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她們走遠，沈夏來又返回了婦產科，希望在下午可以再遇見能給她提供工作機會的人。

    只可惜遇到一個李淑文已經是幸運，眼看著醫院掛著的表顯示時間已經下午四點一刻了，她趕忙從醫院跑到陳悅家里，取上花布，趕在五點前，到了百貨大樓。

    坐上回家的驢車，同行的姑娘們看見沈夏來手里拿著的花布，都爭先恐后的來看。

    聽沈夏來說這是買來給她大姐沈春來出嫁時做被面用的，姑娘們便又談起了沈春來的婚事，說她和她未婚夫很般配。

    沈夏來笑著聽她們閑談，在她的記憶里，原身其實不太贊同大姐的婚事。

    很簡單，她覺得大姐夫配不上大姐。

    原身是個比較功利的人，她和大姐沈春來的感情一直很好，沈春來性格柔順，對幾個弟弟meimei都很照顧，原身和她只相差三歲，感情自然要更好一些。

    在原身看來，大姐完全配得上縣里有固定工作的工人，未來的大姐夫呢，不僅是個農民，在他家五個兒子中排行第三，也并不怎么得父母寵愛。

    在原身看來，結婚不僅要看嫁的本人有沒有本事，更要看他父母有沒有本事，以及他是不是被父母偏心的那一個。

    不過雖然心里覺得未來大姐夫沒本事，原身面上還是支持他們婚事的。畢竟大姐和未來的大姐夫姚青山算自由戀愛，兩人先相好了，姚青山的父母來家里提親，沈夏來父母覺得姚青山家雖然窮，可姚青山這后生不錯，踏實，能吃苦，才同意了他們的婚事。

    驢車從縣里回大隊，得走差不多一個半鐘頭。

    說好五點在百貨大樓集合，但是有的人磨蹭到五點半左右才到了百貨大樓，加上路上的時間，沈夏來回大隊的時候都快七點了，天都微微黑了。

    她中午只干吃了一小塊餅子，又怕路上想上廁所，去陳悅家里拿布的時候也沒有喝口水。

    縣里回大隊的路bbzl也不好走，哪怕是坐在驢子拉的板車上，不用自己走路，也顛簸的厲害。

    一天下來，沈夏來是又餓又渴又累，終于回大隊，下了驢車，她就快步往家走，只想趕緊回家，喝口熱水，吃口熱飯，然后在床上好好躺一躺。

    沈夏來家的方向和知青點的方向是一致的，她和知青們順路走著。

    這時只聽一個女知青小聲嘀咕：“那個沈紅紅可真煩，她家又不在這塊，怎么也走這條路?！?/br>
    沈夏來余光一掃，可不是，沈紅紅也在他們這一群人中走著。

    但沈紅紅家是住在大隊的東邊，沈夏來家和知青點都是在大隊的南邊。

    “她這估計是要送陸江南回知青點?！庇腥苏f。

    “哈哈哈……”

    聽得人被這話給逗樂了：“她送陸江南回知青點？陸江南又不是三歲的小孩子，他一個大后生，有腿有腳的，還用人送？再說我們這么多人一起往回走，難道還會有人突然沖出來把陸江南綁走不成？”

    另一個女知青很是瞧不起的說：“知道什么是牛皮糖嗎？沈紅紅就是牛皮糖。陸江南可真慘，遇上這么一個人。你們不知道，沈紅紅去縣里根本不是有東西要買，有信件要寄。她就是打聽到陸江南要去縣里，才跟著去的?！?/br>
    “真的假的？”

    “當然是真的了，上午下了驢車，我身上沒錢，先去的銀行取我爸媽給我匯的錢，正好陸江南和高翔也是去銀行，我們就遇上了，當時沈紅紅也跟著。取了錢，自然是要去百貨大樓買東西，我們三個便順路一起去買了牙膏香皂，沈紅紅也在后邊跟著。中午去國營飯店吃了頓好的，還有這個沈紅紅。下午去電影院看電影，她也跟著，甚至還想坐陸江南身邊。最后只能我和高翔一左一右，讓陸江南坐中間，好把他和沈紅紅給隔開?！?/br>
    眾人聽的咋舌：“這沈紅紅是瘋了嗎？她這也太……”

    “是吧，要我說，也就是陸江南是男的，沈紅紅是女的。如果他們性別換一下，沈紅紅早該挨打了?！?/br>
    “對對，之前大隊那個二混子不是追崔雯雯，也和這沈紅紅似的，崔雯雯去哪兒他跟著去哪兒，就被男知青女知青們一起給揍了。唉，這么說感覺陸江南也挺慘的?！?/br>
    “可不是，你們不知道，電影剛開播，陸江南就說他要去上廁所。然后就躲出去，再沒有回來，真是可惜了那張電影票，白白浪費了?！?/br>
    有人好奇：“陸江南去上廁所，沈紅紅沒有跟著？”

    “陸江南上廁所沈紅紅都跟著，那也太不像話了。不過陸江南出去二十來分鐘還沒有回來，沈紅紅也跑出去，應該是去找陸江南了?！?/br>
    沈夏來聽著都有些同情陸江南了。

    這些女知青們說話的聲音開始還很低，說的興致高了，聲音也高了起來。

    作為當事人的陸江南和沈紅紅，就在他們身后走著，這些談話他倆自然也能聽得bbzl到。

    沈夏來扭頭去看，陸江南臉黑的厲害。至于沈紅紅，她反而毫無所覺一般，繼續跟在陸江南身后走著。

    或許是沈夏來眼里的同情太明顯，她和陸江南的眼神對上之后，被陸江南狠狠瞪了一眼。

    沈夏來扭回頭，心里默默給陸江南點了蠟。

    按小說的描寫，陸江南被沈紅紅整整追求了三年，直到三年后，他忍無可忍，接了他爸的班，才回了城。

    今年這才是第一年，陸江南的‘好日子’還長著呢。

    陸江南的心情也煩躁的很，他感覺自己現在就是大隊人眼里瞧熱鬧的那個熱鬧。

    不對，不是感覺，他現在的的確確就是大家伙兒眼里的那個熱鬧，這個來瞧一瞧，那個來看一看，煩人的很。

    在下鄉之前，陸江南想過很多下鄉之后的情況，他想過可能會吃不好住不好，可能地里的勞作會很辛苦，他會吃不消，可能當地的老鄉不好相處，會為難他這個外地來的知青。

    但他怎么也沒有想到會是現在這樣，他被人追求了。

    這其實并不是陸江南第一次被人追求，以前還上學的時候，也有女生喜歡她。有的會直接表白，有的會寫情書，有的會托人轉達。

    但這些女同學在被拒絕之后，很少有人還繼續糾纏不休。

    陸江南也想不通這個沈紅紅到底是怎么一回事，為什么在被他拒絕之后，還不放過他。

    現在大隊里的人說起他陸江南，要么是同情，要么是看好戲，還有人覺得沈紅紅對他如此真心，他不該辜負沈紅紅。

    陸江南都快不認識辜負這兩個字了，他被沈紅紅單方面糾纏，自然對著沈紅紅沒有好臉色，怎么就成了辜負了。

    最讓陸江南發愁的還是手里那些快放過期的票證，他下鄉之后，家里不放心他，每個月都寄來不少錢和票。

    一些陸江南用不了的票，放著過了期就浪費了。他想把這些票轉手賣出去，結果每次去縣里，沈紅紅都在他身后跟著，他去倒賣票證還得想法子先把沈紅紅給甩開了。

    實在是煩，煩，煩。

    第7章

    沈夏來家比知青點要近一些，和一起走著的女知青們揮手告別，沈夏來推門回了家。

    從院子進屋，沈夏來感覺有點安靜。

    平時這個點正是吃晚飯的時候，家里人熱熱鬧鬧的說著話，不該靜悄悄的。

    沈夏來拉開房門，只見沈長柱沉默的抽著煙，家里幾個孩子慫慫的站著。

    “爹，娘，我回來了?！?/br>
    沈長柱看看她：“二妮回來了，累了吧，大妮，給二妮把飯熱了。三妮，給你二姐倒杯水?！?/br>
    沈秋來麻利的去倒水。

    沈夏來捧著布，說：“爹，娘，我先去把布放里屋?！?/br>
    她進了屋，把布往床上一放，整個人躺床上，舒服。

    沈秋來端著水進來，遞給沈夏來：“二姐，喝水?！?/br>
    沈夏來坐起身，接過罐頭瓶子，先喝了半瓶子水，才問：“三妮，家里怎么回事？”

    沈秋來小bbzl聲說：“咱們家里不是準備給大哥蓋房，家里錢不夠，得和大伯大舅二舅家借。家里都打饑荒了，不能供二姐你念高中，我和四妮，祿來的小學也不都不讀了。本來說好我們三個一起不上學了，偏奶奶給祿來交了學費，四妮心里就不痛快?！?/br>
    在沈夏來的記憶里，他們家七個孩子，原身的奶奶最疼愛的的確是沈祿來，或者說，除了沈夏來，她奶奶對沈長柱的其他幾個孩子都感情平平。

    沈奶奶生了五個兒子四個女兒，活下來的有三子三女，這六個孩子生的孫子孫女外孫外孫女更是一大堆。

    沈夏來爹在所有孩子里排老四，在兒子里排老二，并不是被偏愛的兒子。他生的孩子，也沒有得到沈奶奶的偏愛。

    沈奶奶最疼的是大伯家的大堂哥沈拴福，這是沈奶奶的長子長孫。接下來是三叔家的沈喜旺，這是三叔家的第一個兒子。接著是沈奶奶親自撫養長大的大伯家的大堂姐沈穗穗，然后就是沈夏來的親弟弟，沈祿來。

    連沈大伯家剩下的四個和沈奶奶朝夕相處的孩子都沒沈祿來得沈奶奶看重。

    沈祿來能被沈奶奶這么偏心，說來原因也簡單，在沈夏來娘親王翠翠懷孕的時候，沈奶奶做了夢，夢見個大官打扮的人喊她祖母。

    據沈奶奶說，她年輕時候在戲園子里做幫工，對演員們戲臺子上的裝扮再眼熟不過。她夢里那人瞧不清相貌，但穿的是戲臺子上角色們裝扮成朝廷命官時的衣服。

    于是沈奶奶覺得，沈夏來娘王翠翠這肚子里懷著的一定是個會讀書，能做官的。

    在沈祿來出生以前，沈家的孩子們都沒有起大名，閨女是大妮二妮三妮的叫著，兒子也直接叫大兒。等沈祿來一出生，沈奶奶拍板，這個孩子要叫祿來。

    二兒子起了名字是祿來，福祿壽喜財，那老大就叫福來吧?，F在家里也三個閨女了，直接按著春夏秋來命名，若是生了老四，就叫冬來。若是還有五閨女，到時候再說。

    可以說，沈夏來兄妹幾個，是跟著沈祿來定下的名字，而不是像別的人家，先給老大取名，下面的弟弟meimei跟著老大的名字來。

    沈奶奶堅信沈祿來將來能當官這事兒實在有些好笑，偏偏沈奶奶自己深信不疑。

    以至于沈祿來在上了小學之后，成績平平，沈奶奶也堅持說沈祿來年紀還小，不開竅。等再多讀兩年書，開了竅，定能一鳴驚人。

    “然后呢？四妮和奶奶鬧了？”沈夏來問。

    沈秋來搖搖頭：“那倒沒有，二姐你也知道，奶奶脾氣可不好，只對著祿來有點笑臉。四妮如果敢和奶奶鬧，奶奶是會真動手打她的。奶奶下手可重了。

    四妮她這幾天總對著爹娘黑著臉，爹娘也覺得讓我和四妮退學，對不起我倆。四妮心里有氣，鬧鬧脾氣也正常。只是今天晚上吃飯的時候，大姐讓我和四妮盛飯，bbzl四妮耍脾氣沒理大姐。娘說了四妮兩句，大哥去勸，然后四妮說大哥假好心，被爹聽見了?！?/br>
    “然后呢？”

    “大姐讓四妮別說了，四妮不愿意，說為什么不能說。她上學才花幾個錢，連給大哥蓋房子的零頭都沒有。還問我，難道我就不想繼續念書嗎?！?/br>
    說著沈秋來苦惱的嘆了口氣：“我當然也想念書，可是都要家里借錢蓋房子了。再說只有小學文憑的話，四年級和五年級又有什么區別呢，難道別人會因為我多讀了一年書就瞧得起我？”

    “秋來你不想念初中嗎？”

    沈秋來笑了一下：“想當然是想的，可是咱們家里也沒那個閑錢。再說不管是我還是四妮，在班里都只是中等生，學習成績不是很好。不像二姐你，從上學開始，就沒有考過第二名，家里這才供你念了初中。你去縣里念初中，也還是回回考第一?！?/br>
    這時，只聽外面沈春來喊：“二妮，出來吃飯?！?/br>
    沈夏來出去，端著碗坐桌子上，餓是真餓了，也沒功夫管家里其他人之間的尷尬氣氛，大口的吃著飯。

    卻聽大哥沈福來突然說：“爹娘，你們別為了我和大伯三叔還有舅舅姑姑他們借錢蓋房了。要蓋房，我自己掙工分攢錢蓋，家里的錢，先送二妮三妮四妮上學吧?！?/br>
    王翠翠說：“你自己掙工分蓋房，你一年能掙多少工分，算下來能有幾塊錢？連個住的地方都沒有，哪家姑娘愿意嫁給你。等你攢夠錢，怕是都成了老光棍了?！?/br>
    家里的一家之主沈長柱開口了：“是我這個當爹的沒本事，咱們家窮，只能把你們幾個拉扯大，讓你們有一口吃的，一件穿的，再多的也辦不到了。

    關于你們幾個孩子，我和你娘也都商量過。咱們現在住的房子，是我和你娘結婚時候，你爺爺奶奶給蓋的?，F在你們大哥到了結婚的年紀，我們也得給他蓋一間房。

    等你大哥將來有個兒子，他再給他兒子蓋房。祖祖輩輩都是這樣，沒有房就娶不到媳婦，我們當爹娘的，不能讓你大哥連媳婦也娶不上，這房，是必須蓋?！?/br>
    沈長柱看著幾個孩子，又說：“不只是福來，祿來、壽來也得有間能結婚成家的屋子。不過祿來壽來還小，之前我和你們娘商量，這三年先給福來蓋房，安頓福來結婚。然后是祿來，最后是壽來。

    房子是一定要蓋的，我這個當爹的，能給你們幾個做的，就是讓兒子娶妻生子，給閨女挑個好人家，準備些嫁妝，讓你們嫁出去。

    至于念書，家里七個，我供不起。四妮，你念書如果像你二姐似的，回回考第一，家里也不是不能咬牙供你念個初中?？赡悻F在念書連你三姐都不如?！?/br>
    “我二哥念書也不如三姐啊?！?/br>
    “你二哥學費讓你爹我出，我早讓他回家呆著了。但你奶說了，你二哥以后不管是學費，還是念初中的住bbzl宿費，糧票，都是你奶奶出。四妮你若有本事，可以去問你奶奶要?！?/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