩下的幾個人陪著她走在了稍稍靠后的位置。

    附近人很多，不斷有車從身邊經過，所以幾個男生把她圍在中間，乍一看完全不像是保護著她似的，像是把她包圍住了。

    雖說是她在他們的中間，但是他們還是說著話，她沉默著，看著前面幾步遠的陳淮予。

    走路的時候腳不小心就會踩到他的影子，月光和燈光下，他的影子被拉長，再拉長，盯著他的背影有些愣神。

    又是背影。

    突然想起之前的那些年，她也是看著他的背影。

    于她來說，他的背影，她太熟悉了。

    他就在她的前面，但是她卻感覺，她離他很遠。

    想起那封還沒來得及送出去的情書，想起那句還沒來得及說出口的喜歡。

    下意識地伸手摸了摸自己的發尾，頭發已經很長了。

    他說他喜歡長頭發的女孩子，她現在已經是長頭發的了，她成為了他喜歡的樣子。那么現在的她，是不是還有機會送出那封信，說出那句喜歡？

    出了大學城，陳淮予和何川打車送她回學校，其他的人自己在路邊掃了個共享單車騎回學校。

    打的車剛來，何川就迫不及待坐進了副駕駛，將后座留給了楊夕月和陳淮予。

    陳淮予看了何川一眼，沒說什么，將后門的車門拉開，“你先進?！?/br>
    “好?！睏钕υ乱矝]扭捏，車子本來就這幾個座位。

    兩個人明明坐在同一個車廂里，光線明明暗暗，同時坐在后座上，兩個人之間的距離不算遠，或許是他稍微有些喝多了的原因，整個人看起來完全沒有之前相處的時候的那種禮貌，取而代之的是自然，像是朋友一樣的相處。

    車窗外偶爾有車燈的光線閃過，從他的臉上滑過，明明暗暗交錯。

    突然想起高中的時候，班級用晚上晚自習的時間看電影，是男生選的電影，《速度與激情3》，班級里面的燈全部都關上了，只剩下講臺屏幕上電影的光線。

    明暗變幻。

    那個時候根本就沒有心思看電影，眼神總是放在側前方的他的身上，借著沒有燈光的映照，借著電影光線的明明暗暗，偷偷去看他。

    【我好像和他的關系更近了一步?！?019.05.15來自楊夕月的日記】

    作者有話說：

    文中歌曲《水星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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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23章

    楊夕月知道陳淮予進醫院這件事,是看何川的朋友圈得知的。

    何川發朋友圈比較活躍，基本上能在他的朋友圈里面看見他大部分的生活。楊夕月也經常通過看何川的朋友圈，多多少少得知一些關于陳淮予的事情。

    早上早起上早八,醒來之后簡單收拾了一下，沒化妝,背著包，路上路過食堂買了份早餐,便去教學樓上課。

    上課沒幾分鐘，習慣性打開手機看一下微信朋友圈。

    剛剛刷新了一下,便看見了何川發的照片。

    照片中看不見人,只能看見一個吊瓶,像是剛剛換上的，里面的藥還是滿的，順著輸液管落下來，最后是一個男生的手背。針扎在手背上，貼著醫用膠布。好像是左手，左手的大拇指關節處長了一顆小痣，在照片中很顯眼。

    配文：醫院的早飯還挺香的。

    底下有人評論,是劉夢琪的男朋友趙哲：【咋進醫院了，沒事吧?！?/br>
    看樣子應該有很多的人評論，但是因為不是共同好友的原因,她只能看見何川的回復,不能看見別人問了些什么。都是些簡單的回答，關于照片中的主人公是誰，發生了什么事情。

    何川回復趙哲：【不是我,是陳哥,喝多了,輕度酒精中毒，問題不大?！?/br>
    楊夕月并不知道何川口中的問題不大是什么意思。

    此時此刻的她完全聽不見講臺上老師說的話，耳朵里全部都是“嗡嗡嗡”的聲音，大腦一片空白，什么都想不到。

    即使是這樣，還是憑借著本能打開手機百度，搜索了一下酒精中毒。

    【酒精中毒嚴重嗎？】

    簡單瀏覽……

    捕捉到幾個關鍵字眼：“昏迷”，“嘔吐”，“頭暈眼花”，“神經系統損害”，“記憶力下降”。

    看得楊夕月心驚膽戰。

    不知道他為什么會過量飲酒導致酒精中毒，事情突如其來，根本就反應不過來，中午剛下課，還沒來得及回宿舍，就背著包去了醫院。

    楊夕月甚至是不知道他們在那個醫院，想來距離江大和財大最近的，也就只有附近的中醫院了。

    去中醫院沒有很遠的距離，不需要坐任何的交通工具，再加上中午的時間，地鐵上人應該是不少的，也沒坐公交車，直接步行小跑著去了附近的中醫院。

    醫院旁邊有很多家水果店，路過的時候突然想著自己這個貿然醫院來，有些不合適，直接在水果店買了些水果，最起碼沒有空著手去。

    這個時間的中醫院人并不是很多，時不時有幾個人從身邊經過，走到醫院門口便停了下來，站在醫院門口踟躕著不敢進去。

    猶豫間，突然左手手臂被人撞了一下，力道并不是很大，只是輕輕的剮蹭。低頭便看見自己身邊站著一個小孩子，是一個很可愛的小男孩。小孩子的母親連忙從身后小跑著趕上來，向她道歉：“對不起啊，不小心撞到你了?！?/br>
    “沒關系?！睏钕υ滦α诵?，沒在意。

    站在醫院大廳，突然覺得不知道自己應該往哪里走。毫無目的，她不知道關于他的任何的消息，但是還是就這樣來到了醫院，不知道他在哪里，不知道他現在怎么樣，甚至是只是自己的猜測，猜測他是在這個醫院。

    醫院消毒水的味道不停地充斥鼻腔，她聽見了有小孩子在哭，聽見了家長不停地輕聲哄著小孩子地聲音，聽見了交談的聲音，聽見了醫院廣播的聲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