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小姑居處
趙一如洗完澡出來,已經快到午飯時間。稍微復雜一些的菜也來不及做了,兩人決定去鎮上吃飯。 “等一下”,他從隨身的包里拿出一個文件袋給她,里面是他上一次就帶來過的離婚協議書。 “我有些事情要辦,這個可能還是需要你簽一下”,原來這才是他此行的真正目的。 即使開明灑脫如她,也有些愣住了——她才剛剛叫著他的名字高潮到不能自已,一轉身他就冷靜地拿出了離婚協議書。所以剛才的一切算什么呢?分手炮?斷頭飯?人之將死其言也善? 難道他說的“還會再見”,就是指這一次? 算了,孟篤安的心思,她就幾乎沒猜中過。 “所有條件和你離開的時候一樣,柳園路的房子我自己留著,簽字只是一個流程,我希望你相信我,后面的事情…” “你不用說了”,她拿起桌上的筆,在協議書上簽下了名字。 后面的事情?其實她并不知道他會怎么安排。 他向來是這樣,計劃好的事情,如果她不問,很少會主動說出來。 她在意的不是這個。 “我還會再見到你嗎?”這才是她在意的事情,也是他上一次來訪時,她挽留他的唯一要求——她不會再回東洲長住了,如果要在一起,他只有離開東洲、和過去的孟篤安切割這一個選項。 她并不確定他會不會答應,至少他上一次走得匆忙、而這一次到目前還沒有表態。 但是不管他會不會答應,既然需要簽字,那她就簽吧,那段婚姻確實是結束了,也該結束了。以后開始的無論是什么,都理應是新的關系。 “走吧,先簽了也好,正好吃頓散伙飯”,她看他不回答,也不打算追問,拿起車鑰匙就準備一起出門。 他們選了鎮上最最普通的一家魚薯店,在門外吹著風、躲著海鷗的覬覦,吃完了這頓午飯。 “抱歉,散伙飯沒能吃得好一點”,她突然發現自己還沒問他準備待多久、住在哪兒、需不需要她為他準備床褥。 或者一起睡,她其實也不是很介意。名分在他們之間,似乎已不是重要的東西。 真的不重要了嗎?趙一如摩挲著手上的婚戒——她幾乎已經忘了自己還戴著婚戒,只記得自從結婚后,這枚戒指不曾取下過,做飯洗衣編織松土,它都始終在手上,也就順理成章跟著到了洛恩。 她這么一直戴著,自然不全是習慣,難免也有一份期許:無論如何,她還是孟篤安法律意義上的妻子,有一些責任,他們依然是優先對方的。 但是這一刻,名分的束縛徹底解除,她竟然有些不知道怎么應對這份自由。 “我們去公園走走吧”,孟篤安收拾好餐盒紙巾,突然開口。 洛恩的海濱公園,是遠近聞名的觀光勝地,蔥郁的群山在海邊突然留出一個缺口,形成天然的開闊淺灘。公園綠草如茵,一路延綿至淺金色沙灘,正值初夏,前來休憩嬉戲的游人遍布角落。 在公園稍偏的地方,有一座小型燈塔。雪白的塔身微微透著斑駁,映襯銹紅的欄桿,一看就是已經多年不再使用。 “我小時候經常在燈塔下玩,塔身上還有我刻的字”,他說著就往燈塔走去。 趙一如還在想著之前的事情,有些心不在焉,便跟在他身后。走到燈塔附近,游人明顯少了,風從海上直接吹來,沒有樹木草叢遮擋,她竟然覺得有些冷,略微抱住了胳膊。 孟篤安回頭看見她縮瑟的樣子,奈何大衣放在了客廳里,便伸出手臂環住她的肩膀。 趙一如剛被這突如其來的親密暖到,就聽見男人的聲音在耳邊響起: “把你的結婚戒指給我”,孟篤安早就發現她的婚戒一直沒有取下,從東洲到洛恩。 趙一如一愣,繼而笑了笑——他還真的是心思細膩。 不過確實也到了拿下來的時候了,她稍有些吃力地轉動了幾下,摘了戒指,交給孟篤安。 孟篤安接過戒指,繼續向燈塔走去。 到了燈塔下,風暫時小了一陣,陽光完全從云層后透出來,是初夏的溫熱和煦。 她這一刻,竟然有些想到了他們認識的那個夏天。 孟篤安站定,轉過身看她。 突然,他緩緩蹲下身子,雙膝跪下——不是單膝,而是實實在在地跪下。 趙一如見狀不知所措,本想也跪下對著他,卻被他攔住。 “你在宋家花房是雙膝跪的,我也應該一樣”,他笑道,始終沒有忘記當初那場求婚,她就那么干脆地跪在兩叢蘭花之間,讓他霎時意欲放下所有。 “我本想過一陣子再問你,但我等不了了,不是因為今天看到你,也不是因為過去這幾個月想念你,而是因為我的一生,直到現在,都在等這樣一個機會”。 趙一如眼眶一下子熱了。 “一如,這里是我長大的地方,是我失去至親的地方。 我曾經以為這個地方我永遠沒辦法再回顧,但現在不是了?,F在它也是我獲得此生至愛的地方。 從今以后,這座燈塔所在之處、你所在之處,就是我的家。我再也沒有回不了的故鄉,再也沒有說不出口的承諾。 明年這個時候之前,你一定會等到我……” “我答應你!”趙一如搶白。 他不需要再說了,真的什么都不用說了。無論有沒有這一跪,有沒有這枚戒指,甚至有沒有他今天的到來,她都會等他,都會答應在這個世界盡頭的小鎮上,留一盞燈等他回家。 “這個求婚沒有法律效力,離婚手續我還是要繼續辦,東野那邊需要…” “好”。 “我今天晚飯前要趕回機場,不能過夜了…” “好”。 “如果你不喜歡這枚戒指,等下次來,我們換個新的”。 “好”。 “你怎么什么都說好?沒有別的想說嗎?”。 “那你先起來…” “……”孟篤安沒動,也沒有試圖為她戴上戒指。 “怎么了?腿腳不好?”她看他一臉凝重的樣子,以為是一時站不起來。 “一如,我突然發現,我和你認識之后,不是約會就是訂婚,后來干脆直接結婚,離婚之后又訂婚,我們甚至沒有戀愛過,我怕你到現在都不知道,真正的戀愛是什么感覺…我不想讓你有遺憾,你值得擁有一段最美好的感情”。 “那現在怎么辦?我們收回訂婚,談兩個小時戀愛、再重新訂婚?”趙一如不解。 “這樣吧”,他終于想到了一個辦法,“這枚戒指,代表著一個選擇,你可以在未來的某一天告訴我,你愿意嫁給我,任何一天都行。在此之前,我們的關系不會改變。你可以理解為,這是一項婚姻期權”。 兩人都被這個說法逗笑了。 “我們現在可以享受兩個小時的流星戀愛,然后接著是異國戀,等我回來,我們就做一對同居情侶,你想嘗試的體驗我都可以陪你…” 趙一如突然拉起他的手,迎著冷暖夾雜的海風,一路向停車場小跑。 “時間有限,不要在外面繼續打嘴炮了…”她一邊跑一邊解釋。 回家的路上,趙一如忍不住抱怨: “早知道待這么短,為什么剛剛不直接zuoai?” “我不忍心打擾你…” 趙一如嘆氣,但是想想,孟篤安就是這樣,總是習慣克制,不到時機絕對成熟,不會出手擷取。 “早知道分開會難受,為什么不聯系我?”孟篤安忍不住好奇,他當然知道自己的計劃,可是她并不知道。難道過去的半年,她就沒有一點心急、沒有一點找他問清楚的沖動? “我…我也不知道你考慮的怎么樣了,總覺得我沒有資格對你提要求”。 孟篤安嘆氣,但是想想,趙一如就是這樣,對疏遠的人無比客氣守禮,對親近的人又無比在意甚至苛刻。 就是這兩人各自的克制和觀望不前,讓他們錯失了多少原本可以幸福的時間,孟篤安按住她的肩膀,十分嚴肅地一字一句道: “只要我愛你,你就有資格,直到我不愛…” “不用說下半句,我現在就有個要求”。 “你說”,其實孟篤安已經猜到了她想說什么。 “在你走之前,我們做兩次吧,你第一次會比較短…” “不,不會的,我已經有過一次了”,就在她高潮之后,孟篤安走出臥室,偷偷解決了一次。 之所以不進她的被窩,就是怕和上次一樣戛然而止,讓她失望。 他不是打無準備之仗的人,猜到今天可能會發生什么,他想要她在敞開身心的時候,享用到最好的他。 趙一如突然笑了——原來他不是只知道克制,他在觀察和等待,他在伺機而動,他沒有放棄過為她謀劃。 孟篤安在她的笑里看到了安心、眷戀和引誘,他知道時間寶貴,他的yuhuo也已經點燃,但他還是在將她擁入懷中之前,拉開窗簾、打開臥室的落地窗。 初夏的風吹起紗簾,切碎樹杈變幻的光影,午后溫熱的綠意從花園里飄來,遠處的海浪聲細不可聞,他仿佛回到了多年前,那個套房里的下午。 一條絲帶在身前閃過,但是這一次,遮住的,不再是趙一如的雙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