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筆趣閣 - 都市小說 - 紙玫瑰(合集)在線閱讀 - 15 地毯的那一端

15 地毯的那一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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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人心里面總有幾道坎是過不去的.

    “外面有點涼,把這個披上.”康劍把剛才來時帶過來的外衣給她披上,“這樓梯 陡,下去時別著急.”

    白慕梅聽著康劍對白雁的柔聲叮嚀,笑了笑.

    一室寂靜,杯中的酒已見底,快十點了,再不上床睡,她這個年紀早晨起來時就會有黑眼袋.以前,她把這些都當法令式似的記得牢牢的.

    此刻,她不太想睡.不久的將來,她有的是時間常眠.

    白慕梅起身走向陽臺,在躺椅上坐下,兩腿交疊.天空中烏云很重,月亮在云層里穿梭,偶爾撒下幾縷月光,大部分時間,天地間都是漆黑一團.

    白慕梅是個愛熱鬧的人,不習慣獨處,她的生命里,男人來來往往,俊的、酷的,不乏杰出之才。在這一刻,她卻想不起他們的面容了,她轉過來、翻過去,滿腦子都是康劍手搭在白雁的腰間、并肩下樓的身影。

    她真的很羨慕,羨慕得都有點想哭。

    一個女人,哪怕集萬千寵愛于一身,心里面向住的還是平淡夫妻白首能到老。

    如花美眷,敵不過似水流年。但若你被一個男人珍愛著,即使你人老珠黃、風燭殘年,在他眼中,你仍是他最心動的女人,又何懼什么似水流年呢?

    白慕梅很清楚男人們喜歡的是她的美貌、她的風情,一旦這些隨歲月褪去,在他們的眼里,她就和個路人差不多。所以她一直拼了命地想守住青春,不惜金錢的讓容顏留駐,像交際花似的在男人們驚艷的目光下尋找自信。

    這其實是一種恐慌。

    白慕梅記得自已剛學戲時,自已不是這樣的。站在舞臺上,她的扮相甜美、嗓音圓潤,一亮相,一開嗓,便是滿堂喝彩。

    十九歲那年,劇團排演《天仙配》,她在劇中扮演七仙女。當她身著粉色紗裙,從升降梯中緩緩落到舞臺上,在山川、樹木間輕盈起舞,劇場里靜得針掉下來都能聽得清清楚楚。

    突然,不知誰先拍了下掌,然后掌聲雷動,足足持續了十分鐘左右,當劇終時,她謝了三次幕,觀眾才起身離開。

    化妝間里堆滿了果籃和鮮花。團長領著一個三十歲左右的英俊男人走進來,向她介紹,這是新來的康縣長。

    康縣長握著她的手,說她的演出已經超越了前輩,有屬于她的個人特色。她滿臉酡紅,腦中一片空白,渾身像蒸在云霧之中,只記得康縣長的聲音很好聽、手掌很溫暖。

    白慕梅在躺椅上換了個坐姿,幽幽嘆了口氣。

    她與康云林的糾結也就是從那一晚開始的,這是她第一次戀愛,很傻很天真。

    只要她演出,康云林每場不拉,然后是請吃飯、送鮮花,再接著是送飾品、送衣服。一開始是一大群人,最后是只有他們兩個人。

    白慕梅把自已的處子之身交給康云林時,一點都不后悔。但是事后,康云林告訴她他已經結婚,并有了一個兒子時,她流下了眼淚。

    康云林把她抱在懷里,說他愛她太深,深到不能承受失去她的痛苦,他一定要想辦法回省城和妻子早日離婚,再與她結婚。

    有了這話,白慕梅也就不再難受,心甘情愿地與康云林偷偷來往著。有時暢想暢想燦爛的明天,整天臉上都掛著笑意。

    兩人熱戀的秋天,她去鄰縣演出,第三天,她剛回到招待所,康云林突然從樓梯口跑過來抱住她,兩個人瘋狂地熱吻,推開門,就往床上倒去。

    康云林說實在受不了這相思煎熬,看不見她,他都快瘋了,忍不住就趕過來了。

    她欣喜若狂,心里面又是虛榮又是感動,真是極盡溫柔,與他整夜纏綿。

    凌晨三點,她悄悄地打開門。劇團里其他人都在熟睡,她送康云林下樓回云縣,秘書怕被別人看到,車停在街對面。

    白慕梅戀戀不舍地與康云林分別,回到房間。劇團里負責道具、拍拍劇照的老商一臉詭笑地坐在她的床邊。

    白慕梅是團里的臺柱子,所有的人都把她當公主似的捧著。老商這些搞雜務的,她平時正眼都不會瞟一下。

    “你干什么?”她臉一板,瞪著老商。

    老商拍拍床,“過來陪我?!?/br>
    “你腦袋毛病啦,快滾,不然我叫人了?!?/br>
    “叫吧!”老商閑閑地晃著兩腿,從身后拿出相機對著她示意了下,“把大家叫過來,我們一塊去照相館,看看剛剛有誰從你房間里出去的?!?/br>
    白慕梅臉刷地一下白了,惶恐地看著他,“你......到底想要干嗎?”

    “你說呢?”老商站起身,走到她面前,捏了下她的臉腮,“你和他什么樣,待我也什么樣。不然,我就這底片交出去,看看你的康縣長還怎么在人前裝得一本正經。告訴你,我有注意你們很久了,只不過今天才給我拍到他的尊容。白慕梅,他有妻有子,你們這樣在一起算通jian,捅出去,你演不成戲,他當不成官,jian夫yin婦,一塊坐牢去?!?/br>
    老商這是恐嚇白慕梅的。白慕梅被嚇得腦中一團迷糊,直緊張這事怎么捂下去,千萬不能影響到康云林的前程。

    那時候,真傻呀,為了心愛的男人什么都愿意做,哪怕是被別的男人jian污。

    老商看到白慕梅如玉般的身子,激動得不能自已,一壓上去,就軟癱了。但他不放棄,鼓起勇氣又來了第二次。

    白慕梅在他的身下,淚如雨飛。

    “如果你敢在外面胡說一句,我這也有證據,我能送你去吃槍子?!卑啄矫凡潦蒙碜訒r,捏著紙團對老商說道。

    老商驀地又變成了平時畏頭畏腦的樣,不敢多看白慕梅一眼,把相機中的底片給了她,就逃似的跑了。

    白慕梅握著底片,一直哭到天明。

    回到云縣,白慕梅把底片交給康云林,說了事情,康云林驚出一身的冷汗,然后抱住她,說對不起她,他決定這就回省城向妻子提出離婚。

    白慕梅心里的羞辱,因為他這樣的承諾,減弱了些。

    誰知,康云林這一走,就再沒回來。

    一個月之后,白慕梅發覺自已懷孕了。諷刺的是,她根本不知道這孩子是誰的。那一晚,是她的安全期,康云林和老商都沒采取避孕措施,誰能想到,偏偏在安全期內懷孕了。

    她心里面偷偷奢望,孩子是康云林的。她去了省城,康云林沒有見她,讓嚴厲帶了她去吃了飯,給她買了回程的車票,說以后不要再見面了,他現在才發覺妻子和兒子才是最重要的。

    白慕梅不知道是怎么回的云縣,她請了長假回老家。她發誓,要把這個孩子生下來,然后抱著她去省城見康云林,那時問他到底誰才是最重要的。

    心里面還是有一點忐忑,四個月時,她有些后悔了,畢竟單身mama不好做,而且為康云林那樣的負心男人值得嗎?

    白慕梅心里面不覺對天下所有的男人都產生了怨恨,她再也不相信什么愛情了。女人想要不受傷害,就要把男人踩在腳底下,讓他們為你患得患失。

    她去醫院做引產手術,醫生說她體質弱,不適宜做手術。

    她無奈回了家。七個月時,孩子早產,在一個初冬的早晨來到了這世上,象只小貓,只有四斤。當她mama把孩子抱給她看時,她一看到那雙清澈明亮的眼瞳,人就如同墜入了冰窖之中。

    老商把他那一對龍鳳胎接到文化大院時,她總覺得商明星才是老商夫婦生的,那個兒子像是偷抱人家的,眉清目秀,聰明溫和,身上沒一點老商夫婦的基因。

    現在,看著懷中的寶寶,她才知道老商明天真是老商的種。這孩子有一雙和商明天一模一樣的眼睛。

    白慕梅欲哭無淚,讓mama把孩子抱出去送人。

    她mama夜里偷偷的把孩子送到一個十字路口,然后躲在暗處觀看。有人經過,扒開包裹一看,是姑娘家,搖搖頭,走了。天黑了,孩子在包裹里哭得呼天搶地的,她mama不忍,又把孩子抱了回來。

    白慕梅看著臉哭得臉色紫青的小孩,又是嫌煩,又是厭惡,感覺像是一塊吐出去的口香糖、粘在價值不菲的褲腿上,怎么也扯不掉。

    她最終抱著孩子回到了云縣,在院子里遇到老商。老商斜著眼看她,她旁若無人地經過。

    “你對他真不賴,連孩子也給他生?!崩仙趟崴岬仄沧?,他接照孩子的出生往前推算,斷定是康云林的,因為那時白慕梅和康云林正是蜜戀中。

    “關你什么事?”她冷冷地反問。

    白慕梅從來沒有打算把孩子的事告訴老商。只要一想到這孩子是老商的,她就發嘔,由此,她對康云林的恨又深了幾份。

    老商瞟了眼孩子,咂咂嘴,“你就這么賤呀,他都走了,你生個丫頭片子有什么用,人家有兒子?!?/br>
    “丫頭片子就沒用了?你是有兒子,長大了,像你這樣,就有用?”白慕梅挖苦道。

    老商一聽,來火了,“我家明天以后是做大官的料,吃香的、喝辣的,不是你們這個sao狐貍精明白的?!?/br>
    兩人的爭執聲被屋子里的商媽聽到了,她如同猛虎下山,兩手一插腰,對著白慕梅就罵開了。單罵白慕梅不夠發泄,索性連同包裹里的孩子一同帶上罵。

    白慕梅沒力氣理他們,抱著孩子直直進了小院。

    晚上,小院的門被一雙小手悄悄推開了,商明天站在外面,“阿姨,我能看看小寶寶嗎?”

    白慕梅看著那雙清澈如水的大眼睛,“啪”地一下,關上了院門。

    當白雁在病中時,她坐在小院里陪著白雁,康劍一臉嚴肅地向她提出請求,說白雁有權利知道親身父親是誰。

    她失神了好一會,落寞一笑,想起商明天被關在院外的情景,心里面震蕩不已。

    這可能就是天意吧!商明天從小對白雁異于常人的關愛,其實是血緣的吸引力。

    老商當年犯下的罪,是商明天來贖的。

    她和康云林之間的糾結、恩怨,是白雁和康劍來贖的。

    每個人為犯下的錯,都付出了慘痛的代價??翟屏值钠拮痈呶唤匕c、商明天的早逝、她的絕癥、白雁的癡顛。

    一切都是贖罪。

    現在一切落下帷幕,慶幸的是白雁和康劍幸福地走到一起,那些過去的傷痛和不幸都像是為了他們的今天而作的鋪墊。

    苦盡,甘終來,以后,他們會過得很好很快。

    “你不覺得白雁的眼睛和誰很像?”白慕梅酸澀地傾傾嘴角,“同樣的慧黠、同樣的溫和,看著你,自然而然的就想接近他們?!?/br>
    康劍一怔,許久都沒出聲?!安豢赡艿?,不可能的......”他一再地重復、搖頭。

    “有什么不可能?”白慕梅轉頭看著對著手中一捧玫瑰紙屑發呆的白雁,“我也不愿意去相信,但這就是事實。以前,只以為他對她是血親的關心,不曾想到他們居然彼此動了心?!?/br>
    康劍突地站起,手攥成了拳,擋住她看向白雁的視線,“他知道嗎?”

    “知道怎么可能會動心?”白慕梅苦笑。

    “那么就此打住吧!”康劍第一次握住了白慕梅的手,“他已經不在世了,他帶給小雁的回憶,是小雁珍藏的最寶貴最美好的。如果讓小雁知道她是怎么來到這人世,曾經喜歡的一個人與她有著血緣之親,她會承受不住這些的。我們把這些統統忘記,反正都不重要了,是不是?”

    “是的,不重要,一切歸于塵埃?!彼粗o張得肌rou繃著的康劍,怔了怔。也曾有百分之五十的可能,他差點做了白雁的哥哥,但老天沒有這樣安排。

    白雁與明天的相愛不能相守,康劍與白雁相厭到相愛,在那個不堪回首的夜晚,他們的命運已經寫好了,誰也逃不過。

    一切的源頭,都是因為她。

    她快要離開這人世,商家、康家,她的白雁,所有的苦難該結束了。

    白慕梅從躺椅中站起身,夜風清涼,吹在身上很舒適,她有點發困。轉身走進房間,墻上的掛鐘指向十一點,白雁也該睡了吧!

    六月的夜晚,呆在屋子里嫌悶,走在外面稍涼.平房老舊了,沒有裝空調,白雁把紗窗開了換空氣,順便讓外面的涼風也吹點進來。

    她洗好澡出來,喊康劍也進去洗澡.連喊幾聲,都沒人應,探頭一看,康劍一個人站在院子里,對著商家的廚房發呆。

    商明星帶了未婚夫回來,商媽怕女婿肚子餓,深更半夜的在廚房里給女婿做宵夜,商爸佝著個腰在一邊打下手,又是和面,又是切蔥,兩個人忙得滿頭的汗,卻不亦樂乎。

    “快洗澡去呀!”白雁掃了眼商家的院子,推推康劍。

    康劍轉過身,一把抱住白雁,頭埋在白雁的脖頸間,不舍地撫著白雁如水般光滑的發絲,在心里面對自已說,不讓白雁知道親生父親是誰,這個決定是對的。

    他不去評論商父的人品,自已的父親與之相比,又好到哪里去!

    這樣的父親,不過是一顆jingzi的提供者,沒有人倫,沒有親情,不知道最好。

    作為子女,沒有選擇父母的權利,只有走好自已的路,讓自已成為自已孩子的驕傲和自豪,成為妻子的依靠和信賴,才是最真的。

    只是好心疼白雁,母親不愛,父親不詳,明天又是同父異母的哥哥,所以,就讓往事隨風而去。

    逝者已斯,明天對這個世界最后一絲美好的記憶是白雁,讓白雁在孤單的歲月里感到最溫暖的人是明天。命運把他們已經分開,沒有必要再去澄清過去的那份感情是否有駁傳統。

    明天不知道白雁是meimei,但康劍猜測商媽可能是知道一點的。

    那天商媽給他拿蛋餃時,哭著對他說,沒想到白雁會變成這樣,挺對不住她的,其實,她……這句話,她沒有說完,就哽咽著進屋了。

    是不是她看出白雁與明天的相似之處,所以才狠下心來不準明天與白雁來往?這是她說不出口的委屈。如果是這樣,康劍敬佩這個女人,她比李心霞沉得住氣,她沒想去找尋答案,嚴格地管束著自已的老公,讓子女避過風雨,能健康地成長,能有什么比這個更重要嗎?

    以前,她不找尋答案,以后,這個答案,她更不會挖掘的。

    所有的秘密,就讓他一個人來守著。

    康劍對著白雁的耳朵嘆了口氣,溫熱的氣息弄得白雁直癢癢,“滿身的汗味,臭死了!”白雁嬌嗔地推他。

    “小雁,和我在一起,開心嗎?”他越發抱得緊了,拉著她坐在院中的石凳上,墻角一只蟋蟀歡騰地叫個不停,夜來香的香氣從隔壁的院子飄飄蕩蕩地襲來。

    “干什么,要我發表開心感言?好吧,為了撫慰你的虛榮心??悼h長,未來的康市長,才貌雙全,人格完美,體貼、浪漫、多金,能夠嫁給他,是白雁幾輩子修來的福氣。滿意了嗎?”她俏皮地笑著,頭歪過去看他。

    “說得好假?!笨祫椓讼滤念~頭,“你只要說一句,嫁給我,我沒讓你失望就好?!?/br>
    “康劍,我不失望?!卑籽闶掌鹜嫘?,正色地說道,“要沒有你在我身邊,真的不知道怎樣面對接二連三發生的一件又一件事。好象,在我二十五歲前,所有的意外全湊齊了?!?/br>
    “你mama的病......”康劍心事重重地看著她,“你一定要堅強點?!?/br>
    白雁苦笑,“康劍,說實話,我現在對我mama只是盡兒女的責任,感情上很生疏。這么多年,從我記事起,我和她呆在一起的日子,加起來都沒有一年。她記不得我的生日,記不得逢年過節給我買新衣服,記不得開學要給我學費,記不得學校還有家長會這樣的事,甚至她知道你父親是誰,她與他之間有恩怨,她都能不吱一聲。我說這些,不是埋怨,只是有點唏噓,現在她有點象個mama樣,要疼我,要為我著想,可是,時日已無多?!?/br>
    “所以我們要吸取這樣的教訓,能夠相愛時,就要好好地相愛,別在日后嘆悔?!?/br>
    “我沒好好愛你嗎?”白雁騰地從他懷中坐起,“你看你臟兮兮的,我還給你抱,這不就是愛?”

    “是,老婆,你這又是一次犧牲?!笨祫Υ笮?,起身,牽著白雁走進屋中。

    隔天,是個陰天。白雁和康劍吃了早飯一同出門,康劍去上班,白雁去陪護白慕梅。剛打開院門,商媽手里端著個盤站在外面,盤子里是腌得黃嫩的雪里葒。

    “這是我自已腌的,很干凈,切細了炒rou絲很香的?!鄙虌屝σ饕鞯匕驯P子遞過來。

    “謝謝!我們今天不開伙?!卑籽阃裱灾x絕,她不記仇,但對商媽就是沒好感。

    商媽有點難堪,臉guntang。

    康劍微笑地沖她點點頭,“天氣熱,我們最近都不在家吃飯,以后如果想吃,會和你說的。都是鄰居么,不會見外?!?/br>
    “那好,想吃說一聲呀,我家腌了許多。哦,康縣長,明星的事,讓你多費心了?!?/br>
    “談不上?!笨祫恐籽愕氖?,從她身邊走過。路邊,老商拘謹地站著,討好地對兩人露出一臉的笑。

    康劍神情漠然,把白雁拉到里側。他覺得這小院再住下去不合適了,也許該考慮把白雁送回濱江去。

    白慕梅沒能撐滿二個月,她在一個月零十天后,閉上了她風情萬種的麗眸。腫瘤已經擴散到全身,到了后來,止痛片也不能壓住從骨子里往外蔓延的疼痛。白雁給她打杜冷丁,只能緩一會,然后又是疼得她滿床打滾,牙齒把嘴唇都咬爛了。她哀求醫生給她實施安樂死,醫生不肯。

    她不知從哪偷偷弄來了安眠藥,吃了大半瓶,再也沒醒過來。死之前,她洗了澡,換了新衣,頭發盤成發髻,描眉、涂粉、畫唇彩,躺在床上,安安靜靜地猶如熟睡一般。

    所有的后事,都是白雁一手打理的,她讓康劍找了民政局的領導,請公墓處的人把風景最好的一處墓地給了白慕梅。

    “她最愛臭美,什么都講究最好的,墓地也不能例外?!卑籽阋簧硇⒎?,紅著眼對康劍說。

    白慕梅生前的戲服、頭飾,都和尸首一同火化了。下葬那天,劇團里的人、培訓中心的人都來了,老商站在最后,頭低著,看不到他臉上的表情。

    白雁把她的公寓托房屋中介公司轉賣,撫恤金,她捐給了培訓中心買戲服。白慕梅一生唱戲,人生也如戲,就讓她永遠留在舞臺上吧!

    七月中,整個中國熱得像一臺熊熊燃燒的大火爐,濱江因為地處長江入???還算離火爐稍遠點.就這樣,你在街上轉一圈,也是熱得面如蕃茄、汗流頰背。通常這個時候,除非迫不得已,沒人愛在外面晃悠著,何況還是正午時分。

    白雁站在商場門口,看著外面縱情熾烤的太陽,真是沒勇氣往外伸腿,心里面忍不住對柳晶腹緋了幾句。

    你說說,一年三百六十五天,分成四個季節,春、秋、冬,九個月,挑哪天結婚不好,偏偏柳晶要在這三伏天做新娘子,害得她做朋友的很無奈地毒日下到處選結婚禮物??殿I導還很嚴肅認真地對她說,這禮物一定要鄭重而有意義,柳晶是你的同學、同事兼好友,簡單是我的助手和朋友,你看看這么多層關系在里面,怎么能隨便。

    白雁想起自已結婚時,柳晶和同事們送的那一盒色彩豐富的安全套,心里面盤算著也要反擊一回,康領導這一說,她很是不甘,“領導,我不太能領會你的深意,這禮物,你自個兒買去?!?/br>
    她都改口叫“康劍”很久了,“領導”這個詞一般是在她調侃、挪揄或者生氣時,才會冒出來一下。

    康劍嘴角微微勾起,天氣熱,他在屋子里只穿了一件背心,下面一條寬松的沙灘褲,不算是肌rou男,但看上去還是很養眼的。在文山會海的熏陶中,康領導的身材算是保持得不錯。

    “我老婆向來和我心有靈犀,怎么會不懂我的意思?她的眼光一向好,能挑中我這么好的老公,挑禮物就更不要說了?!?/br>
    “哪里是我挑的,明明是你耍陰謀誘惑我上鉤的?!卑籽阈表?,嘀咕道。

    “愿者才上鉤,你要是對我沒這心,我釣得到你嗎?”康領導笑得樂不可支。

    白雁惱了,使勁推了一他的胸,“你還很有成就感呢!”

    “確實有點,不過,老婆,”康領導仍然笑著,臉上卻露出一絲無奈,手緩緩地穿過白雁寬松的睡裙,摸上溫軟的小腹,“我這么努力,怎么會落后于簡單呢?”

    其實,柳晶和簡單也不想在大熱天里結婚,但有些事是身不由已呀!

    在簡單與柳晶分隔兩地的戀愛中,周日,不是簡單回濱江,就是柳晶來云縣。兩人是正式定下戀愛關系才分隔兩地的,平時就煲電話粥訴情,這一見了面,還不是天雷勾動地火,干柴碰上烈火,抓緊了時間恩愛。

    沒隔幾月,柳晶突然發覺生理期延遲了,一查,懷孕四十五天,十萬火急地把簡單召回濱江,拿著化驗單,就拼命地哭,嚷著就沒臉見人了。

    簡單憨憨地笑著,抱住她,刮了下柳晶的鼻子,“這樣挺好的,反正房子也裝修好了,我們就奉子成婚?!?/br>
    “不好,這樣很沒誠意,好象是被逼無奈?!绷Ю^續哭。

    “怎么會是被逼的,我心甘情愿播種,有所收獲是情理之中的事?!?/br>
    簡秘書寫文章厲害,嘴巴也不鈍,三下兩下把柳晶安慰得又喜笑顏開,兩個人歡天喜地向雙方家長報告了這一喜訊。

    簡單的父母是激動得不能自已,發動所有的親戚朋友,印請帖,訂酒店,買結婚用品,家里熱鬧得整天像個集市似的。

    柳晶的爸媽在接到這個消息后,把門一關,夫妻倆對面悶坐,一宿沒說話。第二天,柳晶的爸爸去了李澤昊家,對李澤昊的爸爸搖了搖頭。

    李澤昊的爸爸一下就明白了,嘆了口長氣,“不怪你家晶晶,是澤昊當初太混賬了?!?/br>
    柳晶的爸媽心里面偷偷地希望,柳晶有一天能回心轉意,和李澤昊重歸于好,畢竟兩家是世交,彼此熟稔,等于是親上加親?,F在看來,徹底沒戲。但兩人沒郁悶幾天,簡單提著一堆禮物上門,腳前腳后,甜蜜蜜地喊著“爸爸、mama”時,兩人的心就松動了。

    事情忙得差不多,柳晶才羞答答地把結婚的消息告訴白雁。白雁一聽,立刻逼供,柳晶架不住,老實交待,再不結婚,婚紗就穿不了,小腹已經明顯隆起了。

    白雁又把這事當笑話轉述給康領導。

    領導沒笑,只嘆氣,“人家簡單沒買票都能上船,我買了這么久的票,都么還上不了船呢?”

    “你什么時候買票了?”白雁撇嘴,說起來,兩個人目前的狀態屬于離婚夫妻同居中。

    “我買票的錢早付了,只不過沒拿票而已。老婆,請你注意問題的核心在哪,不要顧左右而言他?!?/br>
    這不,今天又觸動了康領導的傷心處。

    白雁到是不急,兒女與父母也是一種緣份,強求不來。但看領導現在越來越著急想當爸爸,她決心回濱江后,體檢下身體,看看體質有沒有好轉些。前陣子生病中,她的體質非常虛弱。

    康領導本來就準備送她回濱江,因為柳晶結婚在即,便把行程提前了半月。省政府下個月組織各縣的縣長到廣州參觀學習,康領導想著正好帶白雁回省城見爸媽,該是讓面對爸媽的時候了。

    那套面對江水的公寓,剛油漆完畢,雖然用的是環保的立邦漆,但康領導還是擔心氣味對人體有害,至少要吹個一年半載,再搬進去。

    兩個人還住在以前租下的小公寓。

    回來那天,對面的陳嬸搶先給他們打掃了房間、洗了床被,還做了飯。晚上,兩個人擠坐在窄小的陽臺上,看著街頭璀燦的燈光,有種恍然若夢的感覺。

    康領導過完周末,又回云縣上班去了。白雁暫時不去醫院,首當其沖的就是為柳晶買結婚禮物。

    唉,白雁對著外面明晃晃的滿地陽光,小臉苦作一團。把個大商場逛了一遍,楞是不知買什么好。床上用品、首飾,好象太沒誠意了,像是為送禮而送禮。不管禮物價值幾許,至少要讓收禮的人感應到自已的用心。

    白雁瞇著眼一抬頭,看到對街有家韓式餐具專賣店,心頭一動。她記得韓劇里,一大家子圍在一起用餐時,那一套套精美的餐具,令人賞心悅目、食胃大開。

    對了,就送餐具,又可以當裝飾品,又非常實用,而且可以時時提醒柳晶要當一個稱職的家庭主婦,不要理直氣壯地說自已煮泡面的水平有多高。

    白雁頂著毒日,走向餐具店,很快就挑中了一套鄉村格調的,瓷質精細,畫面優美,價格適中,不會讓人覺得有壓力,也不會讓人覺得很隨意。

    店員幫她包扎好,問要不要送貨上門。白雁看包裝不算太大,拎了拎,不是很重。

    “不要了,外面這么熱,我自已打車好了?!?/br>
    店員感動地幫她拎到路邊的樹蔭下,白雁抬手攔車,手機響起,是冷鋒的。

    在她恢復神智之后,冷鋒給她來過幾次電話,就是普通的問好,兩人都沒提關于明天的事。

    “冷鋒,在上班嗎?”白雁笑著問。

    “聽說你回濱江了?!?/br>
    “是,回來有幾天了,這不,正忙著給柳晶買禮物呢!我準備明天去醫院檢查身體、看看同事,估計還得過一個月才能恢復上班?!?/br>
    “上班不急,等夏天過去吧!”

    “你怎樣?”

    冷鋒停頓了下,然后才說道:“白雁,我與濱江人民醫院的聘期已經結束了,我準備仍回上海工作?!?/br>
    “什么時候走?”

    “明天早晨?!?/br>
    白雁沉默了許久,“冷鋒,保重?!?/br>
    “你也一樣,白雁?!崩滗h輕聲說。

    手機中寂靜無聲,過了一會兒,傳來一聲淡婉的嘆息,“再見!”

    白雁怔怔地收回電話。一輛出租車停在她的身邊,司機下車幫她把包裝盒放到后備箱里。

    “是餐具,師傅你輕點?!卑籽闾嵝训?。

    司機微笑著點頭。

    車門一開,一股刺膚的冷氣撲面而來,白雁本能地哆嗦了下,拉上車門。

    身后不遠處,一輛黑色的轎車隨之啟動,不一會兒,就消失在車流之中。

    冷鋒扶正眼睛上的墨鏡,對著滿街參天的大樹,抿了抿唇。

    都說濱江是個秀美的小城,地理位置優裕,經濟發達,風景靚麗,集時尚與清雅于一體,很適合人居住。他來了一年多,對此,到沒多大的印象。

    沒有印象,也就生不出留戀。

    他看到她了,清新如乍,恬美依舊,眉眼間都是溫婉的笑意,與得知明天逝去時的崩潰、失控,判若兩人。那個男人真的做到了,真的把她從痛楚中搶出來,真的抹平明天帶給她的巨大的疼痛。

    現在,她過得很幸福,他看得出來。

    以前,她的世界里是明天,現在、將來,是那個叫康劍的男人。

    他,一直都是與她擦肩而過的路人。

    來濱江,就是想與她相遇。

    相遇了,結識了,動心過,失落過,現在他已很平靜。

    所以離別在即,他不感到悲傷,只是有一點淺淺的悵然。悵然過后,是釋然,因為看到她過得很快樂,這就夠了。

    冷鋒微微一笑,加大馬力,車風馳電掣地往前方駛去。

    柳晶和簡單的婚禮是在江天酒店舉行的。這天是個雷雨天,下雨時,電閃雷鳴;不下雨時,悶熱得令人喘不過氣來。幸好江天酒店的空調極為舒適,在婚禮進行前,老天作美,撐了二個小時沒下雨,讓賓客逐一趕到了。

    就這樣,柳晶還是有點抱屈,在化妝間對簡單拉著張臉,說要不是他懶,不肯用安全套,怎么要現在結婚?穿個婚紗,汗流得把妝都沖化了,客人們也可憐,這種天氣也要出來做客。

    簡單沖上去捂住柳晶的嘴,有點哭笑不得。

    “寶貝,都這時候了你還說這種話,我們現在是夫妻,對外是一張臉。孕婦要保持愉快的心情,肚子里的孩子才能健康成長?!?/br>
    這話非常頂用,柳晶一聽,立即閉上嘴,笑容綻開,任憑化妝師怎么折騰、任憑外面是豪雨如注,她的心情都沒有一絲變化。

    按照濱江市紀委出臺的新規定,處級以上的領導,一律不允許出席職工的私人宴請??殿I導很苦悶地把老婆送到酒店前,然后獨自回家了。

    白雁與林楓坐在一起。

    柳晶很想白雁與她同坐,但簡單mama說這桌必須是未結婚的小伙子和姑娘陪新郎、新娘。柳晶扁扁嘴,不敢堅持。

    “別裝小可憐了,我就坐你隔壁桌,有事你喊我一下?!睉言兄械牧?,上廁所比較頻繁,拖著個婚紗不方便,簡單又不能進女洗手間,只能麻煩白雁照顧柳晶。

    柳晶點點頭。

    林楓正在哺乳期,比以前胖了一些,珠圓玉潤的,很有韻味。白雁感嘆:美人就是美人,胖時是楊玉環,瘦了是趙飛燕,橫看側看都是美。

    “白雁,這場景很熟悉。好像也是我和你一起參加誰的婚禮,去洗手間時,看到演講廳前圍了一群人,我們跑過去一看,演講人是你老公。那時還不是呢,可是他竟然從我面前把你搶走,正眼都沒看我一下,讓我很受打擊?!绷謼髡f道。

    白雁也想起來了,康領導那天是有點霸道,先是要跟他進去蹭白食,她不肯,就被他硬拉著出去陪他吃晚飯,她間接地暗示他們之間沒有可能發展下去。

    人算不是天算。

    “是呀,就在江天酒店。都過去一年多了,現在你做了mama,我也被鎖得死死的?!卑籽銖澠鹱旖?。

    林楓卻嘆了口氣,美麗的眼眸中浮起一圈濕意,“我記得那天你還問我,是不是我老公讓我感覺很沒面子?!?/br>
    “對不起,林楓,我是個開玩笑?!卑籽阌悬c怔住了。

    林楓眨眨眼,把濕意眨了回去,她擠出一絲笑,“我知道,其實我現在也挺好,有子萬事足?!?/br>
    “對,對,來,我們喝酒?!?/br>
    “我有寶寶吃奶,我喝果汁?!绷謼髋e起杯子,心里面還是掠過難言的酸楚。她、柳晶和白雁,在護專里處得最好,她最先結婚,嫁了個有錢人,白雁嫁了個官二代,柳晶嫁了個小秘書,說起來,她在物質上是最豐富的,可是除了有一個兒子,其他她有哪一點比得上她們呀!

    新郎、新娘酒敬到一半,簡單緊張地跑過來,“白雁,你陪柳晶去下洗手間?!?/br>
    柳晶已經換上了另一件稍微寬松的紗裙,簡單擔心洗手間里滑,不放心柳晶一個人去。

    白雁起身,陪著柳晶去了洗手間。柳晶向她抱怨結婚真是麻煩,怪不得沒人想結第二次。

    白雁笑,推開洗手間的門,眼風一瞟,看到走道上立著個熟悉的身影,她沒吱聲。

    等柳晶方便好,她替柳晶又稍微整理了下頭發。出來時,簡單站在外面,白雁扭頭,人影不見了。

    “你們先過去,我透口氣?!卑籽阏f道。

    簡單小心翼翼地攙著柳晶向大廳走去,白雁等他們進去時,轉身走向走道盡頭,那里有一個大大的陽臺,男賓客偶爾會過來抽支煙。

    果然,陽臺上立著一個身影,對著一天蒼茫的大雨出神。

    在雷聲的間歇中,白雁清咳了一聲,那人沒有動。

    白雁走過去,默默地立在他身邊。天空中掠過一道閃電,她看到他滿臉是淚。

    “你還好嗎,李澤昊?”白雁輕聲問。

    李澤昊出不了聲,只能點頭。

    許久,他才平息下來,窘然地拭去淚,“我......只是過來看看她做新娘的樣子,她笑得很甜,她老公對她很呵護?!?/br>
    “嗯,柳晶......她有小寶寶了?!?/br>
    “我聽我爸媽說了?!崩顫申簧詈粑?,防止新一波淚水泛濫。從他看著那個秘書牽著她的手,一同從他面前走開,不過區區六個月,她戀愛、結婚,接著為人母,一切快得不可思議,快得他無法承受。

    那個小時候追在他后面,喊他“昊哥哥”,大了后,羞澀地在他懷中喊他“澤昊”,工作后,抱著他的脖頸,甜膩膩地喊他“老公”,那個小姑娘,真的離他遠去,遠得他今生都無法觸及。

    心疼如割。

    “你后面有什么打算?”白雁聽柳晶提過李澤昊要去南方的事。

    “我沒打算,繼續教書唄?!崩顫申豢酀恍?,神情很凄涼。去南方賺太多的錢,現在還有什么意義。

    白雁哦了一聲。

    “你進去吧!我走了,幫我向她說聲恭喜?!?/br>
    閃電再度短暫照亮天地,李澤昊轉身離開。

    白雁失神地立著。

    人無完人,難免犯錯。但有些錯,是犯不得的。一錯,便是一輩子。

    她不可憐李澤昊,只是替他可惜。

    婚禮結束,白雁等賓客差不多走了時,才告辭出來。剛下樓梯,從旁邊的沙發上走過來一人,一把拉住她。

    她扭頭一看,是康劍。

    “不是說好我打車回去的,干嗎還過來?”話雖這么說,白雁心里面卻暖暖的。挽住康劍的胳膊,笑得特甜。

    “我怕你看著人家的婚禮,觸景傷情,一狠心,把我給踹了?!?/br>
    “哇,你居然有自知之明??祫?,話說我們的婚禮雖然也美侖美負,可是你當時居心不良?!?/br>
    “你還真記仇?”康領導挑挑眉,接過白雁的包包。

    “偶爾,偶爾?!卑籽闱纹さ赝峦律?,聰明的女人是點到為止,而不是窮追不舍。

    “來,和華總打個招呼,我們就回家去?!?/br>
    華總?不會是那個華興吧。白雁轉過身,老天,真的是華興。他減肥成功,從原先胖胖圓圓,成了瘦瘦長長,不過,兩額灰白,像是老了快十歲。

    他不是在坐牢嗎?白雁詢問地看向康劍。

    康劍捏了下她的掌心,她連忙一臉歡笑地向華興點點頭,“華老板,好久不見?!?/br>
    華興眼神躲閃了一下,呵呵干笑了兩聲,“白護士是越來越漂亮了?!闭f真的,他有點怕這個小女人,想起當初她設計他,用房抵債,再拿去二百萬給捐了,堵得他百口莫辯。這女人,幸好就是一小護士,放在商場或官場,那誰斗得過。

    “謝謝華老板。有空我還想去你家飯店的頂樓咖啡廳坐坐?!?/br>
    “那個,那個......早已關了?!比A興臉上一陣紅一陣白,兩手直搓。

    “哦!”白雁很遺憾地噘了下嘴。

    康劍的手機響了,他到一邊接聽去了,留下白雁和華興四目相對。

    “華老板,你......有恨我嗎?”白雁眼睛亮晶晶的,看得華興眼花。

    “怎么可能,白護士那是實話實說?!贝髲d里冷氣開得很足,華興卻出了一頭的汗,“說起來,是我對不住康縣長。他對我照顧那么多,我卻落井下石?!?/br>
    “別那么說,人在江湖,身不由已?!卑籽愫苁抢斫?。

    “你也知道了?”華興一驚。

    白雁長長的睫毛撲閃了幾下,“知道什么?”

    華興兩肩一耷拉,悻然地笑笑,“白護士,你就別消遣我了。我這被關的半年,落下一身的病,以后就安分守已的做生意,不折騰的?!?/br>
    白雁還沒說話,康劍回來了,淡淡向華興點了下頭,牽著白雁往外走去。

    華興到是很禮貌地把他們一直送到停車場,看到車駛遠了,才回酒店。

    “怎么會碰上他的?”車上,白雁問道。

    康劍專注地看著前方,“生意上有個應酬吧!”

    “他不是在坐牢嗎?”

    “就你有辦法幫你老公開脫,人家就沒三拳兩腳了。他老婆那邊有點人脈,再加上他是濱江的納稅大戶,濱江也不舍割掉這塊大肥rou。當初,他們并不是想對付他,想借他來整我罷了?!笨祫D了個道,見白雁半天都沒說話,扭頭看看。

    “咋了?”

    “你恨他們嗎?”她幽幽地吐了口氣。

    康劍大笑,“官場如戰場,輸了不要怨天時、地利,而要先找自已的不足。是我給了他們機會,不是么?如果我站得正,別人怎么能斗得過我?我不恨他們,反而要好好地感謝他們。沒有這一場折磨,我都不知我老婆有這么愛我?!?/br>
    “康領導,你今晚嘴巴好甜哦!”車停下,白雁含笑扭頭啄吻下康劍,以示獎勵。

    康劍先下車,撐了傘過來接白雁。

    “甜就好,把老婆逗開心了,我有件事才能說出口?!眱扇瞬⒓缟蠘?,康劍慢悠悠地說道。

    白雁停下腳,抓住扶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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