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云瀾聲嚴辭厲，顧云亭一時都沒回過神來。

    不過，雖然這些日子顧云亭都沒回顧府，可顧云瀾和林氏被顧云嬌收拾的事傳的沸沸揚揚的，他在外面玩的時候也聽到了一點。

    顧云瀾會出現在顧家，并不奇怪，只是，他這身打扮……

    上下打量著顧云瀾，顧云亭冷笑。

    “跟我論身份？我是庶子，可我娘再不濟也是正經的顧家姨娘，得了祖母承認的。而你娘不過是萬花樓的妓子，你有什么可囂張的？

    我可聽說了，自你娘被賣進萬花樓之后，爹就一直在祠堂，根本沒過問過這件事。都被爹拋棄了，你還當自己是被寵著的大小姐嗎？長姐……這兩個字，你配嗎？”

    “顧云亭……”

    “穿成這樣，連臉都不敢露，跟做賊似的，怎么著，你要去逛青樓看你娘??？那是挺丟人的，我若是你，一定遮的嚴嚴實實的，這要是被人瞧見了，我怕是要一頭撞墻上撞死了?！?/br>
    顧云亭不是什么有腦子的人，他想到什么說什么，也沒有太多的思量。

    偏偏這不過腦子的話，戳到了顧云瀾的心窩子上。

    一直到顧云亭離開，而顧云瀾也從后門偷偷的出了顧家，她這口郁氣都沒法消散。

    顧云瀾一直記得，那日蘇姨娘和林氏在壽安院鬧騰過后，在顧晚舟抱著林氏走了之后，蘇姨娘在她面前說的話。

    蘇姨娘說：“顧云瀾，你娘一輩子都進不了顧家的門，可你卻是顧家的骨rou。顧家是仁善之家，女兒尤其金貴，你看嬌嬌就知道了。我想，若是沒有你娘，最次……你也該是個庶出的小姐吧？真是可惜了?！?/br>
    顧云瀾知道，那是蘇姨娘的挑撥之計，可她卻也不得不承認，蘇姨娘說的挺對的。

    尤其是現在，林氏成了那般模樣。

    林氏，是她的拖累。

    緊緊的咬著唇，嘴里血腥味四溢，可顧云瀾卻像感受不到似的，她的心思都在這些亂糟糟的事上。

    顧云瀾本是要去萬花樓，跟林氏商量對付顧云嬌的事情的，可最終她卻忍不住改了路，繞了顧府后面不顯眼的小巷，去了北街一家小醫館。

    在醫館外，顧云瀾找了兩個小乞丐，塞給了兩個小乞丐一些碎銀子，她將一張藥方子撕成兩半，讓兩個小乞丐分別去醫館里拿藥。

    不是什么困難的事，小乞丐沒一會兒就把藥拿出來，交給了顧云瀾。

    顧云瀾拿著藥，一雙手忍不住的抖。

    這方子，就是在蘇姨娘說了那一席話之后，她特意準備的。她很清楚，方子含了十八反，弄不好很可能要人命。

    她不想殺人，更不想殺林氏，可如今林氏成了這般模樣，鋌而走險，賭一把又何妨？

    林氏出事，不死，她就嫁禍顧云嬌，借此搏一個翻盤的機會。

    若林氏死了……

    顧云嬌不可能擺脫嫌疑，而她……大約也就此清凈了，沒了拖累一身輕，或許……也不是壞事！

    不是她自私，也不是她心狠，這都是顧云嬌的錯，都是顧云嬌一步步將她逼到現在這種地步的。

    不怨她的，這都怨顧云嬌。

    一遍遍的用對顧云嬌的恨，來安撫自己，顧云瀾慢吞吞的往萬花樓走。

    萬花樓。

    顧云瀾來過一次，記得林氏房間的位置，到了之后，為了不引人注意，她也沒用人帶路，而是避開了人群，直接偷偷的去了后院。

    做賊心虛，目標又是林氏，顧云瀾一路都不平靜，而越是靠近林氏的房間，她的心就越慌。

    恐懼、糾結、想要放棄，這些想法伴著瘋狂和貪婪，在顧云瀾心頭肆虐。

    她的心，從未這么亂過。

    林氏房間門口，一步之遙，顧云瀾站在外面，卻有種踏不進去的感覺?？删驮谶@時，一個小丫鬟就跌跌撞撞的跑了出來。

    小丫鬟臉上毫無血色，驚恐的大叫。

    “怎么了？”顧云瀾下意識抓住小丫鬟，冷聲詢問。

    小丫鬟咽了一口口水，哭著回應，“死……死了，死了……”含含糊糊的說著，下一瞬，小丫鬟掙脫開顧云瀾的拉扯，迅速拋開了。

    顧云瀾手中的藥掉在了地上，她快步沖進林氏的屋子。

    里面的一切，讓她差點暈過去……

    第50章 悲傷和興奮交錯瘋長

    林氏倒在地上，雙眼瞪得大大的，死不瞑目。

    在林氏的心口處，插著一把匕首，血氤氳出來，與素白的里衣相映襯，更顯得駭人。

    顧云瀾也想過動手，甚至連藥都買了，都帶來了，可真當瞧見林氏死狀的那一瞬，她腦子一片空白。

    對林氏死的哀傷，以及林氏死后，再沒人會因為林氏曾進過青樓而輕視她的興奮……兩種感情，像是藤蔓一樣，在她心底交錯瘋長。

    她也說不出自己心里，那到底是怎么樣一種滋味？

    雙腿發軟，顧云瀾慢吞吞的，半晌才挪動到林氏身邊，她小心翼翼的伸手到林氏鼻翼邊上。

    林氏的身子都已經涼透了，鼻尖也是冷冰冰的。

    沒有氣息，有的只是讓顧云瀾覺得徹骨寒的涼。

    “娘……”

    顧云瀾顫抖的開口，就在這一瞬間，她聽到外面有雜亂的腳步聲傳來。

    同時，一道女子尖銳的聲音，也隨之傳了進來，“真是晦氣，我萬花樓開張做生意這么久，就沒遇見過這種事。才來幾日啊就死了，真是晦氣死了?！?/br>
    “可不是，一瞅就是個沒福氣的，要不然也不能把一手好棋下成如今這樣。就是連累了咱們萬花樓……”

    “得了，說那些有什么用？快點，你們把這后院給我圍起來，仔細勘察，不要放過任何可疑的人，任何可疑的地方。

    還有，不要讓人再進這屋子，免得破壞了現場，剩下的等官府的人過來再說。

    對了，你們都把嘴給我閉緊了，不許出去瞎嚷嚷，要是讓我知道誰在外面亂嚼舌根，耽誤了樓里的生意，仔細你們的皮?！?/br>
    是萬花樓的人，一聲聲的安排，夾雜著怒意和無奈，愈發的近了。

    顧云瀾清楚，已經沒有時間再讓她去浪費了。

    掰開林氏的手，顧云瀾忙將準備好的一串紅珊瑚手串塞過去，再小心翼翼的將林氏的手合上。

    因為心慌，顧云瀾的手一直在抖，可她看林氏的眼神，卻隨著外面的腳步聲臨近，而更顯堅定。

    “娘，我是不會放過顧云嬌的，這個仇，我一定替你報?！?/br>
    “你放心的走，用不了多久，我就會送顧云嬌去給你陪葬的，娘，你信我，我一定能做到?！?/br>
    “娘，我知道你會幫我的?！?/br>
    輕聲說完，顧云瀾臉色一變，她半趴在林氏身上嚎啕大哭。

    那撕心裂肺的哭聲，不知道的，又有誰能想到。就在不久之前，顧云瀾還拿著可能要了林氏命的藥，準備豪賭一把呢？

    ……

    顧府，青云閣。

    “你說什么？”

    顧云嬌看著回來稟報的清風，聲調都不自覺的提高，她手上拿著的茶盞落在了地上，摔得粉碎，大片的茶水洇在繡鞋上，她卻顧不得看上一眼。

    “清風，你再說一遍，”顧云嬌不敢置信的出聲。

    清風見狀快速回應，“回小姐，林氏確實已經死了，而且是在顧云瀾去到萬花樓之前，就已經死透了。萬花樓的人一直圍著那屋子，人多眼雜，奴婢沒能近身去瞧，不過奴婢從房頂瞟了一眼，匕首直插心口，一刀斃命，現場十分干凈。

    除了今早去給林氏送藥的小丫鬟，因為太過驚慌打碎了藥碗之外，幾乎沒有其他凌亂的痕跡，可見動手的人不一般?！?/br>
    顧云嬌相信清風的判斷，可越是相信，她就越覺得這事不簡單。

    清姿瞧著顧云嬌臉色不對，心中疑惑，“林氏死了，那就再也沒法纏著四老爺了，咱們也能省心些，這不是好事嗎？”

    不用顧云嬌回應，清月便搖頭否定了她。

    秀眉緊蹙，清月低聲道，“林氏死不足惜，可小姐收拾她的事才過，她死在了這個檔口，只怕對小姐不利?！?/br>
    顧云嬌是想折磨林氏，可她沒打算要林氏的命。

    至少現在沒有。

    偏偏林氏死了，這種時候，就算顧云嬌什么也沒做，大約也會有人將這事聯想到顧云嬌身上。

    再加上林氏死的蹊蹺，是誰動的手還無從得知，那這幕后黑手，就很有可能在暗中推波助瀾，如此情況對顧云嬌就可能更不利。

    更何況，林氏還有個好女兒呢。

    顧云瀾可不是什么心思純善的人，她恨顧云嬌入骨，林氏的死，正是她借題發揮的機會，她怎么可能什么都不做？

    心里想著，清月看向顧云嬌的眼神，更多了幾分擔心。

    清月想到的，顧云嬌心中早已有數，她抿著唇微微思量，隨即開口，“清風，你去找我二哥哥，把這件事告訴他。你讓他去找我大伯、二伯，做好準備。還有，叮囑他們，不論發生什么事，都一定要暫時瞞住祖母，不要讓祖母擔心?！?/br>
    “奴婢明白，”清風迅速回應，隨即轉身離開了。

    顧云嬌還算冷靜，清月稍稍安心，她低聲詢問，“小姐，那咱們接下來怎么辦？”

    “清月，你去一趟蓬萊苑，楚公子昨兒外出了，他在那留了人手。你找他們幫忙，讓他們暗中調查林氏之死。

    清姿，你去壽安院，就跟我祖母說，舅舅來信讓我小表姐回百里家，我要送小表姐回去，再小住兩日。清露，你去叫上我小表姐，咱們一刻鐘后出發，去望江樓?！?/br>
    林氏的死，的確讓顧云嬌有些措手不及。

    可到底是死過一次的人，從重生那日起，顧云嬌就已經做好了與蕭楚塵惡斗的準備。

    顧云瀾也好，林氏也好，都不過是小麻煩，顧云嬌不敢說自己能完全控局，但也不至于因此而失了分寸。

    吩咐，顧云嬌一條條的說出來，安排下去。

    幾個小丫鬟知道事情嚴重，她們不敢耽擱，即刻去辦。

    顧云嬌的動作不慢，一刻鐘之后，她就和百里思、清姿、清露出了門，坐上了馬車。只是，官兵來的速度比她預想的還要快。

    他們這邊，馬車還沒動呢，官兵就已經到了。

    一群人，將馬車圍在中間，一個個拔刀相向，兇神惡煞。

    百里思沒見過這場面，慌亂的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