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飯?！庇鞣闭f，“隨便買的，路邊小攤，愛吃不……”

    一片陰影覆下來，陳景深偏頭親了他一下，說：“愛吃?！?/br>
    陳景深去碰他手，想把他手里的東西接過來，才發現對方手握成拳，塑料袋被攥到可憐地縮在一團。

    “陳景深?！庇鞣焙艿亟辛怂宦?，“我有話跟你說?！?/br>
    陳景深沉默地看了他一會兒，然后說：“嗯，吃了飯再說?！?/br>
    想到什么，陳景深說：“說之前，先把我從微信黑名單里放出來?！?/br>
    “……”

    第82章

    喻繁站在家門口，在陳景深的注視下把人從黑名單拖出來，陳景深才讓開身拉他進門。

    他換鞋的時候才覺得不對，這不是他家嗎？陳景深一副主人做派什么意思？

    “陳景深?！庇鞣卑逯樚ь^，看到面前地板多出來的東西時又頓住。

    “嗯？”陳景深從他手里拎過吃的。

    “……那是什么？”看了半晌，喻繁問。

    陳景深順著他的視線看去，陳述：“行李箱，我的。剛讓人寄來?！?/br>
    “用你說？我看不出來？”喻繁說，“……你把行李搬我家來干什么？”

    “你這適合我的衣服可能不多?！标惥吧钫f。

    “誰讓你比以前……”喻繁聲音截止，“陳景深，別扯遠，我準你在我這里住了？”

    陳景深安靜幾秒，垂眼很輕地嘆了聲氣。他偏身倚在墻上，另邊空著的手往前，勾了一下喻繁的手指，明明沒什么表情，看起來有點可憐，低聲商量：“那我能不能??？”

    “……”

    陳景深在屋里待了一天，剛還洗了個澡，手指溫溫熱熱。

    喻繁默不作聲地讓他貼了一會兒，才裝出一臉不耐煩地撤開手，從挎包里拿出一個塑料袋扔地上，是他在燒臘店隔壁的超市買的。

    “是什么？”陳景深問。

    “拖鞋。你腳上那雙不??？”喻繁繞開他進屋，留下一句很悶的命令，“衣服掛衣柜左邊?！?/br>
    吃完飯，喻繁心煩意亂地打腹稿，一個字還沒往外蹦，電腦清脆地響了兩聲，客戶的消息來了。

    陳景深敞開行李箱收拾，喻繁盤腿坐在沙發用手提電腦跟客戶溝通，等待對方回復的時間里，他余光時不時會朝電腦后面瞥。

    行李箱黑色的，很小，里面沒幾件衣服。

    能看出陳景深原本也沒打算住多久。

    也好，方便，等他把事情說清楚，陳景深把這幾件東西塞回去就又能走。

    正看著，收拾的人忽然停了動作，兩手敞在膝蓋上微微抬眼問他：“不喜歡這行李箱？”

    “沒有?！庇鞣绷⒖淌掌鹨暰€。

    “你看它的眼神很兇?！标惥吧钐裘?。

    “恨屋及烏?！?/br>
    陳景深轉開臉短沉地笑了聲，把行李箱合上推到角落，走過去伸手撈起那張沒什么表情的臭臉，彎腰親了一下，兩人飯后都咬了顆老板順手塞進塑料袋里的清涼糖，薄荷味，甜的。

    喻繁看他走過來就知道知道他要干什么，搭在鍵盤上的手指動了動，一開始想把人推開，一對上陳景深的視線就又算了。

    很短的一個觸碰。陳景深剛讓開了一點，喻繁叫他：“陳景深?！?/br>
    “嗯?！?/br>
    “我……”

    叩叩，兩聲敲門聲打斷喻繁的話，兩人同時朝門看去。

    喻繁神經一跳，手不自覺握緊。

    剛才那兩個人追上來了？？

    “你好——”又是清脆地叩叩兩聲，外面的人扯著嗓子喊，“您的超市購?！?/br>
    喻繁：“……”

    他后靠在沙發上，看著陳景深神態自然地接過外賣道謝，然后拎著一大袋子進屋，打開他的冰箱往里面裝東西。

    “陳景深，你買什么了?！庇鞣北е娔X問。

    “一些吃的。面條，菜，雞蛋，餅干?！标惥吧钫f，“你冰箱什么也沒有，平時胃疼就灌牛奶？”

    “之前有，前幾天吃完了?！蹦┝擞掷淅涞?，“陳景深，你管很多?！?/br>
    喻繁看著陳景深的背影，心不在焉地想，超市購的小票要留著，萬一陳景深明天就要走，那這些東西他得付錢。

    喻繁家的冰箱放在樓梯臺階下，有點矮，陳景深塞東西的時候來了個電話，他半彎腰，肩膀夾著手機，t恤貼在他平直寬闊的后背，看上去已經沒高中時候那么單薄。

    他和別人說話的語氣一貫地淡：“沒看到消息?！?/br>
    “和男朋友吃飯?！?/br>
    “我在休假?！?/br>
    電話那邊不知道說了什么，陳景深把最后一包小餛飩塞進冰箱，“知道了，我看看?！?/br>
    “電腦放樓上了，我上去看眼他們做的東西?！标惥吧罨仡^，看到喻繁鍵盤上敲字的手握成拳頭，目光呆愣地看他，停下問，“怎么了?！?/br>
    喻繁被陳景深那冷淡的三個字砸得恍惚，電腦上某個按鍵一直被他按著，在對話框里拉出好長一串字母。

    半晌，喻繁才撇開眼躲開他的眼神，低頭把亂打的東西都刪掉，含糊僵硬地說：“沒?！?/br>
    浴室里水聲嘩嘩地響。喻繁站在水里，睜眼盯著墻壁瓷磚出神。熱水從發頂涓涓往下滑，然后被他半垂的睫毛攔住，給他的眼睛撐起一把小傘。

    他回來的時候想了一路，覺得昨晚是喝了酒太沖動，但現在冷靜下來，頭頂上澆著水，清醒得不能再清醒，他的念頭卻依舊和昨天一樣。

    坦白后陳景深會不會生氣，會不會后悔中間找他的這六年，會不會提分手？

    不想分。

    睫毛抵擋不住，熱水一點點滲進眼睛里，干澀發酸得厲害。喻繁伸手粗魯地揉了把臉，力氣大得眼皮鼻尖都痛。

    *******************

    從浴室出來，喻繁往頭上隨便蓋了條毛巾上樓。

    陳景深坐在他電腦桌旁那張半空著的灰色書桌上工作。以前上課時陳景深總是板直端正，可能這幾年學習工作太忙，他現在敲代碼時隨意舒展著腿，后靠椅背，肩背微弓地伸著手，修長靈活的手指在鍵盤飛舞。整間屋子都是低沉清脆的敲擊聲。

    這是喻繁第一次看到陳景深工作時候的樣子，渾身帶著一股陌生的頹廢和散漫，眉宇間的從容隨意又還是以前的陳景深。

    陳景深雙手敲代碼，旁邊還放著正在免提通話的手機，喻繁沒忍住掃了眼，隱隱約約看到“羅理陽”三個字。

    對方一直絮絮叨叨個不停，先是說了幾句喻繁聽不明白的工作內容，然后就是長輩語重心長的嘮叨：“行，我跑了一遍沒問題了。哎我剛看我新聞，寧城那邊這幾天不是臺風天么？還挺大的，這天氣你都能趕上唯一一架能飛的飛機過去啦？你和你男朋友不是每個節假日都見么，也不差這一兩天吧?！?/br>
    喻繁心頭猛跳了一下，在原地頓了幾秒，然后悶頭裝作什么也沒聽到的要經過。鍵盤聲忽然停下，他手腕被人牽住。

    他擦頭發的力氣重了一點，想問“干嘛”，礙于陳景深在打電話又咽了回去，只能干巴巴傻子似的站著。

    “差?！标惥吧钭プ∪?，沒抬頭，把電腦上的程序關掉，扣上電腦，“沒事掛了?！?/br>
    羅理陽哦了一聲：“行，那你趁假期好好休息吧，前陣子咱們趕的那項目，熬夜都把我熬傷了，今天照鏡子把我嚇一跳，唉。等我把報告做完也跟你一樣休假去，那我掛——”

    陳景深先按下了掛斷鍵，小房子終于安靜下來。他站起身，頭發又戳到墻頂上，扯下喻繁腦袋上的毛巾覆在自己手里，然后垂眸幫他擦起發尾的水珠。

    喻繁動作一頓，在浴室里打了好久的腹稿一下又忘了。

    屋子太小，喻繁很多東西都喜歡掛墻上，照片、耳機、挎包……陳景深從墻上拎起吹風機，喻繁伸手擋了他一下，皺眉：“我自己來?！?/br>
    陳景深把他手撥開，手指扣起開關鍵，最小檔的熱風陣陣打到喻繁耳朵上。

    喻繁的頭發很軟，吹干后沒平時那么蓬松，軟塌塌地躺在陳景深指縫里，再慢吞吞地滑落下去。

    “留了六年？”陳景深問。

    喻繁悶聲應：“可能么？一年剪一次?！?/br>
    陳景深嗯一聲：“為什么留長？”

    喻繁后背抵在墻壁，沒看他，低頭盯著他的喉結說：“……我樂意?！?/br>
    陳景深吹頭發沒什么經驗，沒吹起喻繁平時那種蓬松感。頭發此刻妥帖地癟著，把平時那張總是沉著的臉襯得有點乖。

    等頭發吹干，陳景深把吹風機隨手掛回去，手指插進男朋友頭發里磨了兩下，兩人呼吸都重了一點，空氣中還混著半點潮濕。陳景深手指稍稍收攏，剛偏頭低下去，下巴被面前的人伸手按住。

    喻繁抬頭看他，不知是不是澡洗久了，他的臉頰和嘴唇都有些蒼白。

    “陳景深，我有話跟你說，可能你聽了之后，會想和我分手?！庇鞣闭f。

    陳景深任憑他手掌按著，黑沉的眸光垂落下來，表情一如既往，看不出是什么反應。

    喻繁抿了一下唇，全盤交代：“我爸敲詐過你家八十多萬?！?/br>
    這話一出，窄小的屋子登時安靜下來。

    陳景深只是看他，沒有說話。

    喻繁咬了下牙，下顎僵硬地繃緊：“但是那八十萬第二天我就打回去了，剩下三萬連本帶利也都還了，你可以問你家里人?！?/br>
    依舊沒回應。

    喻繁硬著頭皮，毫無起伏地繼續念自己打好的草稿，像高中時念檢討那樣，“當時應該把你家里人嚇得不輕。我的問題，那時我不知道有人發現我們……不然不會變成那樣的場面。陳景深，我家里情況比你見到的要爛很多，可能你這輩子都遇不到比我還麻煩的人。我以前對未來沒有計劃和概念，稀里糊涂就跟你談了，最后沒什么好下場，但現在……”

    現在什么？

    以前談過沒有好下場，所以現在就算了？

    陳景深手垂在身側，目光淡然。

    “但現在，”喻繁沙啞道，“我情況……沒以前那么糟了?！?/br>
    陳景深一怔。

    “我現在這份工作還行，一個月一萬多，這幾年沒攢錢，都捐了，但能自給自足，不會花你錢?！?/br>
    喻繁聲音很低，說話時幾乎沒什么停頓，“喻凱明在牢里，再過幾個月出來。他身體不行了，出來應該也只能躺醫院?！?/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