現在還沒四通八達的國道，幾乎都是土路、泥路,交通不發達,運輸也不方便,儲藏技術也沒有,像菠蘿和椰子這些熱帶水果,幾乎不會出現在京市的水果店里。

    椰子宋舒敏曾經買到過一次，可菠蘿確實沒有看見過哪里有得買,又要削又要用鹽水泡，一個兩三斤又不便宜,人們根本沒有那個閑心去吃。沒有顧客買,水果店的采購員自然不會去采購。

    蔣喬說道：“mama,你放進抽屜里吧，我現在不想吃?！?/br>
    宋舒敏擔心蔣喬又要跟他們分著吃，便說道：“喬喬你自己吃，爸爸mama小的時候經常吃這些水果，廣市那邊水果多得很，你爸爸在那邊吃了十幾年，水果都吃吐了?！?/br>
    宋舒敏在全國物質最豐富的滬市長大，外公外婆又是個舍得的，櫻桃、枇杷、楊梅、黃桃什么水果都吃到過一些。

    蔣維均呢，生在水果大省，別人是想吃水果吃到吐，他還真因為吃水果吃多了吐過一回。

    有一年，廣市臨近縣的菠蘿大豐收，運輸不出去，只能往最近的廣市運，造成了廣市的菠蘿滯銷，為了幫農民兄弟解決問題，商業局還給這些菠蘿起了個“愛國菠蘿”的名頭。

    廣市的醫院、軍隊、各大工廠都采購了一大堆，分給職工當作福利，蔣紅峰和衛慧一共分到了四麻袋。衛慧就逼著全家人大吃特吃菠蘿，一個都不許浪費。

    蔣維均在連續吃了一周的菠蘿后就吃吐了。談對象的時候，蔣維均把這件趣事講給了宋舒敏聽。

    蔣喬點點頭，答應了。她爸媽最缺的不是那一點水果，而是rou蛋奶，甚至是精細的主食。

    水果里含的大部分元素可以靠蔬菜來獲取，不吃也不會有什么問題，偏遠的農村，有的人一輩子也沒有吃過正兒八經的水果，也能活到七老八十。

    日子就這樣不緊不慢地走著，時間來到了一九六六年的六月。

    這天，宋舒敏神色凝重地下班回來，直到飯桌上臉色也沒能好起來。盡管知道蔣喬是個愛待在家里的，不會偷溜出大院。

    宋舒敏還是忍不住正色叮囑道：“喬喬，最近一定要好好待在家里，不要出去知道嗎？還有年年也要看著他，不要讓他在大院里到處亂跑。你們兩個就老老實實地待在家里，把家拆了都可以?！?/br>
    宋舒敏即使在醫院天天見慣了血腥場面，也有點害怕?，F在京市大街小巷上都是從全國各地涌進來的人群，哪個地方都不平靜，亂得很。醫院里的有同事出事了，這讓宋舒敏提心吊膽。

    蔣喬鄭重點頭，并承諾道：“知道了，我和年年都在家待著。我不會讓年年再跟周鵬飛在大院里瘋玩了?！?/br>
    韓修除了在蔣喬家的學習時間外，還有不少的空閑時間。等回家吃過晚飯后，他就會出來跟周鵬飛一幫人玩。

    蔣維均的神色也不好，他沉默良久說道：“除了我的軍事書籍，其他閑書全部處理了。醫書、小說，連俄文、英文字典都不要留，全部用煤爐子燒了?！?/br>
    “還有外國的東西都收起來，不要再用了。以后身上穿的，戴的只能是國產的。金銀玉石都藏好了?！?/br>
    宋舒敏毫不猶豫地點頭，連忙說道：“吃完飯，就把這事干了?！?/br>
    早干完早安心，宋舒敏的心怦怦直跳。

    蔣維均想了想，又說道：“少說話，多做事，穿戴要樸素隨大流?！?/br>
    他們一家的新衣服不少，特別是蔣喬，本來宋舒敏買了兩丈花色很好的布料，要給她做幾套連衣裙的，現在也泡湯了。

    六月下旬的時候，京市的全部學校都停課了，大院里的孩子一下子就多了起來。不過孩子多了起來，大院卻沒能熱鬧起來。

    一個個被家里大人拘在家里，要是敢跑出大院的門，皮帶伺候。連樹根底下的石凳都沒人坐了，沒有工作的主婦都不出來侃大山了，就怕在外面說了不該說的。

    很快大院里的花木和果樹統統被拔起，被種上了其貌不揚、不會開花、不會結果的樹種。各家的院子只能用來種菜，還有每家每戶只允許養三只雞，其他的家畜家禽一概不許養。

    沒有人鬧起來，人人都按照規定去做。比起外面，在大院門口立了一塊“軍事重地，閑人免進”的牌子后，大院已經算是難得的風平浪靜之地了。

    家里除了軍事書刊、課本和小人書外，其他的書籍全部被撕開用兩個煤爐子燒了。兩個煤爐子同時工作，燒了幾個小時才燒完。

    宋舒敏沒讓蔣喬把她的派克筆和貴重首飾交出來，只嚴肅告誡她不要把東西拿出來，這些東西不能讓一個人看見。

    宋舒敏和蔣維均同時慶幸除了宋家外祖送的兩只派克筆和一臺照相機，家里就沒有外國貨了。

    兩人戴的手表是上海牌的，一百二十塊，當初談對象一起去廣市的百貨大樓買手表的時候，宋舒敏做主選的，蔣維均本來想給宋舒敏買塊更好的，被宋舒敏拒絕了。

    買那塊不是用來看時間的？宋舒敏沒有品牌意識，用最少的錢買到東西才是最經濟實惠的。

    但有了蔣喬之后，她的原則就變了，蔣喬的吃穿用度都是買最貴的。蔣維均對待對象可是個有一說一，有二說二直來直往的人，宋舒敏說不要，他也就不再強求。

    韓從文比蔣維均更早察覺到了風向的變化，他早早地做好了一切的準備，還讓李紅英跟宋舒敏通了一下氣。

    韓從文六月初的時候，就從滬市打電話回來，并讓韓修親自聽電話。

    在電話里告訴他，讓他老實去蔣喬家待著，不要跟大院里的其他孩子玩在一起。要是不聽話，罰他三天不準吃零食，犯一次罰一次。

    韓修小動物般的直覺知道韓從文是來真的了，周鵬飛和零食擺在天平的兩側，他毫不猶豫地選擇了零食。

    到了68年開春，各大中學小學才開始復課。因為這兩年不平靜，蔣喬家就沒有回廣市過年。

    大院的孩子能上學的都去上學了，真是家家戶戶都松了口氣，孩子整天待在家里，像什么樣？有不省心的，能把家里弄得雞飛狗跳，還是送到學校省心。

    不過，有的卻沒有去上學，大學徹底停課了，高考停止了，沒拿到大學畢業證的，快要高中畢業的，這些人有的當兵入伍，有的進廠工作去了，還有的收拾包袱響應號召下鄉去了。

    這天是休息日，宋舒敏早早做好了飯，菜都端上桌了，就等蔣維均回來了。

    蔣維均回來剛洗手坐下，宋舒敏就把桌子上的信遞給他，說道：“今天下午剛到，媽寄來的?！?/br>
    說完，宋舒敏給蔣喬先夾了一筷子炒雞蛋，說道：“吃吧?！笔Y喬是個有規矩的，大人動筷之后她才會動筷子。

    信還沒有開封過，因為上面的收信人寫的是蔣維均。蔣維均把封口拆開，拿出信來展開看，看完之后遞給宋舒敏。

    宋舒敏接過看了起來，那邊蔣維均說道：“說的是大哥和大嫂工作的事情，大哥大嫂不是在大學里工作嘛，雖然沒有受到波及，可整天提心吊膽的?！?/br>
    “這不大學一恢復行政工作，他們兩個就連忙調動工作了，兩個人都不想在大學里干了?！?/br>
    “原本爸想讓他們兩個到文化局的檔案室去，可兩個人都不愿意，他們怕極了文化兩個字。然后就自己給自己找了份工作，到rou聯廠管后勤去了?！?/br>
    雖然跟蔣儒鈞關系不好，但畢竟血濃于水，蔣維均是希望蔣儒均平安無事的。知道蔣儒均這下子徹底遠離紛爭之地了，蔣維均心里松了一口氣。

    蔣喬慢慢咀嚼著嘴里的食物，慢慢思量著，蔣儒鈞沒有出事，肯定是蔣紅峰和衛慧通過楊青柳對他耳提面命，要不然蔣儒鈞那個愛高談闊論又迂腐的性子，準得出事。

    這樣看來蔣儒鈞娶楊青柳也是一件好事情，畢竟他連蔣紅峰和衛慧的話都不聽，就聽楊青柳的話，有楊青柳管著他的一言一行，他才不會犯事。

    宋舒敏不在意地“哦”了聲，直接越過講蔣儒鈞和楊青柳工作變換的地方，看信的最后一段。

    果不其然，婆婆寫的信最后一段，就是提孩子的事。兩年過去了，宋舒敏還沒有懷上第二胎，這讓衛慧來信越發急切。

    宋舒敏不在意地把信收起來，兩個月前她才打算再要個孩子，哪那么快有好消息。蔣喬還是結婚后兩年才懷上的呢。

    第57章

    說完信的事,宋舒敏談起了另一件迫在眉睫的事來，宋舒敏看了一眼蔣喬，問道：“喬喬，你現在六歲了可以上小學了,你想不想上小學??？”

    蔣喬回答得很簡潔,“不想上?！睍r間就是生命,去上小學，就是浪費她幾年的生命,她現在可是個珍惜自己生命的人。

    蔣維均接著說道：“不上，就不上吧?，F在去學校能學到什么知識來？老師都不敢管學生了,學習風氣都不好?！?/br>
    “就讓喬喬在家再待幾年吧,她去上小學，就是在浪費時間。小學的課本喬喬早就學完了?！?/br>
    蔣維均可不想讓蔣喬跳級，跳級干什么？現在又不能上大學，蔣喬跳級高中畢業了,連最低的招工年齡都不到。

    雖然高中畢業包分配，可十來歲出頭的孩子,能忍心讓她去上班工作？家里又不缺那一份工資。

    宋舒敏點頭說道：“那就不上吧,在家待著我也放心?！?/br>
    出了大院門口,過了大馬路,直走一千五百米就有一所子弟小學,在里面上學的都是這片街道的孩子。

    有了干部父親或者干部母親的訓話，他們也不會帶頭鬧事?？墒Y喬的性子一看就是個不合群的,宋舒敏擔心她受到排擠。

    蔣維均好奇問道：“年年上不上小學？”

    最近蔣維均的工作很忙，回家吃完晚飯,又要趕回辦公室去工作,孩子的情況都不太清楚。

    宋舒敏說道：“不上,年年身子骨弱，又沒有個哥姐在班上照顧，李阿姨想讓年年在家待著，身子骨再長壯實些?！?/br>
    兄弟姐妹同在一個年級一個班有的是，大院里的孩子很少會踩著最低的入學年齡入學的。

    一來，孩子太小，不放心孩子去上學，二來，讓家里大的孩子等小的一起上學去，可以讓大的那個照顧小的。

    大院里的周鵬飛、趙雅柔、王建國都比蔣喬大上不少，可今年秋季他們才開始上小學。

    蔣維均看向蔣喬說道：“那這樣正好，兩個孩子又可以待在一起了?！?/br>
    蔣維均對家里出現兩個孩子已經習以為常了，有的時候他都會恍惚，自己除了一個女兒之外還有一個兒子。

    宋舒敏看著蔣喬老是夾素菜吃，忍不住說道：“喬喬，多吃雞蛋和魚rou?！?/br>
    晚飯她就做了三個菜，雞蛋炒黃瓜、炒豆角和豆腐燉魚，聽起來不錯，但實際上rou少素菜多?？墒Y喬這孩子平時老夾素菜吃，葷的就吃一兩筷子，連米飯就吃那么一兩。

    家里的葷菜和白米飯幾乎都是進了大人的口，因為蔣喬不吃剩菜剩飯的。

    蔣喬又夾起了一片黃瓜，說道：“媽，我就愛吃素的，我不想吃rou?！?/br>
    蔣喬有心讓父母多吃些有營養的食物，但真想不出辦法來，怎么才能讓空間里的物資光明正大的出現。

    住的地方既不靠山也不靠河，魚蝦和野雞野兔子能憑空出現？既然不能開源，那只能節流了。

    在家里的飯桌上，她也就意思意思吃幾口，她少吃一口，蔣維鈞和宋舒敏就能多吃半口。

    宋舒敏對此毫無辦法，蔣喬在這方面還真不聽大人，她想起了蔣喬小的時候有段時間不吃奶，宋舒敏懷疑蔣喬的挑食是天生的。

    宋舒敏看著蔣喬又夾起一片黃瓜，索性轉過臉去，眼不見為凈。

    蔣維均適時說道：“你們知道烏棟家的閨女要上小學一年級的事嗎？”

    這事在大院里可算得上大新聞了，連這段時間忙得起飛的蔣維均都知道了。

    蔣喬和宋舒敏同時點點頭，蔣喬雖然足不出戶，可周鵬飛是個小靈通，這方圓十里地就沒有他不知道的事。

    周鵬飛特別喜歡跟韓修說大院里各家的事，韓修聽了之后，又喜歡轉述給蔣喬聽。

    宋舒敏下班后經常去大院門口買菜，排隊的的隊伍里面有一大半是大院的人，宋舒敏聽一耳朵，大院發生的新鮮事都能及時知道。

    烏棟家的閨女烏寶珠三歲的時候，就傳出聰明的名聲來了。大院里的大部分人是不信的，小孩有一分聰明家長也能說成十分。

    可這一回烏棟親自帶著烏寶珠去小學，參加了入學考試，拿了個雙滿分，以五歲的年紀成功提前上小學后，大家這才知道烏師長家的閨女是真的聰明。

    蔣喬對此無感，并沒有什么不平，產生憑什么這輩子要給烏棟和孫佳娟一個聰明伶俐的健康孩子的怨念。

    宋舒敏真心說道：“烏家的孩子是真的聰明，大院建成后來來去去多少孩子，沒有一個這么小就上學的?！?/br>
    “要說這片最聰明的孩子在那？還得是科研大院那邊。這下子，烏家的孩子可為我們大院爭光了?！?/br>
    盡管宋舒敏和蔣維均因為蔣喬的事對烏棟和孫佳娟觀感不好，但大人歸大人，孩子歸孩子。說起別人家的聰明孩子，總要夸一下的。

    京市作為首都，匯集了各行各業最優秀的一批人才，作為皇城根底下的人家，見識不會少。

    雖然現在社會風氣不看重教育，最提倡工農，可京市人都知道有文化的好處，京市的孩子基本上都會念完初中。

    要不然孩子除非頂班，否則沒出路，社會招工都要年滿十六周歲，初中學歷。不讀書干什么？家里有地讓你種是嗎？

    聰明的孩子就代表有出息，有出息的孩子誰能不喜歡，哪能不多說幾句，恨不得是自己家的。烏寶珠的名頭都傳遍這片街道了。

    蔣維均聽完宋舒敏夸獎別人家閨女的話，瞄了一眼自家閨女，見蔣喬神態自然地捧著碗嚼著米粒。

    那吃飯的速度，蔣維均都替她累得慌，蔣喬吃下一口飯，他都能干完一碗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