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時近黃昏,霍平梟換上了平素的公侯服飾。 楊緯回衙門后,便見他身著一襲佩綬的墨色章服,頭戴漆紗切云冠,華冠后的黯色紅纓正迎風飄髾,男人高大冷峙地站于堂前,就如被供奉的神祇般讓人不敢逼視。 霍平梟儀容赫奕,皮貌俊昳無儔,通身散著沉金冷玉的矜貴之氣。 聽罷楊緯的通稟,男人薄冷的唇角漸繃,看向楊緯的眼神也如刀鋒利刃般泛著森寒,他語氣沉沉地道出二字:“廢物?!?/br> ——“連個姑娘都護不住?!?/br> 他冷聲又斥。 楊緯聽罷,亦覺出定北侯這是動了盛怒,心中頓然慌顫萬分。 等霍平梟卸職回長安后,皇帝給他的官位絕不會低于節度使的官階,或許他的職權也會伸到北衙來,成為他的頂頭上將。 身為上將,最厭惡底下的軍士不能遵從他們的命令。 且就算霍平梟本身沒那么大的本事,僅憑霍家的權勢,若想斷他的仕途,也就是他動動手指頭的事。 楊緯在心中暗罵著自己,都怪他多嘴,這下可好,以后他若是再想往上升軍銜,怕是怎么都不可能了…… 朱氏被獄卒推入監牢不久,就清醒了過來。 雖說她下了獄,可一想到霍平梟的真實身份是定北侯,不免有些自鳴得意。 她就說,阮安這個賤丫頭,怎么可能有這么厲害的未婚夫。 人家可是侯爵,不可能看上她。 正此時,卻聽鐵柵外,傳來了幾個獄卒的談話聲。 “聽說跟著定北侯一起過來的醫女失蹤了?!?/br> “怎么失蹤的?” “好像是被土匪給擄走了吧?!?/br> 朱氏一聽土匪這兩個字,不禁有些竊喜,阮安這死丫頭這回是徹底玩完了。 可其中一獄卒接下來說的話,卻讓朱氏倍覺憋悶,甚而氣憤到幾欲吐出一口鮮血來—— “我聽說,那侍從說了那姑娘失蹤的事后,霍侯的臉立即就陰了,據說這姑娘還會醫術,曾救過霍侯一命。這劍南道遍及著霍侯的勢力,她但凡被成功得救,這往后的日子肯定富貴無憂了?!?/br> “不止呢,我覺得那姑娘住的村莊,都能因她救了霍侯這一命,得蒙他的福蔭呢?!?/br> 第8章 壓寨夫人 湢室內水霧氤氳,彌漫著澡豆的淡淡草藥氣味。 兩個仆婦正幫著浸于浴桶的姑娘濯發凈身,其中一仆婦在阮安的烏發上一寸又一寸地勻抹著昂貴的玫瑰花露,只覺她長發濃密又柔順。 所謂的青絲如綢,不過如此。 另一仆婦則往阮安雪潤的肩頭緩緩澆著微燙的水,她的指尖無意碰觸到美人兒香肩上那一寸白皙肌膚,便如觸之生溫的暖玉般,細膩又柔滑。 姑娘既有雪膚烏發的美人底子,亦有嬌甜柔婉的眉眼瓊鼻,阮安看著瘦弱,可卸下衣物的身形卻很顯勻潤,毫不干柴。 阮安清醒過來后,便發現自己浸在了這烏木水桶里,她神情沉靜地深思半晌,亦細細觀察著眼前陌生的環境—— 這些伺候她的仆婦們衣發一致,皆穿著深碧色的窄袖衫裙,梳著垂障于目的叢髻,不像是匪窩里會有的仆侍。 不經時,阮安沐浴完畢。 仆婦們為她換了身華綢所制的淡紫大袖衫,那精美的訶子裙上紋繡著清雅素潔的山茶花,高綰的云鬟上則被斜插了幾根垂絲海棠玉簪。 待穿過透雕著鸞鳥瑞獸的紅木疊扇屏風后,阮安見這廳內布景華麗,倒像是在官邸內宅,心中不免起了疑慮。 思及此,阮安問向身后一仆婦:“我這是在哪兒?” 仆婦尊聲答:“回夫人,您是在寨子里,這里也是寨主平素起居的地界?!?/br> 夫人? 寨主? 阮安不禁顰起了眉目,果然如她昏厥前所想,她還是掉進了土匪窩里。 卻未料及,自己竟然還成了這兒的壓寨夫人! 仆婦示意阮安看向不遠處的八仙桌,又道:“夫人,這餐食俱已備好,您先落座,寨主說了,他申時就過來陪你用飯?!?/br> 阮安落座后,見著滿桌的珍饈佳肴,雖然腹鳴如鼓,卻不敢持筷用菜,生怕里面再被人下藥。 能有這么大財力的寨主,怕是只有那個將嘉州藥田都霸占了的匪首——戚義雄了。 阮安心中對戚義雄充斥著怨懟。 這半年,他不僅斷了采藥人和一些鈴醫的生計,亦使嘉州的藥價驀然抬高,平民百姓在患疾時,也越來越配不起熟藥。 戚義雄這人為了一己之私,壞事做絕,她不可能為了眼前的富貴,就從了這種人。 更不想被這種人觸碰、玷污。 待觀察了番四周環境,見著窗外有十余名匪兵駐守,姑娘咬了咬唇瓣,眼中閃過一瞬低落。 就憑她的那些本事,是逃不出這間華屋的。 阮安盡量讓自己保持冷靜,正忖著該如何對付戚義雄時,耳畔忽地傳來一道熟悉,嗓音清冽低沉的男音—— “阿姁?!?/br> 抬首卻見,一個身著月白衫袍,面容清俊的年輕男子正往她身前闊步走來,男人離她愈近,五官也逐漸清晰。 阮安看清他的相貌后,不禁瞪大了雙眼。 竟然是他! 嘉州刺史——陳允中。 陳允中怎么會在這兒?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