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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臣……再堅持一下……” 牧衡顫抖著身,北方吹拂在夾道, 使他無力抬眼,喉中欲語,溢出的僅有血沫。 沈婉能感受到, 那些血順著衣襟劃進她心口處, 溫熱的觸感使她不禁腳步踉蹌。 她撇過頭, 明明霜雪掛他眉眼, 他的唇角卻依舊笑著, 讓她只覺四肢百骸都在刺痛。 沈婉抬眼卻見亂尸中, 有她掉落的修竹簪, 層層浮雪落于其上。 發簪的情, 牧衡從未明言,她卻深知。 曾在許多夜里,沈婉會握它入眠,慰藉她心中難以言喻的愛,可現在的她,卻寧愿浮雪從未落于修竹上,它就應該在江山之巔,不受任何侵擾,而她只應仰望著。 悲傷悔恨蔓延至她全身,往后的每一步都無比艱難,直至有魏軍接過牧衡后,沈婉再堅持不住跪倒在地。 她從雪中拿起發簪,落淚時啞然無聲,見著眾人抬起牧衡,她欲起身跟隨,身旁卻有倉皇逃竄的楚軍,見她是位女郎,面露兇狠奔來,想用她做質。 而沈婉似癲狂般,拿起散落在地的劍,用盡全身的力,發狠揮砍過去。 一刀接下,震得楚軍虎口發麻,難以置信地看著眼前的女郎。 沈婉不斷揮劍,發絲被斷,仍不能阻她,本就受傷的楚軍終于堅持不住,被她一劍戳穿咽喉。 “為什么,為什么!你們無人愛護百姓,要讓這天下大亂,還誓死守護著瘡痍滿布的山河!究竟為什么??!你們難道看不到百姓的苦?” 倒在地上的楚軍,喉間不斷涌出鮮血,渾身抽搐,已不能回答她的話。 沈婉持劍喊叫,崩潰不能自己。 “為什么……反倒讓心有萬民的人,受這么多的苦……” 她說完,渾身顫抖,視線卻落在遠處牧衡身上。 “緣由里……也有我一個……” 女郎悲切泣聲,穿透在整個夾道。漫天風雪下,牧衡仍在混沌間,辨別出她音色。 可惜現在的他,難以做出回應,只得在心海里不斷重復著一句話。 “沈婉……違背天意后,魏軍大勝,天下有救,我們沒有輸。哪怕諸多緣由里有你,可你為民,這不能責怪你,那是我心甘情愿加注的,所以你不要自責,我從未后悔過?!?/br> * 十日后,魏軍吞并了整個南陽郡,扼制住楚國命脈,魏楚兩國相爭,魏國大勝,加以時日,必能攻下整個楚國。 野心甚大的齊國,因分攻兩國,外憂內患,民生受挫,反倒毫無所獲。魏軍派去阻攔齊軍的士兵,竟一舉拿下齊國境內數個城池,處在冀州的齊國都城,失去數道外防,一度岌岌可危。 齊國朝中不少臣子有南遷都城意愿,消息傳來后,魏軍士氣大勝,已決定再次分兵,攻打齊國都城。 宛城官府中,醫者收起毫針,看著床上仍未轉醒的人嘆了口氣,拿起藥箱正欲走,身后忽而傳來他咳聲。 醫者習慣性地轉頭,卻見牧衡艱難睜眼。 他錯愕后,忙俯身再次為其診脈,“亭侯!我就說你該今日醒,還憂得丞相他們整日寢食難安?!?/br> 牧衡聽著這話,好半晌才能開口,“博望坡……過去多久了……” “已有十日,亭侯下次切記不可再這樣棄自身不顧?!?/br> “十日……” 牧衡在唇齒間念著時日,續問:“戰局又如何?” 醫者收回手,替他將袖子放下,“亭侯還請放心,博望坡一役,使魏軍大獲全勝,南陽郡已得,連冀州都傳來捷報,天佑大魏,亭侯也該歇歇了?!?/br> “亭侯沒醒的這段時日,王上頭疾倒是有好轉,不會時常疼痛,但他們都念著你,知道亭侯醒了,懸著的心都能放下了……” 這些話,醫者本以為他聽聞,定對心境有所改善,不會再加以深憂,然而抬眼見到的,仍是他不帶任何情緒的面龐。 過了許久后,才聽他又開口。 “沈婉呢?” 醫者手中動作一頓,沒敢立即答話。 牧衡再次問道:“她在何處?” “女郎,唉……”醫者一時不知從何說起,斟酌片刻道:“女郎辰時會去城中幫扶百姓,午時歸來照顧父兄,晚間會來這里整夜守著亭侯?!?/br> “女郎在千軍萬馬前,孤身接下亭侯,又殺敵數人,質問之言響徹天地,她勇冠三軍,令我等皆敬佩。但她……曾在門外跪了一夜?!?/br> 醫者明白這些牧衡遲早會知,沒有隱瞞盡數說出。 牧衡闔目,吐出口濁氣,“無人勸她?” “勸了,那時王上頭疾嚴重,太子在后軍未到,女郎佩有玉印,無人敢強行拉拽她?!?/br> 牧衡咽下滿心刺痛,遂道:“還勞先生替我去尋她來?!?/br> “好?!?/br> “在她到前,還請先生著人抬來案宴席,我錯過了一人的生辰?!?/br> 醫者一怔,離開時腳下踉蹌,險些栽在地上,恰好劉期帶人前來,有宦官撫其手臂,他才勉強站穩身子。 “王上……” 劉期皺眉忙問:“可是雪臣出了事?” 醫者搖頭,“非也,亭侯剛醒,還請王上放心,已無礙?!?/br> “好事?!眲⑵诖笙?,又問:“那何故慌張?” 醫者微嘆,低眸道:“臣……只是覺得,要是天下能盡快太平就好了?!?/br>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