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昭若有所思：“所以你護著是阿羽這個帝王，并不是大夏子民，所以——”

    “所以不需要拘泥是己方還是對方?！敝x燕芳道，“只要能為我所用，為何不用？西涼人也好，大夏人也好，只要可用就都要用?！?/br>
    楚昭看著他，神情復雜：“三公子這個想法——”

    她似乎無法言表。

    “我這個想法雖然聽起來不堪，但事實就是如此?！敝x燕芳輕聲道，“我無意冒犯，如果不是西涼人，如果不是大夏子民傷亡，你的父親不能為先帝所用，或許這一生只是個碌碌無為的兵勇?！?/br>
    楚昭面色微變，但不待她說話，謝燕芳再次道。

    “我知道楚將軍以但愿世間人無病，何惜架上藥生塵為信念?！?/br>
    他看著楚昭。

    “但我們不論念，論實?！?/br>
    楚昭默然不語。

    謝燕芳看向山坡下，這邊的鹿已經狩獵結束，不遠處傳來雁鳴，這是放出了大雁，皇帝該去獵雁了。

    “世間善惡，道理，我都懂，但阿羽生在這樣一個時候，而我遇上了這樣境遇的阿羽?！彼f，“時也，命也?！?/br>
    命也，楚昭輕嘆一口氣：“那我遇上三公子，也是命啊?！?/br>
    那一世遇上謝燕芳是蕭珣鄧弈的命，她的命是遇上蕭珣，這一世，她改掉了蕭珣的命，就只能自己來面對謝燕芳了。

    聽到這句話，謝燕芳笑了笑。

    “我知道我雖然再三說，我這樣做是為了你，但這些事帶來的痛苦是由阿昭小姐承受的?！彼f到這里停頓一下，搖搖頭，“而且我不能說是為了你，這只是我的事，這些事，就算跟阿昭小姐講清道理，分析好利弊，阿昭小姐也永遠都不會這樣做?！?/br>
    楚昭看著他，失笑：“三公子什么都知道，什么都明白?！?/br>
    “什么話也都由我說了，是吧?！敝x燕芳笑著接了句。

    楚昭沒說話。

    謝燕芳道：“說這么多，我不是在為我自己辯解，我也不需要辯解?！?/br>
    他看向楚昭。

    “我只希望能為阿昭小姐解一個惑，你和阿羽是我要護著的皇帝和皇后，這一點毋庸置疑?！?/br>
    楚昭定定看他，似乎要看透到他的血rou心神中，道：“我相信?！?/br>
    說罷將適才謝燕芳遞來的茶飲盡，再斟茶，兩杯。

    “謝大人請用?！彼f。

    謝燕芳伸手端起茶杯，看著瑩瑩茶水，道：“但皇后還是要給我一杯毒茶?！?/br>
    第九十章 說服

    毒茶。

    聽到這句話，楚昭端起自己的茶杯，輕輕喝了口。

    “三公子不信我??？”她笑道。

    謝燕芳也笑了。

    “這不是信不信的問題，就算是父子夫妻，這種情況下，也要幾分戒備?！彼粗鑹?，道，“同一個茶壺，茶水也不一定一樣?！?/br>
    楚昭將茶慢慢喝完，看著茶壺，自言自語：“我當時就不知道?！?/br>
    那一世她和蕭珣同食同宿，她可沒想過要對蕭珣半點戒備，直到一次又一次喝下他親手斟的毒茶，身體孱弱，失去孩子，直到最后一杯再無遮掩的毒酒送上路。

    她也沒想到這一世她會從宮中找出這種東西，來用給別人。

    “不算是毒?！彼f，看著謝燕芳，“是一種讓人暫時昏睡的藥?！?/br>
    謝燕芳哦了聲：“原來是這個?！?/br>
    站在楚昭身后的小曼覺得自己的手心在出汗，但心里又有些茫然，從謝燕芳說是自己要殺鐘長榮開始，她就做好了攻擊的準備，但直到現在兩人一個指出你給我茶中下毒，一個則解釋是什么樣的毒，氣氛還是那么平和——

    在京城里的廝殺的確跟戰場的不一樣啊。

    小曼覺得這里更可怕。

    “娘娘不用這樣，想要我如何直接告訴我?！敝x燕芳坦誠道。

    楚昭便也坦誠道：“我先前問過你，為了朝堂安穩，外戚可不可不為官，你回答說可以?！?/br>
    謝燕芳點頭：“當然可以，不僅我不為官，我還能保證謝氏任何一人都不為官?！?/br>
    楚昭看著他一刻，搖頭：“我現在知道謝氏其實無關緊要，為官不為官也不重要，最關鍵的人是你，所以我希望你消失?！?/br>
    消失？謝燕芳饒有興趣問：“怎么消失？”

    “我不會放你自由而去，也不會讓你在朝為官?！背岩蔡谷坏?，“我要把你關起來，讓你與世隔絕?！?/br>
    謝燕芳看著她，笑道：“與世隔絕嗎？”又道，“讓一個人消失最好的辦法是殺了他?！?/br>
    楚昭搖頭：“三公子，我不會殺你，我不會過河拆橋，忘恩負義，你對我和阿羽有扶持相助大恩，但你太危險了，不能讓你再左右大夏的事和人了，所以，我要把你關起來，至少在阿羽成為一個真正帝王的前你不能再出現?！?/br>
    謝燕芳道：“我想我適才已經說清楚了，我并不會危害到你和阿羽——”

    “不，你會的?！背汛驍嗨?，“三公子，你最大的危險就是將我和阿羽變成你想要的樣子?！?/br>
    謝燕芳看著她，默然一刻。

    “你做的事是為了你想要的皇帝和皇后，不是我和阿羽?！背训?，“我和阿羽只想，也只會做自己?！?/br>
    謝燕芳道：“我沒讓你們不做自己，只是有些事你們自己不方便做，所以我才來做?！?/br>
    楚昭搖頭：“只要是我們自己的事，就沒有不方便，就不需要別人來替我們做，而且誰也不能替我們做?！?/br>
    謝燕芳默然。

    他的沉默讓這邊陷入了凝滯，小曼覺得自己的呼吸都停了。

    “好?！?/br>
    就在窒息的時候，謝燕芳點點頭說。

    “我愿意為皇后讓路?！?/br>
    楚昭看著他，道：“多謝三公子?！?/br>
    謝燕芳又看手里的茶杯，忽的笑問：“那這茶我還用喝嗎？”

    楚昭也笑了，道：“不用了，話都說好了?！?/br>
    “如果我先前沒發現喝了呢？”謝燕芳又笑問，“皇后就不用多費口舌了?！?/br>
    如果是別人來說，這話怎么都是質問和譏諷，但謝燕芳來說只會讓人感覺是調侃。

    “喝了我就等三公子醒來再說這些話?！背岩矝]有絲毫尷尬，認真道，“只是先后順序不同?！?/br>
    謝燕芳一笑將茶杯放下。

    ……

    ……

    “她要做什么？”

    聽到謝燕芳的話，等候在營帳里的杜七怒目。

    “要把公子你抓起來？”

    謝燕芳糾正道：“關起來?！?/br>
    公子還有心情說笑呢，杜七面色沉沉說：“早就知道她藏著心思呢，蔡伯說了，她既然敢查魏氏，就是要對公子動手?！庇掷湫?，“我倒要看看她怎么把公子抓起來?！?/br>
    “整個狩獵場兵馬一層層環繞?！敝x燕芳道，“內宮禁衛一層，拱衛司一層，最外邊是京營兵馬，我是被押送回來的，此時此刻我們的營帳已經被重重圍住，無人能靠近?！?/br>
    杜七淡淡道：“那又如何？”

    “我知道這不如何?！敝x燕芳道，擺擺手，“別在意，她現在生氣呢，也對我戒備，就讓她隨心所欲吧?！?/br>
    杜七道：“公子，她這叫什么隨心所欲，她對我們起了殺心，這是過河拆橋卸磨殺驢?！?/br>
    謝燕芳道：“皇后當然可以對任何人起殺心，我一直在等著她查到我，一直在好奇她會怎么做?！闭f到這里他點點頭，“不錯不錯，做得很不錯?！?/br>
    杜七在旁聳聳肩：“公子你還在夸她，難道她殺了你還很高興？”他忍不住嘀咕一聲，“要是蔡伯在，肯定又要嘮叨了?！?/br>
    不過也不急，蔡伯馬上也就知道了。

    謝燕芳聽了他的話，沒有再笑，而是若有所思：“做得還是不夠像我?！?/br>
    如果是他的話，茶不會把人毒暈，只會毒死，也不會關著活人，只會把死人埋起來。

    “皇后，這是舍不得殺我啊?！?/br>
    不過這也像他，因為他也舍不得殺她啊。

    想到這里他不由笑了。

    他們果然是一樣的。

    ……

    ……

    “這就是你說的說服？”

    皇后營帳里，小曼一反常態拉住楚昭，神情憤怒問。

    “先是下毒，又直接說要把人關起來?！?/br>
    這種事還能說服？

    有沒有想過她當時在場的心情！

    楚昭笑道：“是說服啊，你看，這不是說服了嘛?！?/br>
    小曼瞪眼看著她。

    “謝三公子是個聰明人，跟他說話就要直接干脆?！背盐罩氖?，輕聲道。

    小曼神情質疑：“他那么聰明，那么厲害，這就能被你說服，乖乖被關起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