絕境長城上的王者 第293節
如果說炮灰是下駟,精銳步兵是中駟……那河灣人的上駟,毫無懸念是那兩萬多騎兵。 以女王西征軍的裝備、素質和一路殺過來未逢一敗的士氣,如果光靠六萬多步兵彼此配合的口袋陣,很可能會發生“雖然成功包圍敵軍,卻被中心開花反敗為勝”的極端情況。這時候,已經受緊急“去敏感特訓”,初步適應了火器轟鳴聲的兩萬多騎兵,就成為了左右勝局的那張王牌。 司令部將騎兵分為兩股:一股平分為兩支布置在步兵陣線兩翼,起留守防御作用,受大本營司令部統一指揮,任務是確保女王軍的少量騎兵無法出奇制勝,配合火炮將己方大部隊擊潰。另一股則不遠不近地游離在戰場側面,在獨立統帥的帶領下尋找最佳切入戰機。 預案分為兩大類情況: 如果艾格將戰線寬度拉長讓河灣騎兵難以迂回包抄,則獨立騎兵回到主戰場充當側翼,留守騎兵向中央移動,率領步兵直撲敵方中軍,利用女王軍縱深不足的缺點正面強攻,配合兩翼打一場堂堂正正大戰; 而若是艾格明智地放棄了與河灣聯軍進行“戰線寬度競賽”,則留守騎兵堅定地守護本陣,與六萬步兵融合成鐵氈一塊,獨立騎兵從側翼向敵方側后包抄,在最恰當的時機同時發起攻擊——像一柄有力的鐵錘般,將不可一世的女王西征軍砸扁在鐵氈之上! …… 這三條針對性戰術一旦付諸實施,河灣人便將揚長避短這一核心思想踐行到了極致,當完整的預案和指令被陸續下發到“十萬大軍”的每一位最底層將領手中,并通過他們之口被傳達到所有士兵耳中,浩蕩的聯軍大營中竟也一掃頹喪緊張的氛圍,燃起幾分斗志來。 這是決定命運的一戰,就連一向被公認為無能的“充氣魚大人”梅斯·提利爾都罕見地公開放了句狠話。 “河灣人的土地不可侵犯,這回,定要那該死的守夜人有來無回!” 第669章 陰招和邀戰 凌晨時下了場小雨,近天明才停歇,旭日突破封鎖從地平線下緩緩浮起,生機緊跟著光芒被撒向一望無際的河灣平原。潮濕的近地表很快蒸騰出一層朦朧的水汽,慢悠悠地上升到高空,折射出一弧橫跨天際的瑰麗彩虹。 隨著葉片上殘留水珠的蒸發,遼闊田野上的雜草和作物開始抬頭一如往日地彼此爭搶陽光;而巖石縫里的背陰處,幾株小小的與世無爭的真菌旁,一只熬過了凜冬的幸運田鼠也在一個隱蔽的洞口探頭探腦,打算為自己的整窩幼崽張羅今日的早餐。 美好祥和的春日晨景,卻在下一刻就被恐怖直立猿打破——地面轟隆隆的震響從遠及近,老遠之外就把田鼠mama嚇得縮回洞中,帶得土屑四濺的馬蹄稍晚抵達,不分野生家養地將沿途所有植物踩進泥里碾成漿汁,仿佛是在用暴力宣示對這片土地的所有權。 天空徹底放亮,女王軍營地大門緩緩打開,大隊早早用過第一餐的斥候騎兵全副武裝地帶著備用馬匹蜂擁而出,像往常一般散向四面八方,為大軍西征探明道路掃清障礙。 在他們身后,三萬西征大軍也開始有條不紊地拆除營帳,不緊不慢地拔營開動。 自王領踏入河灣已經半月,他們一路殺來,沿途除了零星sao擾外沒有遭遇任何成規模抵抗,銳氣固然被拖散了幾分,對勝利的信心卻越發膨脹高漲:照這速度下去,再過兩日,他們便能在高庭城下宿營,在提利爾家的馬場上放風了! …… 碩大營地的正中央,剛剛用畢早膳的艾格走出中軍大帳,深呼吸了口清晨的新鮮空氣,卻沒有基層士兵們那么無腦樂觀。 局勢不太妙。 這種“不妙”,倒不是說仗打不贏了,而是勝利的天平正不斷向中間……或者說向對面的方向偏移。 兩個月前,在黑水河畔戰役剛剛結束時,若女王陣營放棄君臨,扭頭直接乘勝追擊銜尾殺進河灣,取勝的把握是十足十,對面估計連還手之力都無。 然而,在艾格于七國之都的海、陸分別又打完一場海戰和攻堅,又稍作休整并懾服西境,再制定完大致國策、穩定王領局勢——總之是花費了點時間消化已經進到肚子的戰利品,給了伊耿和河灣喘息之機后,勝率便略微下滑,到了九成。 緊接著河灣人居然不僅戰意未潰,還成功搗鼓出了火藥,并開始在整個封國內進行總動員——八成。 前線貴族在聯合司令部的指揮下主動后撤、進行焦土,用空間換取時間,選擇了最正確的應對戰略——七成。 連通王領的補給線被繞后的河灣騎兵部隊sao擾到名存實亡,攻城拔寨拿下要塞的糧草繳獲收益也遠不如預期,盡管竭盡全力地隨軍攜帶,也緊急變通地從鄰近村莊“強買”,三萬大軍人吃馬嚼的消耗還是迅速將西征拖入后勤泥潭…… 隨著愈發深入河灣腹地,本地貴族們頑抗到底的決心、準備了一場大戰迎接他的跡象都越來越晰明顯,雖然到目前為止還是西征軍處在攻勢占據上風,但艾格還是在意識到情勢嚴峻后做出了應對。他在前日用信鴉向南北兩路輔軍和后方的君臨都送去了信件:命屯兵古橡城一帶的西境新軍沿濱海大道南下直撲高庭西北,令已侵入到白楊灘一帶的北地軍隊也速度西進向高庭東面施壓,同時還向女王求援,希望她能及時馭龍趕來,參與這場一統七國的最關鍵戰役。 回頭已來不及,而強行維持補給線又會分散力量予敵可乘之機,擺在艾格面前的有兩個選擇:要么宣布后勤緊張,控制供應和分配,以士氣換取持久度,原地固守等待另外三路可能的援軍協助;要么維持原有節奏繼續推進,孤軍深入一波莽上去硬碰硬——賭的就是三萬打十萬贏下后還有實力強取高庭。 河灣首府總不可能也進行了焦土,只要獲取到提利爾家的過冬儲備,便能輕松渡過這個難關! 思前想后,艾格沒有貿然下決定,反而在昨日夜深人靜時秘密召見了梅麗珊卓和金瓦拉兩位女巫——詢問他們“用縛影術刺殺小伊耿”的可行性。 不錯,陰招。 艾格當然不是直到這時才想起有紅袍祭司可用,他開始沒動這腦筋,是因為涉及到一個“權衡利弊”的問題:在靠軍隊有把握堂堂正正取勝的情況下,有沒有必要賭上自己的人設、女王的聲望再加坦格利安政權的合法性,來求助“邪法”? 為區區一兩成失敗的概率,當然不值。 但眼下風險上升到了三四成,他作為一個思想開放的現代人,自然不能當那沽名的霸王,死守刻板的道德標準,放著這種可以切實結束戰爭的絕活不用了。 什么叫實用主義者?當然是“寧受道德的審判,也決不讓仵作驗尸了”! …… 聽完艾格的詢問,直覺敏感的金瓦拉立馬明白他目的為何。 “縛影術確系紅神廟所能傳授的技能之一,但也并非每位祭司都會。除了需要一定天賦外,還得投入多年的苦練……即使有著超越凡人的壽命,高階祭司們通常也只會專精于少數特定法術,其余僅僅涉獵。在這方面的,梅麗珊卓的造詣要遠超于我乃至教內大部分祭司,還是請她來回答代行者大人的問題吧?!?/br> “縛影術,顧名思義,就是cao控束縛影子的法術?!弊鳛榘竦睦洗顧n和追隨者,梅麗珊卓倒是一點都沒有扭捏和猶豫,“但需要說明的是,這里所說的‘影’并非光線的陰影,而是法術編織供養出的‘暗影生命’。由于暗影的顏色深沉,隱藏在陰影中更容易隱蔽行蹤,才在多次登場現身完成任務使命后,變成了傳言中‘能cao縱影子’的法術。尋常刀劍傷害不到它的形體,但法術手段卻能輕松要它的……” “不需要解釋太多原理?!卑翊驍嗟?,他聽不懂,也沒想學,“告訴我需要些什么條件就行了?!?/br> “首先需要數日的準備時間——這還是在眼下魔力復蘇的優越環境下。施術者在施展完法術召喚出暗影后,還得用魔力乃至血rou滋養之喂大,才能最終實現縛影的目標。此外……縛影術的施展也有距離限制,如果超出了能力范圍,暗影便有逃脫、消散或控制失靈的可能——盡管我在縛影術上已經登堂入室,但想殺人于千里之外依舊是天方夜譚,至少也得在目力所及的范圍內才行,若是能貼近到一墻之隔和樓上樓下,那便最佳。此外,人工培育的暗影靈智未啟,是種愚笨的東西,縛影可并非簡單地‘向其下令,然后等待它勝利歸來’就行,而是要施法者像cao控第二具身體一樣,每分每秒每一個動作半瞬都不停歇地cao縱之,一步步走到目的地去,近乎親手完成施法者想要完成的事情?!?/br> “這么麻煩?”艾格皺起眉頭,忽然明白為何原時間線里的梅麗珊卓,需要洋蔥騎士戴佛斯以小船將她送到風息堡下才能動手了,看戲只能看到縛影術如何恐怖如何大殺特殺,真切身接觸到了才能知道代價和限制條件,“也就是說,只有兩軍對陣接近到一定范圍,且我十分清楚確信地知道目標在哪里,你才能得手咯?” “不是‘才能得手’,而是‘才能動手’。至于最終到底能不能成功,得看敵人是否麻痹大意,以及傳言中克林頓請來護衛小伊耿的兩位巫師是否真材實料了……縛影術施展困難,但若是被發現后,想要躲避、阻撓或破解,卻是相當簡單的?!?/br> “明白了,那便先準備起來吧,最終是用還是不用,等我命令?!倍虝旱某聊?,艾格下定決心,然后忽然想起來,“金瓦拉,梅麗珊卓說施展法術需要大量魔力,除她之外的祭司比如你,能幫忙加快這一進程嗎?” “能,樂意效勞?!奔t神教首席女祭司恭敬地垂首,不厭其煩地再次表現臣服,抬起頭來后眼中卻帶上了一絲曖昧的笑意,“不過,代行者閣下,容我冒昧提醒:作為光之王在人間的代言人,你渾身上下都充滿了我主拉赫洛的純粹能量,若這次的縛影儀式有您親身參與和協助,所能培育出的暗影才能成長最迅速,成體也最強大吶?!?/br> …… 晨曦中,艾格回味著昨夜體驗到的荒唐、詭異和新鮮感,刺耳的號音卻響徹晴空,尖銳急促,仿佛在嘶吼著:警告!敵襲! 有點出乎預料,但抱團穩進戰術最不怕的就是突襲,更別提此刻大軍還仍在堅固的營盤內了,艾格不慌不忙地肅立原地,片刻之后果然等到了傳訊兵的匯報。 “首相大人,斥候在西面五里處發現河灣人主力部隊,約莫三到五萬人規模,全軍呈橫向戰斗陣型,正緩慢向我推進。此外,東、南兩面亦有敵騎兵蹤影,數量未知,我方斥候正加緊探察!” 第670章 孤注一擲 “大人,堅守還是出戰?” 沒過片刻,各軍將領就急匆匆地派人趕來詢問。 堅守還是出戰?這是個好問題。 西征軍本就占據兵員素質和武器先進優勢,若還堅守營盤不出疊上個防御buff,河灣人縱然派百萬大軍來輪番強攻也只能是以卵擊石。然而現在擺在艾格面前的難題是:他這場西征一整路都拉著“尋敵主力決戰”的架勢,假如到敵人找上門來時卻不應戰,攢了近月的士氣便有一泄而空的可能;如果敵人強攻營盤被擊退那還好說,就怕萬一河灣聯軍圍而不攻,拖上三五天到彈盡糧絕…… 堅守營盤,贏了也拿不到什么戰果,一旦打不起來,反倒是災難性的結局,這是個很簡單的利弊選擇,艾格都沒猶豫一秒,便做出了決定。 “放出空中觀察哨,后勤繼續拔營,戰斗部隊先行整裝出發,按第二套預案結滾動陣型!” …… 低沉哀怨的軍號聲、尖銳刺耳的金鼓響、軍官的呼喊命令和士兵間的咒罵牢sao在大營內此起彼伏,步兵們披盔戴甲,騎兵們翻身上馬,炮兵扯下蒙在火炮上的蓋布并搬出成箱發射藥和炮彈,能cao控飛禽的易形者們則控制著大大小小的鳥兒飛上了天…… 在以贈地軍骨干 守夜人軍校畢業生為框架的基層指揮體系cao控下,整支大軍迅速而有條不紊地著裝、集結并涌出大門,開始在營外平原上結陣,緊挨著曼德河,布置出艾格專門為西征河灣設計出的陣型。 河灣聯軍兵多將廣,平均戰斗經驗和素質略差但算不上烏合之眾,還有本土作戰主場優勢??梢赃@么說,小伊耿和提利爾家手里能打的牌雖然強度不高,數量卻堪稱極多,有大把的試錯成本。面對這樣的對手,想要見招拆招完美地化解其每一步棋無異于癡人說夢,因此,艾格專為此役設計的戰法思路,和西征的戰略構想保持了高度一致,那就是:排出萬金油陣型,以不變應萬變。 空中飄蕩的水汽一點點被東升旭日驅散蒸發,美輪美奐的彩虹也隨之漸漸淡去消失。亮度逐步攀升的晨光里,女王之手艾格·威斯特所率的西征大軍如同一朵鋼鐵之花般,以昨夜駐扎的大營為中心緩緩綻放。 早已料到在深入河灣腹地后會遭遇團團圍困,為避免接近高庭時才過河會遭遇半渡而擊,艾格率領的西征軍在拿下新桶城后便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急轉彎向南,在河灣人反應過來前便在某個水流平緩的地帶先渡河到了曼德河南來,那之后便始終沿河向高庭行軍半點沒有偏離道路。此刻,西征軍一如往常般緊貼著河岸展開——此舉除了暗合“背水一戰”的精神,能通過切斷退路有效遏制士兵的僥幸心理外,最直接和重要的好處和目的還是:通過靠水堵住了敵人的一個包抄方向,使己方能夠集中精力來應對來自其它方向的威脅。 若此刻河灣人也掌握了飛行偵察手段能從上空俯瞰西征軍,一定會驚奇地發現:波光粼粼的曼德河邊,西征軍浩浩蕩蕩地列出了一個……聞所未聞見所未見,讓人難以理解的陣型:全軍合計約兩萬步兵被整整齊齊地分成無數個大隊小隊,無數個隊伍又大致平均地組成了九個間隔均勻的大方陣——其中,靠河岸的最多,共有四個;稍遠離河岸——前四個方陣間三段空隔的南面百米外又三個方陣,這三個方陣間兩段空隔南再最后兩個方陣。如是4 3 2,合計9個方陣,像三個“品”字以兩正一反的方式堆砌,整體上構成了一個以河岸為底邊的等腰梯形。 在這三排大方陣間的空隙通道里,又貌似隨機實則暗含章法地分布著數量稍少、實際戰斗力卻更強作用也更關鍵的其余部隊。其中包括:中軍指揮部 預備隊位于第一列和第二列間空隙的正中,享受著4 3共七個步兵方陣的拱衛和保護;炮兵以及被分配到保護炮兵任務的無垢者分隊,位于指揮部西面一整個方陣距離外,對著靠近高庭的前進方向;輜重糧草隊位于對稱的東面,處在隊列屁股部位三方陣的中央;總共不到五千的騎兵(大部分來自西境)位于第二第三列間,被3 2共五大方陣隱約包圍,作防御性質用以靈活機動。 翻遍冰火世界乃至地球世界的古今兵書,都很難找到和今日艾格下令布出的陣型完全一樣的戰陣。之所以如此不走尋常路地另辟蹊徑,是因為此刻正擺在他面前的局勢也從未有人面對過:率領一支規模不小且配備了熱武器的冷兵器時代軍隊,去面對一支更龐大的沒有熱武器的冷兵器時代軍隊,并在后者的阻擊下繼續向高庭進攻直到拿下后者。 既然“題”是前所未有的新題,能讓他照抄的答案自然也不存在。艾格雖然不是什么軍校畢業的正統出身,但也已經通過不長不短的帶兵生涯深切地體會到了一個道理:沒有完美的陣型,只有根據軍隊組織力、裝備訓練水平、對手情況和敵我戰略目標而調整到最合適的陣型。 此戰的力量對比是:西征軍無論步兵、騎兵數量還是后勤保障都遠遜于對面,唯二的優勢就是火藥和士氣。在這一馬平川的河灣原野上,面對鋪天蓋地的敵人,縱然打贏無數次,敵人也可以在優勢騎兵的掩護下從容撤退,再憑借著守土的決心和意志力卷土重來……與其進行車輪戰被耗到彈盡糧絕無奈就擒,艾格選擇了遵循教員的指示——“你打你的,我打我的”。他放棄了在平原上的兩軍對壘中一勞永逸地大破敵軍、讓河灣人再無戰意的奢望,而是決定頂著阻攔sao擾行軍,攻敵之必救——高庭,利用“首府失守”危機感和“戰略目的無法實現”的心理壓力,迫得對手自亂陣腳出現破綻,給他帶來可乘之機。 而想要頂著敵人的阻撓甚至攔截強行軍,運動防御力——即行軍同時應對敵人偷襲的能力便擺在第一位,而想要實現這一目標,至少有兩點他必須得實現:1、各軍都能及時收到自己的軍令,受到自己的指揮管理,以應對突發情況;2、全軍對外的總接戰線要盡可能短,不僅讓敵人無法發揮兵力優勢,還能確保各部之間能夠互相協調策應,彼此守護。 若僅從數學上來分析,靠河的半圓形陣是最優解,然而事實上半圓形的陣勢一旦結成根本動彈不得,不滿足“運動”這一條,于是……梯形陣便成了理論與現實妥協后的最終方案。梯形外側三線邊緣的部隊到指揮部的距離相近,除了傳令方便和減小了對外接觸面外,梯形陣還有效克服了矩形陣“直角部分最脆弱”的固有缺點:若敵人從北面來,曼德河水就是最佳的防線,而若從南面來襲,又得面對層層疊疊嚴陣以待的巨大戰術縱深,而從南北以外的其它任何方向發起進攻嘛,又要面對梯形三條邊上各個方陣間彼此配合后形成的魔改版斜線陣……當真是做到了無懈可擊,叫敵無從下口。 說到無從下口,如果把地圖“上南下北”地顛過來看,一切便都豁然開朗:倚靠著河岸的梯形,不正像一個碩大的龜殼?沒錯,艾格就是打算指揮大軍——像一只烏龜一樣,頂著威脅一路沿河拱到高庭城下去,當著河灣將士們的面強攻拿下高庭,徹底摧毀河灣人的抵抗意志! 思路很清晰,但現實可沒這么簡單:龜殼雖硬,終歸不是理想剛體。河灣人在步兵和騎兵數量上都占據絕對優勢,若對方指揮層里也有聰明人,靈機一動決定將步騎分開使用——以絕對數量的步兵為砧,優勢騎兵為錘,使用古老卻永不過時的砧錘戰術,那在十萬人一擁而上的夾擊下,再堅硬的龜殼也是有被一錘敲散乃至敲扁的危機的! 面對這一潛在威脅,艾格預備好的對策就是:拒止。 利用炮兵的巨大射程和威懾力優勢,在敵人步兵出現在視野內進入射程的第一時間便發起轟擊,攪散河灣步兵集結列陣的節奏,讓砧—錘二元架構中的“砧”無法順利成形,整套戰術便也就自然瓦解破產……接下來三萬步兵對上少于自身的騎兵,在士氣和戰斗力優勢的配合下,仗便有得打! 嗚嗚嗚嗚…… 一聲悠長的傳訊號聲里,西征軍徹底完成拔營作業,再幾下彼此溝通的令旗揮舞后,三萬西征軍組合成的龜陣慢悠悠地抬起腳來,開始穩穩當當地沿河西進,向著河流下游的最終目的地高庭,拱動了堅實的又一步。 第671章 高庭保衛戰(1) 東天的顏色從紫到金再到藍,隨著太陽脫離地平線升到半空,頭頂深色天幕上綴著的最后幾顆高亮星辰也徹底隱去。迎著映得滿面透亮的光線,馬圖斯·羅宛伯爵騎上附近最高的小土坡,勒住胯下高大戰馬,舉起密爾透鏡觀察起遠處向自己方向緩慢逼近的西征軍。 河灣人想集齊天時、地利、人和三大優勢再打這場決戰,奈何,天公不作美! 地利,主場作戰隨時都有;人和,也在大敵當前下硬逼了出來;唯有最后一個天時,實在非人力所能控制。上一次完美的決戰時機地點其實在數日前、東北方向幾十里外的曼德河北玫瑰大道旁,那天整日都有小雨,偏偏他們的假想敵艾格卻仿佛未卜先知一樣,在拿下新桶城后一個神龍擺尾轉向南方搶先渡河,打了所有人一個措手不及,陰差陽錯地躲了過去。 慌慌張張將大軍重新調回曼德河南,學士再次預測今日會有雨,指揮部這才下定決心短暫休整后立馬開打……預測是對的,今日確實有雨,只是這場雨來得太早又沒能堅持到天亮。早些天空蒙蒙亮時空氣中的濕意還相當濃厚,隨著日出卻越來越稀越來越淡,這是個雨過天晴的好天,卻絕不是一個和西征軍打仗的好日子,偏偏敵人已經離高庭只剩咫尺之遙,他們再等不起下一場雨。 眼下,羅宛伯爵唯一能祈禱的,就是凌晨那場雨弄潮了守夜人足夠多的火藥,或多或少地削弱了他們的遠程戰力了。 回到戰場上來。 他今天在執行的是一項艱巨的任務:統帥前(pao)鋒(hui)。 伊耿國王向他交代的并非明確的命令,而是一整套隨機應變的方案:在接敵時,他首先要做的是向兩翼(因為靠著河岸的原因,現在變成了一翼)正常展開戰列,把陣型拉寬到略微超過對面的程度。接下來再根據艾格所采取的對策,決定下一步行動。 如果艾格不為所動,而是在做好防側翼包抄的情況下按部就班正常展開陣型,那他就指揮著一萬步兵炮灰加三千側翼騎兵,拉出與艾格進行正面對峙的架勢,為繞后包抄的騎兵主力牽制敵注意力——若有可能,再打一場逼真的佯敗,爭取將對方誘入己方步兵主力的包圍圈。 如果艾格陷入陷阱,開始同樣拉寬陣型憨憨地與自己進行“戰列寬度競賽”,那自己就一邊指揮部隊繼續拉寬陣型,一邊送信給后方步兵大部隊和繞后的騎兵主力,不玩什么誘敵深入了,直接全軍出擊莽上去,把拉長陣線變得脆弱的西征軍一波帶走! 無外乎兩種情況,聽上去并不復雜,執行起來卻麻煩重重:羅宛伯爵雖稱得上老將,卻從未指揮過達到萬人規模的軍隊,更別提眼下這支軍隊還不是自家金樹城知根知底的精銳或至少由他本人訓練過。他大呼小叫、頻繁迅速地重復指令,將所有傳令兵的人、馬體力都壓榨到極限,竭盡全力讓這一萬人的炮灰步兵在向東推進的過程中沒散架或陷入混亂,待終于接近敵人到視距范圍內,一邊下令展開隊伍一邊仔細觀察對面,準備根據敵軍狀態決定己方具體陣型,才發現:對手根本沒按常理出牌。 視野中的西征軍呈沿河抱團行軍態勢,即使在自己下令全軍舉出旗幟亮明存在后,也只是簡單地放緩行軍速度穩穩停了下來,絲毫沒有向南展開與自己對陣的意思,因為身處平原沒有足夠高的地勢俯瞰敵軍的原因,羅宛伯爵當然無法第一時間得知艾格擺出的是一個靠河的梯形陣,但這并不影響他在緩坡頂部至少看清了組成這個梯形的數個方陣,尤其是朝向自己呈階梯狀的梯形斜邊。 他從未見過這個陣型,但至少有兩點他可以看得出來:一、這絕不是一支數量達到三萬的大軍正常情況下的行軍陣型;二、這同樣也不是準備接戰時該有的架勢。 自己若指揮右翼前突,不就輕輕松松把整支西征軍都包圍在河岸上了? 對面的指揮官是不是不會帶兵打仗? 狐疑在羅宛伯爵的內心浮起了一瞬,旋即被理性死死壓扁——在無數可能里,這是首先可以排除的一條。那么……他重新舉起透鏡,再次觀察西征軍的陣型。 在午前明亮陽光的照射下,透鏡視界內的一切都纖毫畢現:約莫兩千人/個規模的數個方陣,方陣內士兵熠熠閃光的刀槍盔甲和高舉的紅黑旗幟,方陣間留出的接近方陣寬度的間隙通道、在通道里來回奔跑的傳令兵……以及那透過大地隱約傳來的整齊踏步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