蔣喬面色猶豫說道：“我把能為基地的做的一起都做了。搞學術的都希望自己的學術成果能被應用，而不是僅僅是束之高閣的理論。我希望自己也能學有所用，但您知道的，國家重視超級計算機這塊，對微型計算機的投入遠遠不夠，要是沒有更加先進的計算機，哪怕我有十八般武藝也施展不出來。不瞞您說，其實我能把那三個軟件寫得更好，但受限于計算機的硬件，我只能……”

    巧婦難為無米之炊的局面，張將軍經歷了無數次，甚至可以說國家就一直處于這個，要技術沒技術要錢沒錢的局面當中。連彈體內部一個小小的螺絲釘，都要反復回廠重制。

    張將軍沉沉的嘆了口氣，然后板著一張臉，目光銳利盯著蔣喬嚴厲說道：“小同志，無論你出去后，還回不回來，我希望你能對基地的一切守口如瓶，要不然你爺爺和父親的一世英名就毀在你手里了，你就是辱沒門風的不肖子孫?！?/br>
    蔣喬聳聳肩，語氣輕松道：“您放心，我根本不懂什么空氣動力學，什么高能物理，您應該知道我根本沒有接觸過這些，而且我沒那么過目不忘的本領把好幾屋子的數據全部記在腦子里。破家值萬貫，我的祖國在我心里可是很值錢的。我不會被資本主義的糖衣炮彈給迷惑的?！?/br>
    張將軍騰地一笑，面上的嚴肅再也端不住了，他目光贊賞道：“小同志，你除了適合搞計算機，還適合搞外交?！?/br>
    蔣喬擺手謙虛道：“我知識儲備量不行，上不知天文，下不知地理，搞外交我可不行?！?/br>
    張將軍忍俊不禁說道：“要是小同志你是我孫女就好了，小同志，望你珍重，一切順利學有所成?！?/br>
    蔣喬離開辦公室后，剛年滿七十的張將軍坐在沙發上沉思了良久，然后坐到辦公椅前，拿起旁邊的文件紙，提筆寫下《關于發展微型計算機的意見書》。

    日落西沉，張將軍整整寫了四頁，才放下手中的鋼筆，拿起桌子上的電話，沉聲說道：“給我接四機部部長?！?/br>
    如果沒有見過蔣喬那四兩撥千斤的本事，他是無論如何想不到一臺微型計算機能有這么大的作用，不就是更先進的微型計算機嘛，國家搞了，有了工作設備，還不怕小同志不心動嘛。

    電話轉接后，張將軍開口道：“小錢啊，我跟你說個事……”

    等張將軍說完，電話那頭一陣沉默，“老首長，這邊無線電都沒有搞明白呢，您讓我們在搞微型計算機，太難為部里了。再說前不久不是專門為七機部研制出來了最先進的260計算機嘛?！?/br>
    張將軍冷哼一聲說道：“沒屏幕沒鍵盤還好意思說最先進！從美國搞回來的計算機，有屏幕有鍵盤，這還不是人家最先進的型號呢！我告訴你，你是沒有見識到小同志化腐朽為神奇的能力，微型計算機一定要搞！你也別嫌我多管閑事，我是臨危受命來管管七機部的，你別忘了我還兼任科委主任，你說我管不管得了你？”

    那邊連忙告饒道：“老首長，您當然能管。您起草的意見書我一定簽名?！?/br>
    飛機在云層中穿梭，舷窗外飄過一朵朵白云，蔣喬看向地面，一片郁郁蔥蔥的，偶爾還能看到成群覓食喝水的牛羊。

    從西苑機場坐車到大院街口，蔣喬打開車門說道：“秦同志再見?！?/br>
    秦寶豐親自擔任司機送蔣喬回來，秦寶豐敬了個禮，鄭重道：“蔣喬同志，珍重?！?/br>
    蔣喬下了車目送了秦寶豐開車走了，她轉道去了不遠處的郵局，買了十六枚面值八分的猴票。

    進入大院時，蔣喬差點被攔了下來，門口的戰士盯蔣喬看了好一會，才把蔣喬放進去。

    “你是？喬丫頭，你怎么變成這么了？”

    頰窩深陷，及腰的長發被剪短到堪堪能束起來，膚色黑黃了一個度。

    蔣喬語氣平和說道：“嬸子好?！?/br>
    跟各位家屬打了一路的招呼，蔣喬提著皮箱走入自家院子，院子里的石榴樹枝葉繁茂，差不多跟蔣喬一樣高了。

    蔣喬走進屋里喊道：“爸媽，我回來了?！?/br>
    “哐當”一聲，宋舒敏手里的炒菜鏟子掉進了鍋里，她一愣然后跑出廚房，就看到幾個月未見只通話過一次的閨女俏生生的站在那里。

    她跑過來緊緊摁住蔣喬的雙肩，笑著笑著眼淚就出來了，聲音哽咽道：“瘦了這么多，還說沒受苦?！?/br>
    從書房里出來的蔣維鈞按捺住心里的激動，語氣溫和得不能再溫和，“快坐下，喝水還是吃水果，爸爸給你弄?！?/br>
    蔣喬將皮箱放在地上，走到沙發上，宋舒敏一直拉著她的手不肯松開。

    蔣喬說道：“爸，你別忙活了，火車到站前，我剛在火車上吃過了，我不渴也不餓?！?/br>
    蔣喬這么說了，蔣維鈞還是給她倒了一杯熱水，還從五斗柜掏出一堆吃的來放到茶幾上。

    宋舒敏傷心道：“不是說華東計算機所條件好嘛，這么把自己搞成這樣了？”

    蔣喬語氣溫和安撫道：“我不搞成這樣，我現在還回不來呢。媽，出國前我一定養回原來的樣子?！?/br>
    宋舒敏嗔怪道：“頭發也剪短了，人也黑了，不知道的還以為你去農場干活呢?！?/br>
    蔣喬聳聳肩說道：“媽，你看我的手，像似干農活的樣子嗎？滬市沒有暖氣，太濕冷了我就把頭發給剪了，至于黑了，那是我天天跑工廠給跑黑的?！?/br>
    在一旁的蔣維鈞默默的不說話，他身為軍人執行了那么多的保密任務，他直覺得蔣喬去干的項目不是她說得那樣，只有在高緯度日照強烈的地方待著，才會把膚色曬成那樣。

    第242章

    “蔣喬！”韓修千米狂奔跑進來。

    宋舒敏笑道：“年年來了,喬喬回來了，來你們兩個說說話，從小到大你們兩個還沒分開這么久呢?！?/br>
    韓修上下目光狐疑的看了看蔣喬，眼神質疑,蔣喬這是在騙鬼呢,她到底干什么去了？他去下鄉調研一個暑假的師妹都沒有搞得這么慘。

    蔣喬溫聲說道：“韓修,好久不見?！?/br>
    蔣維鈞嗅了嗅鼻子，說道：“孩子媽,你是不是沒關火??？”

    宋舒敏一愣急忙往廚房跑去，邊跑邊喊道：“我的魚！”

    韓修邊坐下邊說道：“我答辯完了,連畢業證都拿到手了,你的畢業論文我教給你們學院的系主任?！?/br>
    蔣喬說道：“今晚我就回學校?！彼賾鹚贈Q，秦寶豐應該跟學校那邊打過招呼了，一周之內考試、答辯把畢業的事搞定。

    韓修開心了那么一丟丟，他輕哼一聲傲嬌道：“你再不回來,我就要走了?！?/br>
    沒有存在感的蔣維鈞說道：“本來年年要去參加出國集訓了的，可是他堅持要等你回來?！?/br>
    韓修急忙解釋說道：“人生地不熟的,我才不要那么早出去呢,開學前出去也不遲?！?/br>
    蔣喬贊同道：“爸,我和韓修參加八月份的集訓,八月底出國剛好趕上開學?！?/br>
    雖然她和韓修是自己申請的學校,但要像所有公派留學出國的人員一樣通過集訓，每年的出國集訓從五月份開始。之前雖然蔣喬人不在,但相關的手續已經在走了，連政審都過了。蔣喬只需要通過集訓就可以順利出國。

    清蒸魚最后變成了紅燒魚,蔣喬雖然不餓,但還是做了下來,慢慢嗦著魚頭，聽著父母和韓修聊天。

    蔣維鈞放下碗筷，看著蔣喬說道：“爺爺想要你出國前回老家一趟祭拜祖先，喬喬要是你不想回去，爸爸找個借口拒絕?！?/br>
    蔣喬要到世界名校去讀博了，這可是光耀門楣的大事。宗族觀念嚴重的蔣紅峰覺得非常有必要回老家祭告先祖，他們家要出一個留美博士了。蔣喬比她老子更長臉，蔣紅峰和衛慧已經迫不及待想要見乖孫女了。

    蔣喬不甚在意說道：“那就回去唄，等我拿到畢業證后再回去，出國前見爺爺奶奶一面?！?/br>
    蔣維鈞拍掌笑道：“好好，我等下就你爺爺奶奶打電話?！?/br>
    哎呀，閨女真是太爭氣了，回去后他一定要跟好大哥說道說道，讓他這個做大伯為侄女高興高興。

    “小師姐好！”來學院辦事的學弟學妹在過道里跟蔣喬熱情的打招呼。

    蔣喬點頭語氣平和道：“你們好?！?/br>
    蔣喬沒有先去學習室，而是去了系主任的辦公室。

    系主任一看他最得意的門生來了，趕緊起來迎上去笑道：“蔣喬同學可喜可賀啊，你可是學校里的當之無愧的第一大名人了，托你的福，現在每個清大人都知道學校里有一個計算機科學與工程學院了?！?/br>
    蔣喬淡淡道：“教授您可真幽默?！?/br>
    系主任看蔣喬一臉的寵辱不驚，目光更為贊賞了，他笑道：“你今天來是來問考試和答辯的事吧，試卷都給你準備好了，你隨時都可以考，幾位導師已經看過你的論文了，你也可以隨時答辯?！?/br>
    蔣喬要考九門，她想了一下說道：“為了不耽誤各位老師的時間，教授您可以把全部的試卷一起交給我，我一門接著一門考?！?/br>
    系主任一愣，然后哈哈大笑道：“蔣喬同學，你總是能讓人感到驚訝，既然你這么我了，我就應你的要求，由我親自監考?！?/br>
    接下來，蔣喬就坐在一間空的會議室里奮筆疾書刷試卷，寫完一張系主任就立馬送到授課老師手中去批改。

    系主任很放心拿著答卷離開，即使無人監考，也不會擔心蔣喬會作弊。怎么作弊？試卷上的題目你翻出課本都找出答案來。

    系主任看著蔣喬的答題速度嘖嘖贊嘆，蔣喬好像不是在解題，而是把答案默寫出來。

    下午一點鐘，蔣喬完成了最后一門的考試，她將文具收進挎包里，看了看時間發現自己的腦子比之前好用了點。

    蔣喬站起來說道：“耽誤教授吃午飯了?！彼詾榻淌跁寗e人中途替他監考的，哪知道他一直沒走。

    系主任笑道：“我平時都是一點多才吃飯的，蔣喬啊，你可真是全部教過你的老師的驕傲，我猜猜看，今天你也要把畢業答辯完成吧?！?/br>
    蔣喬從善如流道：“那麻煩教授安排了?！?/br>
    系主任笑道：“兩點半，你到101的階梯教室來?！?/br>
    何悅快步上前來拉住蔣喬的胳膊，高興道：“喬師妹你可算回來了?！?/br>
    蔣喬聲音里有了一絲暖意道：“大家好久不見，你們來會議室瞄我，我知道了?！?/br>
    何悅他們幾個從學弟學妹那里知道蔣喬回來了，就去問老師了，得知蔣喬在會議室考試，忍不住去偷瞄了幾眼。

    葉東豎起大拇指笑道：“小師妹低頭猛寫題目，我還以為小師妹沒有發現呢?！?/br>
    薛魯平帶著與容有焉的自豪道：“喬師妹那是什么人啊，不是凡人啊。馬上就要師從伯克教授了，那可是伯克教授啊，74年的圖靈獎獲得者?！?/br>
    一提起蔣喬去mit讀博的事，學習室的人紛紛出聲祝賀蔣喬。

    何悅笑道：“對了，喬師妹，你看你什么時候有空，我們準備拍一張合照作為留影紀念，歡送你赴美留學?！?/br>
    蔣喬想了想說道：“先謝謝你們了，等我來學校拿畢業證那天你們看行不行？”

    徐剛笑道：“當然可以，今年暑假我們打算都不回去了，留在學?？嘧x?！眴處熋眠@么優秀，他們這些師兄師姐只能奮起直追了，要不然以后都不好意思說是喬師妹的同學。

    蔣喬疑惑看著自己桌面上的搪瓷食盒，問道：“何師姐，這是誰送來的？”

    何悅一拍腦袋笑道：“嗐，我都忘記跟你說了，這是你爸爸送來的，晚飯他還給你送來?！?/br>
    宋舒敏見蔣喬瘦了這么多，就拜托了隔壁林菊花幫忙做營養餐給蔣喬補補，報酬林菊花可以留下一半的好菜好rou，這樣的好事林菊花求之不得呢，痛快答應了。營養餐做好后，讓蔣維鈞給蔣喬送來，當然韓修也有份。

    韓修雖然拿到了畢業證，但他還是要到學校去幫老師的忙。

    下午四點半，蔣喬答辯完畢。

    臺下坐著的六位教授不約而同的鼓起掌來，院長自豪說道：“蔣喬同學其碩士論文水平價值之高，堪比博士畢業論文啊?！?/br>
    系主任開玩笑道：“蔣喬同學，如果我們能給你頒發一個博士學位，你還會不會出國？”

    蔣喬坦坦蕩蕩說道：“會啊，跟伯克教授學習的機會我可不愿意錯過?！?/br>
    院長面露惋惜之色，然后笑道：“蔣喬同學下周一就可以到學校拿畢業證。我相信你一定能大有所為?！?/br>
    蔣喬是他教學生涯中最出色的學生，十六歲考上研究生，十七歲發表頂刊，年僅十八歲就研究生畢業并且靠自身的能力拿到mit的全額獎學金，被赫赫有名的伯克教授選中，這可是別人求都求不來的機會。

    也許蔣喬以后不會一畢業就回國或者干脆留在美國發展，但師生一場，無論蔣喬為不為國家效力，他都希望她能有一個遠大的前程的。

    夏夜星輝熠熠，道路兩旁的田野傳來蛙鳴陣陣。

    韓修心不在焉聽著蔣喬說話，暗暗吐了口氣，像似突然下了什么決定，轉臉眉目滿是認真說道：“蔣喬，我喜歡你，你要不要考慮一下跟我交往，我們都十八了，可以談戀愛了?！?/br>
    韓修說得又快又急，蔣喬卻聽得清清楚楚，車把一下子歪了，險些歪到田溝里去，蔣喬連忙回過神來，穩住車把，手腳支地。

    寂靜的夜里，砰砰的心跳聲是如此的明顯，蔣喬表示風太大了，她聽不清，她微紅著臉，佯裝淡定盯著韓修問道：“你說什么？”

    韓修也停下車子，他眼神亂飛，就是不敢跟蔣喬對視，結結巴巴道：“我……我說，我希望我們一輩子也不分開，我喜歡你?！?/br>
    這次前所未有的分別讓他意識到，蔣喬對他有多重要，他根本無法忍受蔣喬離開他身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