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甚至，這片桃林都已經燒光了?！?/br>
    “所以，我在這里特意迎接娘娘，以茶代酒，請娘娘看一看您的功勞?！?/br>
    他雙手捧茶遞給楚昭。

    楚昭忙端正身形接過，對謝燕芳展顏一笑，將茶——

    “不是酒，燙?！敝x燕芳笑道，伸手阻擋這女孩兒抬起的手臂，“可別一飲而盡?！?/br>
    楚昭哈哈笑，將茶杯放到嘴邊慢慢品。

    “聽到說三公子還在這邊?！彼f，“我還想著去見你，三公子倒是比我先了一步?！?/br>
    她輕裝簡行只是不要皇后的儀仗，隱瞞消息不驚動官府民眾，但身邊有丁大錘帶著龍威軍隨行，前哨后防，嚴密的很。

    適才已經接到了哨報，謝燕芳就在路上等候。

    當然，謝燕芳自然也探到她的行蹤。

    巧遇，是不可能出現在他們身上的。

    謝燕芳再次斟茶，但只是給自己，舉起來說：“這杯茶，是我對阿昭小姐的歉意?！?/br>
    歉意嗎？又從皇后娘娘稱呼為阿昭小姐，楚昭轉過來視線，含笑看著謝燕芳。

    “揭示你伯父與蕭珣的舊事，是我的安排?！敝x燕芳說，“阿昭小姐當初將這個自身的隱私，坦誠相告與我，但我卻拿來危害阿昭小姐聲名，謝燕芳此事做得不地道?！?/br>
    楚昭道：“我知道，但我可以理解，如果是我的話，我應該也會這樣選擇吧?！闭f著又一笑，“而且，三公子這樣做，我也受益了，如果不是朝廷追查我伯父，我伯父他們也不會這么順利的接近蕭珣?！?/br>
    如果是其他人說這話，謝燕芳還會覺得這是反諷，但這女孩兒嘛——

    謝燕芳看著這女孩兒，有幾個月不見，面容似乎有些陌生，但在這一刻，又很熟悉。

    她第一次來見他的時候，也是這樣。

    她第一次見他之前，他也是這樣，為了給三皇子難看，順手推了她一把。

    然后他也跟她坦誠，她一揮手說她不在意，說她也很樂意看到三皇子堵心。

    謝燕芳看著手里的茶杯。

    “阿昭小姐不在意，是阿昭小姐心胸寬廣?！彼f，“不是說我就可以這樣做?！?/br>
    他將茶一飲而盡，看著楚昭說。

    “我謝燕芳，不是善人?！?/br>
    楚昭笑了，這個嘛她的確知道。

    謝燕芳說：“世人都說我從不仗著皇親國戚的身份飛揚跋扈，夸贊我人品高潔，你猜這是為什么？”

    楚昭道：“因為，公子不是那樣的人？”

    謝燕芳哈哈笑：“不?！彼麚u頭，“那是因為我的所求，不是仗著皇親國戚的身份飛揚跋扈?！?/br>
    他看向遠處的桃林。

    “雖然是我讓我的jiejie做了太子妃，是我讓謝家成為皇親國戚?！?/br>
    “但我做這件事，要的不是高官厚祿，也不是皇親國戚的身份，而是，我要做這件事?！?/br>
    他在最后一句話上加重了語氣，好讓人分辨出同樣的話，表達的是不同的意思。

    楚昭也的確聽明白了，若有所思。

    “阿昭小姐喜不喜歡登山？”謝燕芳問。

    楚昭搖搖頭，又笑了笑，登山苦累，不是女子們所好，那一世她又守在深宮，最多也就去御花園中的假山上走一走，這一世從更沒有時間和機會找尋自己喜歡什么。

    “當你站在山峰最高處，將這塵世一覽無余?！敝x燕芳說，“就能體會天地任我翱翔的感覺?！?/br>
    楚昭想了想，道：“我明白了，三公子所求，是凌駕與人之上，萬事萬物在你掌控中?！?/br>
    謝燕芳看著她一笑，沒承認也沒否認，笑容輕輕散去：“但太子太子妃突然亡故，對我是很大的打擊?！?/br>
    其實原本小殿下也保不住的，打擊更大，楚昭默然，所以對于這位驕傲的公子來說，不讓大夏皇位上坐上其他人，才能對抗失敗，才能把一切再次掌控在手中。

    “實不相瞞，當聽到中山王舉兵的時候?！敝x燕芳看著楚昭，說，“我很高興?！?/br>
    很高興有機會可以彌補，可以一戰為太子太子妃報仇，可以一洗前恥，可以重新登山峰頂嗎？

    只是可惜，這件事，被她打斷了，楚昭自己斟茶，舉在手里，說：“下一杯茶，是不是我要對三公子表達歉意？”

    謝燕芳看著女孩兒一瞬間犀利的眉眼，笑著搖搖頭：“皇后所為為國為民，沒有任何過錯，更不需要對任何人道歉?！?/br>
    楚昭將茶放下，含笑點頭道：“謝大人能這樣想，我就放心了?！?/br>
    這是見了面，她第一次稱呼他謝大人，謝燕芳看著楚昭，女孩兒的氣息到底是跟曾經不一樣了，不再如嫩柳柔和，不管眼神還是言語，金戈鐵馬之氣撲面。

    他坦誠他的所圖，她也毫不掩飾她的堅持。

    山間的風似乎也變得凌厲，一陣風過，還有幾片桃花卷來跌落在茶點之間。

    謝燕芳伸手撿起桃花瓣，將它們一片一片擺在青鍛衣袍上。

    “阿昭小姐，我坦誠這件事不是對你不滿?！彼f，“我是好奇，阿昭小姐為什么會這樣做？”

    楚昭哦了聲，道：“自然是三公子先前說的為國為民——”

    謝燕芳笑了，道：“我當然沒有質疑阿昭小姐的心意，我是說，阿昭小姐為什么要自己舍身冒險？”

    他輕嘆一口氣。

    “你為什么不告訴我？”

    為什么不詢問他，請求他，聯合他，甚至，命令他。

    “我知道阿昭小姐不信我這個人，但應該信我為陛下鏟除中山王的心?！?/br>
    “但你寧愿與中山王拼死，也不肯跟我商議?！?/br>
    “莫非在阿昭小姐看來，我謝燕芳，比中山王更可怕？”

    他看著眼前的女孩兒，一雙眼清朗如鏡，直照向人的心底。

    這一瞬間，楚昭覺得心底被看穿了。

    雖然這一世她與謝燕芳因為小殿下成為一體，但其實在她心底，有個念頭一直存在。

    那個連占據正統的皇室子蕭珣都沒有辦法除掉的謝狼，才是最可怕的。

    第一百一十章 坦言

    但不信也好，可怕也好，其實都不是問題。

    楚昭默然一刻，點點頭。

    “中山王能有今日，其實還是因為他的身份?！彼f，“他的身份是天生的，三公子你不一樣，你的身份，是你自己謀求來的，不管世人怎么看，在我眼里，你就是比中山王厲害，不止是你，鄧弈在我眼里也是如此?！?/br>
    這話很坦誠，也很好聽。

    只是謝燕芳不是要聽好聽話的，他笑著若有所思點頭：“我知道，人對厲害的事和人，都會覺得可怕，原來一直以來是我嚇到阿昭小姐了?！?/br>
    楚昭忙擺手：“不是嚇到，是激勵?！?/br>
    她眼睛亮亮看著謝燕芳。

    “我有幸結識了你這般厲害的人，所以，我也必須變成厲害的人?！?/br>
    不待謝燕芳再說話，她點點頭。

    “所以這次的事，就是我的機會?！?/br>
    說到這里她又略頓了下，自嘲一笑。

    “其實這樣說來，我跟三公子的心情是一樣的，中山王舉兵，對我來說也是好事?！?/br>
    她也是靠著擊敗中山王獲得了聲名。

    謝燕芳搖頭：“不，別這樣說，不能這樣論，阿昭小姐是要抓機會，并不是期盼這個機會?！?/br>
    楚昭心里嘆口氣，這樣的三公子先前自稱自己不是善人，但誰能不把他當善人？

    他的確是很心善啊。

    楚昭道謝：“多謝三公子善解人意?！辈辉倮^續這個話題，探討自己內心善惡并不重要，又接著道，“我知道有你在，中山王一定能被解決，但我不想坐等旁觀，畢竟我現在是皇后，所以我分析了形勢，籌劃了人手，與三公子一樣，對中山王回擊，至于為什么沒有跟你聯系——”

    她看著謝燕芳，眼神明亮。

    “三公子，你在為你而戰，我在為我而戰，我不想打亂三公子的籌劃，更不能讓三公子來為我籌劃?！?/br>
    謝燕芳笑了，轉動手里的茶杯，一飲而盡，道：“就算你我各自為戰，只要目標一致，也就是并肩而戰?！?/br>
    楚昭點點頭：“對，而且——”她又一笑，“正因為我知道三公子厲害，所以深信就算我敗了，還有三公子你可以力挽狂瀾，所向披靡?！?/br>
    謝燕芳哈哈笑，再次斟茶，忽道：“先前我用楚嵐先生舊事，沒有跟你說一聲，是——”

    “不用再多說，就算我沒有自己的籌劃可以借力此事，我也知道，揭示了舊事，三公子不會讓我楚昭蒙上污名?！背汛驍嗨?，“你一定會有辦法消除對我不利的影響?！?/br>
    謝燕芳看著她。

    她眼神明亮璀璨，眼底如雪水般澄凈。

    她信他。

    “其實你對我，才是真坦誠?！彼p嘆道，“你知我，信我，從無怨我，你甚至比我還懂我?！?/br>
    比他還懂他？那還是不敢當，楚昭舉起茶杯：“我先前說過，這一世能結識三公子是上天對我的垂憐，雖然三公子說是我自己應得，但三公子可能不能體會到，認識你，能與你并肩而行，對我來說是多么榮幸的事?！?/br>
    謝燕芳怔了怔，然后慢慢一笑，這一次他沒有再稱贊楚昭，而是舉起茶杯與她的輕輕一碰。

    “我很榮幸?！彼f，將茶一飲而盡。

    楚昭亦是將茶一飲而盡。

    “雖然沒有酒，也嘗嘗這里下酒菜?！敝x燕芳說，指著碟子里，“這是當地有名的小吃，看看合不合口味？”

    話題轉開了，此事事了。

    楚昭也沒有客氣，依言去嘗，一口酸一口辣，眉頭都擠在一起。

    “不合口味?！彼嬷煺f。