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主薄情 第65節
“能放到明面上來說的事情都是無關緊要的?!痹茘沟?,“不言而喻之事,方是真諦?!?/br> “放衛融走了,只怕是我們前腳到了鶴城,后腳裴彥就帶著人過來直接把鶴城給圍了!”謝甌再按不住心中怒火,“你們難道以為裴彥是個傀儡皇帝,是個擺設嗎?” 云嵐又看了謝甌一眼,眼中嘲諷快要溢出來,道:“這就是長他人志氣滅自己威風,既然都要行謀逆之路,怎么還沒有個破釜沉舟的決心?難道以為謀逆失敗了還能有退路?難道這時候不是全力一搏,舍身成仁?”頓了頓,她搖了搖頭,看向了前方茫茫黑夜,“瞻前顧后是成不了大事的?!?/br> 這話氣得謝甌胸口起伏不定,看向云嵐的眼神都仿佛淬了毒。他強令自己不去與一個女人計較,轉而看向了崔素:“我所說不是假話,現在再去鶴城,怕不是要被圍個甕中捉鱉?!?/br> 崔素卻是氣定神閑,他笑了一笑,道:“侯爺莫急,那衛融走了便走了,又有什么關系呢?” 謝甌眉頭緊皺,還想要說什么,卻又被崔素按下了。 “我不會行無把握之事?!贝匏乜粗?,“今日既然要帶著侯爺一起去鶴城,鶴城便就是安然的,且放心好了?!鳖D了頓,他又掃了一眼云嵐,道,“也正如嵐嵐方才所說那樣,瞻前顧后是成不了大事的?!?/br> 謝甌再無話可說,他氣悶地從鼻子里面重重地哼了一聲,策馬去了隊伍的另一邊。 . 云嵐看著謝甌走到前面去,輕笑了一聲,然后淡漠地收回了目光。 “你的確不像你母親?!贝匏卣Z氣中不無感慨,“若你是個男孩就好了,那時便是另一種局面了?!?/br> “的確是另一種局面,若我是個男人,恐怕崔家早就死絕了?!痹茘馆p嗤了一聲,“聽過替母報仇沒有?” “在絕對的利益面前,你當然會選擇和解?!贝匏匦α艘宦?,“正如你現在做的這樣,不是嗎?” “現在這種情形準確來說,叫做被脅迫?!痹茘箾]有看崔素一眼,只是抬眼看著前面的路,“被脅迫的弱女子,當然只能低頭啦!否則的話,難道硬碰硬但求一死?我可是很想活下去的?!?/br> 崔素似笑非笑地看了她一眼,道:“你方才放走了衛融,不異于是在找死?!?/br> “當然不是?!痹茘剐α艘宦?,“我剛才就已經說了,是舅舅你讓我這么做的?!?/br> “是嗎?”崔素眼中甚至有幾分贊許。 “你需要一個人去告訴裴彥,我在你手里?!痹茘固а劭聪蛄舜匏?,“崔家喜歡玩這些女人把戲,給我送信,讓崔滟進宮,或者再往前看,我生母被送進宮,其實都是一樣的。試圖用一個女人左右一個男人,試圖用美色和感情混淆人的判斷。你當然會希望裴彥此時此刻便就失了理智,那就正好到了你提要求的時候?!鳖D了頓,她嘴角翹了翹,“我說得對嗎?” “那么你認為,裴彥會來找你,然后受我脅迫嗎?”崔素不答反問。 云嵐懶洋洋地笑了一聲,道:“當然會來找你,然后就如平侯所說那樣,對你們來個甕中捉鱉?!?/br> “看起來你已經沒什么價值,我或者應當讓你就死在這里?!被鸢烟S之下,崔素的眼神似乎十分認真。 云嵐卻不以為意,她道:“那你殺便是了?!鳖D了頓,她漫不經心地看向了前面茫茫一片的黑暗,“你以為我是崔滟,或者是我那生母,可以由著你揉圓捏扁?” “那么你對裴彥已經斷情絕愛,再無任何感情了?”崔素再次回避了她的話,“你出宮,是因為怨恨,不是嗎?” “方才我就說了,崔家喜歡玩這些女人把戲?!痹茘拐劭聪蛄舜匏?,“現在再說一遍,你能明白我的意思?!?/br> “你若真的是個男孩就好了?!贝匏剌p嘆了一聲,“崔家便是敗在了沒有男丁可用,否則為何要耍女人的把戲?” “這叫做蒼天有眼?!痹茘共粺o嘲諷地笑了,“活該你們想要男孩卻得不到?!?/br> “但有你也一樣?!贝匏卣Z氣平靜,“我們做個交易怎么樣?” “什么交易?”云嵐好笑地看向了他,“難道你覺得你們手里有我想要的東西?” “我們可以讓你當女皇帝?!贝匏匦α艘宦?,“足夠讓你動心嗎?” “那必然是坐在龍椅上的傀儡,和衡山王并沒什么不同?!痹茘沟?,“等到時機到了,你們就會讓我寫退位詔書,把皇位讓給你們崔家人?!?/br> “你有足夠的時間去思考,也不必現在便做出決定?!贝匏卣f,“等你見到了你母親,或者你會改變主意?!?/br> . 云嵐冷笑了一聲,沒有答話。 她抬頭去看天上的彎月,在城外時候天空開闊,甚至會感覺月亮離得更近一些。 她想起來那年她跟著裴雋一起出城往吳郡時候也在夜色中行進,她有時昏昏欲睡,就靠在他的肩膀上。 他會想讓她睡得舒服一些,便好久都是那同一個姿勢不動,然后等她醒來時候,耍賴一樣叫她幫忙揉一揉肩膀。 要是能回到從前便好了。 可人生又不能重來。 她忽然又想起了裴彥,下次見面,她和他算不算是敵人了呢? 想到這里,她忍不住往京城的方向看了一眼,黑夜茫茫,什么都看不清。 . 昭華殿中,裴彥沉默地抱著灰奴站在殿中,他看著放在小幾上的那件織金外裳,目光晦暗。 初晴等宮人都跪了一地,此時此刻沒有人敢發出聲音。 他們是在晚膳時分去碧波池邊找不到人,又在宮里四處尋了一圈,才發現云嵐不在了的。 云嵐下午回昭華殿時候先說了自己要去碧波池邊轉一轉,然后又讓人不必跟著,于是初晴等人也就遠遠綴著不敢上前去,她們便眼看著云嵐進了碧波池邊的觀景閣,然后云嵐似乎就是在她們眼皮子底下溜走了一樣,等她們進去找人的時候,便不見蹤影。 倒也不能完全說是不見蹤影,云嵐身上穿的織金的外裳在里面,人是沒了。 云嵐人沒了這種事情,初晴等人哪里敢聲張,于是便先在宮里面四處去找,一直找到天黑,裴彥親自到了昭華殿中來了,便再瞞不住,只好把下午的事情一五一十都說了個清楚明白。 裴彥知道這事情時候的神色他們從未見過,只嚇得他們在地上跪著不敢起來。 但出乎意料的,裴彥沒有說什么重話,就只是立刻讓人去皇宮九門去查下午進出宮的人。 這樣無聲無息卻叫他們更感覺害怕一些。 天色已經完全暗下去,四處上了燈,卻還是叫人覺得四處昏暗看不清楚。 寶言急急忙忙地從外面進到了殿中來,他不似往日那樣從容了,連頭上的帽繩都有些松垮。 他撲通一聲跪在地上,道:“陛下,衛將軍在外面求見,衛將軍說他與娘子在城外遇到了平侯謝甌,現在娘子被平侯帶走了?!?/br> 裴彥抬眼看向了寶言,他有些說不清心中究竟是什么滋味了。 他摸著懷里灰奴軟軟的毛,一張口竟然先感覺到了有些酸澀——他留不住身邊的人,無論是兄長,還是云嵐。 太久的沉默讓他聲音帶著幾分嘶啞,他道:“讓他進來?!鳖D了頓,他掃了一眼還跪在殿中的初晴等人,無力地嘆了一聲,“你們先退下吧!” 第82章 灰奴不喜歡裴彥。 今晚被他抱了這么久已經是前所未有的事情。 等到衛融跟在寶言身后進到殿中來的時候,這大貍花貓便迫不及待地從他懷里跳了下去,然后直接沖著寢殿的方向去了——仿佛是要去找云嵐的樣子。 裴彥看了一眼灰奴跑走的方向,心中拂過了太多惆悵,又或者是酸澀。 他渾渾噩噩在椅子上坐下,自從知道云嵐離開之后,他感覺眼前一切都隔著一層朦朧的紗一般,連感覺都是模糊而不真切的。 他覺得自己在做夢,可理智告訴他,一切并非是夢,一切全都是真的。 . 收回目光,他看向了面前的衛融,卻被他這渾身是汗連頭發都汗濕的樣子給驚了一下,他眉頭微微皺了皺,正想說什么,眼前的衛融撲通一聲就跪在了地上。 “罪臣前來請罪!”衛融聲音焦慮又急迫,“臣在城外與娘子一起撞見了平侯謝甌還有一個崔家人,娘子現在被他們帶走了,臣……臣罪該萬死!” 裴彥遲鈍了一息才意識到衛融在說的是什么意思,之前寶言進來通傳的那句話這時候才后知后覺地在他心里猛敲了一下。 可他一時間竟然都不知道要問什么了。 是問衛融怎么遇到的云嵐? 或者問他為什么要帶著她去城外? 還是去問……為什么謝甌和崔家人帶走了她? 他感覺頭痛欲裂,腦子里面一片亂亂紛紛,卻又無法思考。 他聽到灰奴在寢殿那邊發出了吵鬧的叫聲,它似乎不知道云嵐走了,它在寢殿里面找人,它的叫聲尖銳得讓他感覺頭疼。 他靠在憑幾上,看向了寶言,想了許久才慢慢地開口:“去把灰奴抱過來,別讓它在里面吵?!?/br> 寶言應了下,便往寢殿走了過去。 . 跪在面前的衛融跪在地上許久沒有動,他聽著寶言的腳步聲走遠了,不過一會兒又聽著他抱著一只喵喵叫的貓兒重新回來。 他悄悄地抬眼看了裴彥一眼,只見他把一只大貍花貓抱在了懷里。 就在他咬咬牙準備把事情從宮門口開始重新說一遍的時候,他聽見上首的裴彥聲音生澀地開了口。 “你現在拿著朕的手諭,調兵去追嵐嵐?!迸釓]有問云嵐為什么離開,也沒有問衛融是怎么和她一起去了城外,他略過了中間許許多多值得問詢的地方,直接跳到了最后,“再給向稼旨意?!彼聪蛄藢氀?,“現在就傳旨,三皇子裴赟四皇子裴駿,即刻起貶為庶民,關入大牢待審?!?/br> 寶言恭敬應下。 而跪在地上的衛融還有些懵。 裴彥摸著懷里的那只胖貍花貓,聲音漸漸明晰起來。 “現在就去吧!”他道,“但不可打草驚蛇,若發現了他們所在之處,不要貿然進攻,嵐嵐的安危是最重要的?!?/br> 衛融這才聽得明白了——沒由來的,他心里悄悄松了口氣,于是便如往常一樣應了下來。 . 裴彥撓了撓灰奴的下巴。 方才焦躁的貓咪這會兒終于安靜了下來。 可它沒有如往常那樣放松地發出呼嚕呼嚕的聲音。 應當是發現自己的主人不見了,所以不安。 裴彥看著寶言和衛融一起退了出去,便把灰奴放在自己胸口坐了,自己往后仰躺了下去。 昭華殿中有層層疊疊的華麗幔帳,躺在席上抬眼看,便能看到幔帳上精致的裝飾,在燈光下顯得格外嫵媚。 他想起來他與云嵐在昭華殿中的日日夜夜,他想起來他與云嵐這三年來的每時每刻。 可她走得那么堅決,連貓也不要了。 “你主人走了?!迸釓┟嗣遗哪X袋,他感覺眼前有酸澀的朦朧。 灰奴從他身上跳開,四處張望了一下,又朝著寢殿的方向走過去。 裴彥躺在席上,看著灰奴跳過門檻走出去,閉了閉眼睛,覺得頭一抽一抽地疼痛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