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紅英想要把添置家具的錢給宋舒敏，被宋舒敏以家具韓修不用，也是要添置的為由拒絕了。

    等訂做的家具全部擺放好，李紅英才把韓修的衣服鞋襪裝了好幾個大包送過來。

    第97章

    大院里的軍屬都在心里疑惑,韓修的眼睛不是好了嗎？怎么還住在宋舒敏家里？看李紅英往宋舒敏家送東西的架勢，是要把韓修交給宋舒敏養了嗎？

    宋舒敏放出話來，她打算報恩，所以以后韓修大部分的時間就養在她家了。宋舒敏打著報恩的名號,大家都合情合理,要不是韓修,成了瞎子的人就是蔣喬了。

    蔣喬能不能像韓修那么幸運好起來，這事誰也不能保證啊,所以這么大的恩情怎么報答也不為過。

    因為煤氣灶的事情，不僅李紅英上門來瞧個新鮮,聽到這事好奇的人也串門來了,宋舒敏大大方方把人帶進廚房去看。

    每當有外人來的時候，韓修是溜得多快就有多快，蔣喬倒是不躲進房間里去，她把眼鏡戴上,讓來人加深對她現在的樣子的印象。

    禮拜五晚飯后，林月云和林菊花結伴而來,在看過煤氣灶后。

    林菊花開口說道：“小宋,你看你家用上了煤氣灶,兩個煤爐子丟墻跟底下,多浪費啊,煤塊也是，你現在也用不上了,倒不如給我吧?！?/br>
    林菊花家里也有兩個煤爐子，可家里的人口多,雖然大的四個孩子都進廠工作了,可沒有人愿意住幾人間的宿舍以及吃食堂,吃住都在家里。爐子和煤塊都不夠用的，林菊花就打上蔣喬家的主意來了。

    宋舒敏面色不變，聲音不疾不徐說道：“不好意思啊，菊花嫂子，那兩個煤爐子和煤塊，我家還要用呢。煤氣費太貴了，煤爐用來煮一些費火的東西省錢。把煤爐子放在外面不是不用，而是廚房里面沒地方放了?！?/br>
    林菊花心說，放屁，那么大的地方，兩個煤爐子放不下？

    不過她知道宋舒敏這是不打算給煤爐子和煤塊了，她把這事說開了，她也占不到理。兩個鐵皮煤爐子和幾百斤煤塊，都要十塊錢了。

    林菊花拉著臉扯著林月云，說道：“哼，我們走?！?/br>
    林月云被扯著走之前，看了一眼呆頭鵝狀的蔣喬，心里愉悅，蔣喬真是越長越歪，這下倒是不用擔心自己閨女被比下去了。就蔣喬這副模樣連給小柔提鞋都不配。

    周日早上六點，天還黑著，豐泉公社第一生產隊，家家戶戶的煤油燈就亮起來了。

    最破敗的一棟三間土瓦房就是韓四妞的家了，韓四妞哀求說道：“爹，你就聽我一回吧?？隙ú粫鍪碌?，我都掙了十來天的錢了?！?/br>
    韓大有坐在堂屋的條凳上，就著昏黃的煤油燈悶聲不吭編著藤筐。

    那天韓四妞從城里一回家就跟韓大有說了，城里有一戶人家需要山貨，給出的價錢比收購站高，她都跟人家說好了，周日可以家里的山貨送到城里去。

    韓大有認為這種私下買賣的行為是要被抓起來，說什么也不同意把山貨送到城里去。

    韓四妞用力的跺跺腳，大聲喊道：“爹！你有沒有在聽??？”

    韓大有頭也不抬，悶聲說道：“四妞去煮早飯去，爹吃了早飯，就上山去拾柴火。咱們不干危險的事，平平安安過日子就好，不掙那個錢?！?/br>
    韓大有在兄弟間排行第二，最受爹娘的忽略，養成沉默寡言，悶頭干活的性子，成了小家后又是家里唯一的勞壯力，這讓他更加膽小，一點風險也不敢擔。

    韓四妞磨了三天了，她爹都沒同意，見狀只能狠狠的剜了她爹一眼，往廚房里做早飯去了。

    飯桌上，韓四妞又生氣又委屈，寒著一張臉不說話。四個弟弟meimei都感覺到了氛圍的不對勁，都不敢說話。

    要是韓四妞的娘在這，還能緩和一下氣氛，可韓四妞的娘常年臥床，吃喝拉撒都是在屋里解決的。

    韓四妞戳著碗里的玉米碴子，眼淚默默的往下掉。

    最小的韓八妞疑惑說道：“大姐，你怎么哭了？”其他三個弟弟meimei都偷偷去瞄韓四妞。

    韓四妞一下子爆發了，她把碗筷往桌子上重重一放，站起來邊哭邊大聲說到：“爹，你以前老哄我說等我十三歲的時候，就送我去上小學，都是騙我的?！?/br>
    “我知道家里窮，也不因為這事跟你生氣。家里沒錢，我去掙自己的學費不可以嗎？你看看大隊上的其他人家，家里的孩子起碼有一個是上學的，我們家呢，沒一個讀書人?！?/br>
    “我就想如果我去念書了，起碼回來能教教弟弟meimei，不然將來大字不識一個。爹，我一心為家里著想，想讓家里多點錢，有錯嗎？你這不同意，那不同意的?！?/br>
    “家里窮得叮當響也不想去改變，合著你都不為我們兄弟姐妹五個考慮，反正你的媳婦也娶，孩子也有了，還有三間大瓦房！”

    說完，韓四妞趴著桌子嗚嗚得哭了起來。正廂房里傳出猛烈的咳嗽聲，一會兒，房門打開，一位披著黑色棉襖一臉病色的中年婦女拄著拐杖出來了。

    她站在門檻上，咳了幾聲，用了力氣說道：“大有，你就聽大閨女的一回?！?/br>
    韓大有連忙跑過去，擔憂說道：“桂蘭你怎么出來了，你吹不得風?！?/br>
    錢桂蘭沒理韓大有，沖著韓四妞說道：“四妞，別哭了。你爹跟你去?！?/br>
    韓四妞的哭聲戛然而止，她摸著眼淚抬起頭來，愧疚說道：“娘，你回去吧。這是我跟爹的事，你不要管?！?/br>
    錢桂蘭抬頭盯著韓大有黝黑的面龐，說道：“我讓你跟四妞走一遭，你聽不聽我的?！?/br>
    錢桂蘭跟韓大有是患難夫妻，當初分家，家里可是一窮二白，靠著夫妻兩個賣命的干力氣活，才起了三間瓦房，有了遮風擋雨的地方。

    錢桂蘭的身體就是被累垮的，韓大有死腦筋，但錢桂蘭的話他一定是會聽的。

    韓大有望著眼睛紅腫的韓四妞，咬牙說道：“我走，我背著山貨跟四妞進城去?！?/br>
    直到周日的早晨，蔣喬才把跟韓四妞約好送山貨的事，告訴宋舒敏。不出所料宋舒敏欣然同意了，對于山貨她是有錢也沒地買去，撿著了這么個機會，怎么能放過呢。

    十點半的時候，蔣喬停下筆，走出房門，沖著在沙發上鉤毛衣的宋舒敏說道：“媽，我們該走了，人應該到了?！?/br>
    宋舒敏放下手里的毛線，扭扭脖子，起身說道：“好，天冷了也不好讓人在冷風中等著。幸虧韓修回家去了，要不然肯定要跟著出去?！?/br>
    蔣喬心說，他才不想出去見人。韓修的眼睛好了之后，他也沒有出門去，他覺得自己的頭發禿了一塊，太難看了不想讓人看到。

    周六晚上回家去時，韓修用著一條灰色的薄圍巾，遮住了頭發還沒長的地方。

    蔣喬出了大院門，就看到韓四妞站在花壇邊上，旁邊站著一個穿著黑色褂子的中年男人，地上放著一個大麻袋，蔣喬邊走邊輕喊道：“韓四妞?！?/br>
    看著對面街景的韓四妞，立馬回過頭來，看了蔣喬一眼，然后拽住韓大有的手，小聲說道：“爹，買東西的人來，你趕緊把東西背起來?！?/br>
    韓四妞記住了蔣喬的叮囑，坐牛車進城的時候，大隊上的人問起來，韓四妞說是給城里的遠方親戚送東西。

    宋舒敏跟著蔣喬走過來，打量了幾眼韓四妞父女兩個，然后開口說道：“四妞，你好，我是蔣喬的mama?！?/br>
    韓四妞從來沒有看見過這么年輕漂亮的母親，她有些緊張的介紹說道：“嬸子，這是我爹，韓大有?！?/br>
    宋舒敏沖著韓大有說道：“韓老哥，你好。你們等久了吧，跟我們進來吧?！?/br>
    韓大有木訥的點了點頭，除了幾年前帶錢桂蘭進城來看病，他就沒有進城過，都不知道怎么跟城里人打交道了。

    韓四妞不滿的捅了韓大有一下，韓大有不明所以的看著大閨女。

    看到韓四妞的小動作，宋舒敏和善一笑，說道：“快跟我進去吧?！?/br>
    走回家的路上，基本上都是宋舒敏和韓四妞在說話，得知了韓四妞一家就是韓修老家的人，宋舒敏并沒有把韓家就住在這里，兩家人很熟的事情說出來。

    也不會因為韓四妞是韓修老家的人，而有親近之意。她還不了解韓大有一家的稟性呢，說什么都太早了，就是賣家與買家的關系。

    進了屋，宋舒敏說道：“韓老哥，快把東西放下，你們先坐著。喬喬，去倒水給客人?！?/br>
    韓大有拘謹的說道：“不用了，我們把山貨一交就走了?！?/br>
    宋舒敏招呼說道：“不急著一時半會，總得喝口熱水?！闭f著就把兩人領到沙發上坐下。

    看著灰白色的軟沙發和靠背上的白色鏤空罩子，韓大有和韓四妞父女兩個相互看了對方一眼，遲疑的輕輕坐下來，都不敢把屁股給坐全了。

    蔣喬從玻璃方柜里拿出兩個待客用的搪瓷杯來，進了廚房洗了一遍，拿起白糖罐子，挖了兩勺白糖進去，再沖了大半杯熱水，用筷子攪和了好幾下，才端著兩杯溫熱的白糖水放到兩個人面前。

    第98章

    韓四妞收回打量四周的目光,端起熱水潤潤干裂的嘴唇，熱水一入口，她眼睛一亮，連忙咽下去,沖著韓大有催促說道：“爹,快喝,是白糖水?！?/br>
    韓大妞對甜的記憶是來源于夏天摘的甜桿子和秋天的野柿子，除此之外,她就再也沒有嘗過別的甜滋味了。

    她瞇著眼睛小口喝著，真想把白糖水帶回去給弟弟meimei嘗嘗。

    聞言韓大有有些坐立不安,宋舒敏見狀便說道：“老大哥,你喝口熱水暖暖身子吧?！?/br>
    韓大有這才把搪瓷杯端起來喝了。宋舒敏問起地里莊稼來，說起莊稼來韓大有才放開了一點。

    等兩個人把水喝完了，宋舒敏問道：“你們帶了什么來了？”

    韓大有和韓山妞起身，解開大麻袋,把東西掏出給宋舒敏看。

    韓四妞把手里的藤籃子遞給宋舒敏，說道：“嬸子,這是黑木耳,今年剛曬干的?！?/br>
    宋舒敏捧了一些看了看,曬得很干,形狀也完整,收拾得很精心。

    她把木耳放到八仙桌上，說道：“老大哥,四妞，你們把東西都掏出來吧,放在八仙桌上,我也不用一個個的看了。你們的東西我都要了,就按副食品店的價格給怎么樣？”

    身為當家主婦的宋舒敏知道哪家的米品質好，知道哪家的蔬菜便宜，她當然也知道副食品店的價格比收購站高出兩倍多來。

    韓四妞喜不自勝，連沉默寡言的韓大有都露出一絲喜色來。

    韓四妞抓著口袋，讓韓大有把麻袋里的東西都掏出來。

    八仙桌擺著各類野生菌菇、木耳、干野雞、干野兔、山楂、野杏干、榛子、松子、新鮮柿子、山核桃、板栗。

    每樣東西的數量，韓大有已經在家里稱過了，韓四妞記得牢牢的。這是家里最值錢的東西了，怎么能不記得牢？

    宋舒敏口算給兩個人聽，全部結算了一下，一共四十三塊兩毛。

    宋舒敏說道：“老大哥，你覺得有問題嗎？沒了問題的話，我就把錢給你了?！?/br>
    韓大有被錢的數目給震暈了，送去收購站這么多的東西才十來塊錢。他只以為錢數會多個兩三塊的，沒想到多出怎么多。

    韓大有能有這么多的東西帶來，得歸功于家里的幾個孩子，韓四妞平日里一有空就帶著最大的三個弟弟meimei上山找山貨去，可以說韓大有家是豐泉公社里山野貨最多的一戶了。

    韓四妞率先回過神來，擺手說道：“嬸子，沒有問題，你把錢給我爹就行，真是太謝謝你了，嬸子?！?/br>
    價錢是人家說了算，要是人家真貪她們家便宜，都不用算錯帳，直接把價錢給低就是了。

    宋舒敏說道：“那你們等一下，我進屋拿錢去?！笔Y喬隨后也進了廚房去。

    客廳里只剩下了韓大有和韓四妞兩個人，韓四妞拉著韓大有的胳膊，壓低聲音興奮說道：“爹，四十三塊兩毛錢??！我還沒有見過這么多錢呢！”

    韓大有這些年來，也沒有見過這么多的錢，雖然他幾乎天天都是滿公分，可因為京市漫長的雪季，一年到頭來五個月不用上工的，不上工就沒有公分，還要用公分抵七個人的口糧，年底剩下的公分算成錢只有二十多塊。

    宋舒敏把錢遞給給韓大有，說道：“老大哥，你數數?！?/br>
    韓大有數了數，韓四妞眼睛直勾勾的看著韓大有手里的錢。

    錢數沒錯，韓大有把錢放進棉襖的內口袋，搓搓手說道：“那我們先走了?！?/br>
    宋舒敏朝里屋喊道：“喬喬，四妞要走了，你出來道個別?！?/br>
    蔣喬拿著一個油包出了廚房，油包里面裝著四個二和面饅頭。

    蔣喬說道：“韓四妞你等我一下?！?/br>
    說完，蔣喬進了自己的房間，從床底下的紙箱子把一捆的小學課本提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