將錯就錯 第42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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午后太陽漸漸被烏云遮擋,天陰沉下來。 要下雨了。 程琉皺眉看向車外,她沉默片刻,伸手從旁邊拿出一把黑傘,隨后下車。 她往墓園走去,并不快。 里面有人匆匆出來,程琉卻始終沒有見到那個熟悉的身影。 天徹底黑沉,烏云籠罩翻滾,風雨欲來。 程琉加快腳步,走進墓園。 一排排黑色墓碑前擺著各種快枯落菊花,少數新鮮的菊花。 程琉繼續往上走,目光抬移,終于在某一處角落的墓碑旁,見到熟悉的人。 他跪坐在墓碑旁,頭靠著碑身,早上那幾束鮮艷的花已經擺在墓碑前,旁邊還有兩束不同的干枯菊花。 程琉停下腳步,望著墓碑旁頹靡艷麗的青年。 他垂頭跪坐在那,像是失去所有生命力,快要和黑色墓碑化為一體,屏蔽周遭一切,仿佛有一雙看不見的手拉著他不斷下沉,墮落深淵。 “啪——” 雨終于落下,一滴一滴砸在石板路上。 程琉眼睫一眨,收回目光,撐開黑傘,朝青年走去。 第36章 第十二天 五號著火那天,是今年的清明。 季朝舟沒來并不是因為著火,只是他不在清明來墓園,總會等幾日才來,也從不帶菊花,他會剪下自己種的花,擺在墓碑前。 每年最常送的花是鈴蘭,這是云染生前一個月最喜歡種的花,她用鈴蘭調配出了染山后調。 所有人都以為云染調制出的染山只有前后調,卻不知道那是染山前中調。 如今最經典的染山其實不過是云染未完成的作品。 云染是位年輕的天才調香師,為香而生,從不用固定公式步驟,她調的是心悟。 ……同樣,她最后也帶著香而死。 季朝舟將手中的小蒼蘭放在墓碑前,也沒有和墓碑上的人說話,只是安靜跪靠在墓碑旁。 冰冷墓碑并不能傳遞溫度,季朝舟沉默跪坐在旁邊,任由眼前那些暗紅血色一點一點淹沒他。 掙脫不開,也不想掙脫。 甚至這種沉溺的痛苦反而提醒他還活著。 墓園內的人來來往往,季朝舟始終未離開,近乎自虐般待在墓碑旁。 烏云漸濃,他也未有任何反應。 直到雨開始落下,大顆雨滴砸在墓碑、石板路上,季朝舟垂下的眼睫才微微動了動,他緩緩伸出手,雨滴砸在掌心,冰冷沉重。 ……下雨了。 只是大雨并未如愿砸在季朝舟身上,初時幾滴雨水落在他掌心,隨后便再沒有雨滴出現,但身邊石板臺階卻依舊迎著滂沱雨線。 季朝舟后知后覺嗅到熟悉的清苦味道,有些遲鈍仰頭抬眸往上看去,不經意撞進程琉的眼睛。 沒有熟悉的笑意,只是沉靜望著他。 ……是她。 “下雨了?!背塘饟沃趥?,站在墓碑旁,低頭望向跪坐的蒼白青年,朝他伸出手,“該回家了?!?/br> 青年微微仰著修長薄白的脖頸,眼尾洇開淺紅,像是瀕臨死亡的天鵝,脆弱蒼白,帶著一身哀重,無限靠近深淵。 她進來之前,想過很多偶遇借口,見到他之后,說不出任何借口。 最后什么也沒解釋。 程琉沉默看向季朝舟伸出的手,他掌心上落有幾滴雨水。 不等他拒絕,她徑直彎腰伸手握住他那只手,一把將人拉了起來。 只一剎那,雨水流動濕潤在相握的手心中,他們體溫交換。 黑傘隔絕周遭所有聲音,似乎只余下分不清的心跳聲。 季朝舟轉頭怔怔望向程琉側臉,她甚至沒有看他,只是一手撐著傘,一手握著他往外走去。 身后陰沉灰天,無數黑色墓碑交織著的血紅深淵,逐漸離他遠去。 程琉快速拉著季朝舟走出墓園,拉開車門,推著他上車,自己再繞過車頭進駕駛座。 雨徹底被隔離在外,車前窗雨水模糊了視線,看不清外面。 季朝舟長睫垂下,輕輕顫著,目光觸及剛才被對方松開的手,微微一頓,不著痕跡將那只手移開視線內。 程琉憑著一口氣將人拉出墓園,帶進車后,卻不知道說什么。 車內一時間寂靜無比。 她望著前窗滾落下來的雨線,心虛地摳了摳手,努力思考半晌,突然扯道:“院子里的柚苗會不會被淹死?” 片刻后,副駕駛座上的季朝舟偏臉,掀起薄薄的眼皮看向程琉:“……” 被瞪了! 程琉心中突然松了口氣,她啟動車:“我們得趕緊回去看看?!?/br> 一路上,誰也沒有提起剛才的事,只有程琉在絮絮叨叨念著以后兩個院子里果樹長大后的樣子。 季朝舟靠在副駕駛座位上,眼前隨著她的描述,不自覺浮現出將來庭院內呈現的四季。 他沒有發現自己唇角揚起幾不可察的極淺弧度。 …… 程琉直接將車開進了六號別墅車庫。 這是季朝舟第二次進來。 “我們快去看看柚苗?!背塘鹉弥鴤愠鰜?,站在季朝舟身邊道。 兩人從車庫出來,撐著傘往隔壁別墅走去。 季朝舟目光落在程琉前庭院的果苗上,經過之前的搶救,果苗已經暫時緩過來。 旁邊撐著傘的程琉壓根沒關注自己前庭院的果苗,她在動歪心思,而且還說了出來:“下雨太不方便,不如我們哪天把墻砸了,搭個風雨連廊,這樣就不用打傘了?!?/br> 季朝舟腳步一頓,剛好他們走到放梯子的地方,他轉頭看向程琉,一字一頓道:“不行?!?/br> “哦?!背塘鸢卜值?,“那就不砸了?!?/br> 反正以后結婚砸也一樣。 小程總想做的事就沒有不成功的,不過是時間早晚罷了。 兩人撐著傘走進五號別墅前庭院左側,程琉望向那兩株綠油油的柚苗,認真道:“它們看起來還活著?!?/br> “你看完了……” 季朝舟話未說完,旁邊程琉又插了一句。 “我送你進去,這雨真大?!?/br> 她撐著傘將季朝舟送進客廳,也不離開,反而收了傘,一起蹭進客廳。 “我覺得當代青年應該少吃外賣,有時間就要自己在家做菜?!背塘鹫驹趧e人家的客廳義正辭嚴道,“而且我們昨晚做的菜還有進步的余地?!?/br> “……你想說什么?!奔境劾涞粗?。 程琉在他底線上來回蹦跶:“我買菜回來一起做飯?” 季朝舟直接拒絕:“不做?!?/br> “哦,那我點外賣一起吃?!背塘鹚坪蹙偷戎@句,迅速拿出手機,一氣呵成點完了外賣。 一個小時后,季朝舟被迫吃完了她點的東西。 唯一比昨天好的是,今天吃完才下午五點。 電視機開著,季朝舟坐在大沙發上,程琉坐在旁邊的單人沙發上,不停在說著話。 季朝舟覺得自己比往年還要疲憊。 “這家公司不行,我見過他們董事長,人色膽大,做事只顧眼前?!背塘鹨贿咟c評電視屏幕上的中年男人,手中掰完柑橘,放進果盤推給季朝舟。 季朝舟坐在沙發中間,聽著程琉說話,眉心蹙著,推開她送過來的果盤,一時間竟然產生困意。 大概是煩極了程琉。 他也懶得和她說話,干脆躺在沙發上,背對著電視和旁邊的程琉睡著了。 季朝舟太困,以至于忘記往年這個時候,他陷入深淵陰影中,只有靠著劃開手臂,見到真正的血才能走出來。 不知何時,坐在旁邊‘喋喋不休’的程琉停了下來,安靜望著微微蜷縮側躺在沙發上的青年。 他回來后換掉了那套深黑色西裝,身上穿著休閑家居服,薄瘦蒼白如瓷胚的腳踝清晰可見。 程琉望了許久,確認他睡著,起身去之前她睡過的客房,拿出一條薄毯蓋在他身上。 她走出客廳,離開前,站在門口回頭輕聲道:“晚安?!?/br> 第37章 第十二天 季朝舟沒想真的睡過去,只是背對著程琉,閉上眼假裝睡著,好讓她自覺離開。 他未料到自己閉上眼,沒一會便睡著了。 再睜開眼時,客廳漆黑安靜,只有屋外間或響起的幾聲蟲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