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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華書肆一樓都是些常見的書冊,二樓則是貴重典籍,一些罕見的孤本都被妥帖地收在匣子里。掌柜捧著夏萋萋抄的策論,上樓進了為貴客設置的雅間。 一進門,掌柜就跪下來,雙手托著夏萋萋抄的策論捧過頭頂,“皇——” 剛吐出一個字,他猛地咬住了舌尖。常年在京都開鋪子的人自然是有眼力見的,眼前這位尊貴的客人并沒有表明身份,但身邊的侍衛手按長劍,臉上一道駭人的刀疤從額頭直到眼角,再加上身上的特有的飛魚服,一看就知道這是傳聞中的龍翊衛統領。 眾所周知,龍翊衛是皇帝的私衛,只負責一件事——護衛皇帝。 龍翊衛統領恭恭敬敬地站在旁邊,那這位坐著的客人,身份自然就不言而喻了,但客人并沒有表露身份的意思。 掌柜腦門上一滴冷汗緩緩流下,他不敢抬手去擦,努力維持著聲音不要顫抖,“大、大人,這是那位小姐抄的書?!?/br> 蕭旸把策論拿走,翻開看了看。 這就是他送萋萋回家那天,在她的書桌上看到的那本策論。 即便這策論的內容他做為一個皇帝早就熟悉,蕭旸還是一頁一頁看了過去,他看得很慢,修長的手指捻著書頁,目光卻有些漫不經心。 掌柜低著頭,不敢開口打擾他。 良久,蕭旸問:“她說要多少銀子?” 掌柜盯著眼前的繡著金線云紋的黑靴,恭謹道:“小姐沒開口,不過小姐的字很好,這樣圓融雅正的字跡,要、要多少銀子都可以?!毖矍斑@位的身份擺著,不管那位小姐開口是多少,給就是了。 蕭旸嗤笑一聲,“這字……她并不喜歡?!?/br> 掌柜沒弄清他的意思,不敢貿然接話。不過心里暗暗嘀咕了一句:皇帝這什么意思?皇帝那可是坐擁天下的,想要做什么直接召那位小姐入宮不就行了,怎么跑到他這小小書肆來? 蕭旸把策論捏在手中,“讓她抄書,用簪花小楷,至于銀子,比別人多一倍即可?!碧嗔?,小綠草肯定會起疑。 “是?!闭乒窆ЧЬ淳吹卮饝?,遲疑了一下,又問:“簪花小楷抄……還是抄這本策論嗎?” 蕭旸:“不,讓她抄……” 他突然想起,他那個時候剛剛學了詩經,跑去問她的名字是不是出自蒹葭萋萋,她好像很不高興。 “讓她抄詩經蒹葭那一篇?!?/br> 掌柜等了一會兒,沒等到下一句,不確定地問道:“只抄這一篇嗎?”這一篇字數并不多,抄起來不過一頁紙。 只這么一打岔,蕭旸的念頭就變了。 他是很生氣。 生氣她三年前就跟永安侯定了親事。 他甚至懷疑,她當初那么果決地拋棄他,到底是因為他傷重不治即將不久于人世,還是因為她已經跟永安侯暗通款曲,甚至兩家都商量好了要定親,這才著急把他這個礙眼的給打發了,甚至都等不及他咽氣。 他很想懲罰她。 可即便是讓她抄寫她不喜歡的詩句,這樣都算不上折磨的小小懲罰,一想到她蹙著秀氣的眉頭,握筆的手指稍稍用力的樣子,他的心尖就泛起細細密密的疼。 “算了,”蕭旸白皙的指尖按在額角,輕輕揉了揉,任何懲罰落在她身上,最后折磨的都是他自己,“別讓她抄蒹葭那篇,讓她抄——” 蕭旸頓了頓,突然有了主意,“讓她抄《鳳求凰》?!?/br> 多好,小綠草用簪花小楷寫“思之如狂”,就好像是她在想念他,在給他偷偷寫情詩一樣。 蕭旸眼睛一亮,緩緩開口,聲音中透著莫名的愉悅。 “讓她抄《鵲橋仙》——兩情若是久長時,又豈在朝朝暮暮?!?/br> “再抄《卜算子》——日日思君不見君,共飲長江水?!?/br> “再抄《關雎》——求之不得,寤寐思服?!?/br> 他一連報了一長串的詩詞,越說越快,黑眸明亮得嚇人。 掌柜拼命將每句話都記在心里,記著記著,稍稍有些走神——皇帝要求那位小姐抄的,怎么都是酸溜溜的情詩呢? “去吧?!笔挄D終于結束,擺擺手,身子放松地往后一靠,歪歪斜斜的樣子,不像是端方持重的一國之君,倒像是哪家的紈绔玉郎。 掌柜已經下樓,蕭旸黑眸慢慢瞇了起來,“她為什么不喜歡‘蒹葭萋萋’那句呢?” 《蒹葭》三段式,每段開頭分別是蒹葭蒼蒼、蒹葭萋萋、蒹葭采采,都是說蒹葭青青蒼蒼,繁盛茂密。 蒹葭萋萋。 他還記得自己剛學到這句,那種心頭一動的感覺,可是等他興沖沖地跑去問她,她卻很不高興,板著瓷白的小臉,眼睛烏黑,圓溜溜地瞪著他:“才不是蒹葭萋萋!” 蕭旸瞇著黑眸,修長的指尖在桌上有一下沒一下地輕輕點著。 蒹葭萋萋。 蒹葭……采采? 蕭旸指尖一頓,聲音冰冷:“去查,查萋萋和關橫海有沒有關系,查萋萋和關采采有沒有關系?!?/br> 第012章 夏萋萋等了好一會兒,把一樓的書架幾乎要逛遍了,掌柜才下樓來。 掌柜笑瞇瞇地躬了躬身,笑容中帶著小心翼翼的討好,“小姐,您……您會寫簪花小楷吧?”雖然那位尊貴的客人點名要這位小姐寫簪花小楷,顯然這位小姐肯定是會寫的。但他還是得多嘴問一句,畢竟那位尊貴的客人躲著不見這位小姐,他也不能露出馬腳。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