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人隔云端 第60節
他低頭,看見放在自己腰間的那幾根手指,然后順著往前,看見一個十分骨感的白手腕。手腕被白色袖子收藏,像冰雪被白云包裹。 視線繼續向上延伸,襯衫最頂端的幾顆扣子被解開了。酒精所導致的毛細血管擴張的現象依舊存在,于是這個人,從鎖骨處到喉結處,都一片淺彤。再向上,兩瓣嘴唇微微張著,看上很軟,還泛著點光,引人采擷。而眼角是濕的,微微有一點無傷大雅的緋。最后,那一雙眼睛像是會說話,目光中有水意,眼仁又潤又清亮。 只是不知為何,令人不敢去看。 洛緯秋俯身下去,忽然吻上那雙眼睛。 見他傾身,金瀾下意識地閉上眼睛,他自己都沒有發現,有顆眼淚在眨眼的瞬間滑落到鬢中。像有滴雨,落入黑色的波濤之中。 感情究竟是一種什么樣的物質,它憑空而起,如何被定義?人們常說情深似海,可它分明看不到摸不著,如何被度量? 到底為什么,它能讓人如此難過? 窗外有高大的樹,樹的枝椏上都積滿了雪。其中有一截不堪重負,連斷裂的聲音都來不及發出,就沒入雪地。 多一截被雪壓斷的樹枝,這個世界不會在意。正如多一個傷心的人,從來也是悄無聲息。 第63章 蠟照半籠 ========================= 洛緯秋的嘴唇吻過金瀾的睫毛,又在額頭上輕輕擦過,輕得像一根羽毛悠悠掉在湖心。 然而再輕,那畢竟是一個吻。羽毛纖毫濡濕,水面微泛波瀾。 此刻,他該為洛緯秋對他的身體有覬覦之心而痛苦,還是該快樂? 金瀾能夠清晰地聽到,這個壓在自己身上的人,正在顫抖地呼吸。 他甚至還在跟自己道歉:“學長,對不起,你好好休息,我出去……” 言畢,這人居然就像什么事都沒有似的起身。身上一輕,熱度被剝奪。洛緯秋今日沒有喝酒,身上干爽好聞,他都還沒有聞夠。他發現,他們二人之間好像連著一條鐵索,鐵索的一端是扣入金瀾心房的鐵鉤。當洛緯秋向后退去或者轉身離開時,金瀾就會感到那拉扯血rou似的疼痛。 人的語言系統受大腦控制,但總有那么一兩次,有那么一兩句話,就趁大腦疏忽之時,擅自出走:“你害怕了嗎?” 比起身體上的情熱,金瀾最大的欲望其實是:我這么不安,我得拉你下水才行。 兩個人一起不安,在不安中慰藉,在不安中相依。 洛緯秋被他叫住了,動作停滯,只沉默地看著他。 金瀾那平整好看的眉一點點積聚,他將眼睛瞇起,里面的光被擠成窄窄的一線,探照燈似的,在洛緯秋身上來回打量。洛緯秋被他刺探得不安,此時再遲鈍也該嗅到危險氣味,可金瀾不讓他走,他的手不知何時攥住了他的袖口——不是囂張地一把拽住,只出動拇指和食指,洛緯秋隨時可以一手撇開,然而指甲被按得發白,無情地將主人的忐忑昭彰于外。 “洛緯秋,”金瀾對他笑了笑:“你是不是不行???” 他以為洛緯秋會生氣,但其實并未見這個比他小五歲的男生動怒或發火。此刻他們的身份似乎就此倒置:他是幼稚的無理取鬧的那個,而洛緯秋在默默包容他。 洛緯秋抬起手腕,將那懸在自己袖口上的兩根手指摘下,卻沒有甩手走人,而是屈指在金瀾那暴露在外的,略顯嶙峋的鎖骨處輕輕敲了敲。 “差點忘了學長是有經驗的人了……我行不行,看學長教的如何了?!?/br> 接著說: “學長,你自己脫吧,我看著?!?/br> 金瀾被他拎著衣領從床上拽起來。 “脫吧?!?/br> 一拽一推,金瀾猛地被甩到地板上,差點沒站穩。他看著洛緯秋,這個人臉上其實沒什么表情,仿佛真就如之前所說,是在做一個有關同性戀的課題,于是順便對他這個同性戀的身體產生了一點兒好奇而已。 金瀾收斂了目光。他無視了腦內大叫著讓他快停下的聲音,手伸向襯衫紐扣,一粒又一粒,自上而下解了個干凈。胳膊一抖,襯衫從肩頭滑落在地。然后手又放在腰部,褲子上的皮帶被抽出,甩出的時候甚至帶起了一點微風。 而洛緯秋眸色深沉,微風攪不起浪花。 外褲嘩一下墜落,像帷幕干脆落地。此時金瀾站在洛緯秋面前,只剩一條內褲。 而洛緯秋忽然有了一點意外的發現:金瀾是男人啊。 他當然不是第一天知道這件事,只是一切都沒有一個人赤裸著站在面前有沖擊力。肩膀打開,跟真正的女孩子比起來,平而略寬。金瀾在男人中不算多么高大,最多只是骨架窄了些,加上一張透白的臉,所以有一種清雋的漂亮。 但男人就是男人,他們有一樣的生理構造。此時此刻,洛緯秋終于清晰地知曉了這件事?!跋衽⒁粯印币呀洸荒芙忉尰虺C飾他的性沖動,他的的確確對著一個男人硬了起來。 窗簾拉著,光線像高原的空氣一樣稀薄,兩個人都莫名其妙地有一種喘不過氣的窒息感。而金瀾的身體瑩白如玉,在陰暗中依舊醒目。而洛緯秋的眼睛里像是含著一塊暈不開的墨,nongnong的都是黑。 而金瀾的手勾著內褲的邊緣?!斑€脫嗎?” “繼續?!?/br> (略) 第64章 進退之間 ========================= (略) 他寧愿金瀾像之前那樣和他吵架,也不要這樣保持靜默。他像個小孩似的,臉在金瀾后背蹭來蹭去,胳膊搖晃著,手不安地輕搖金瀾的肩頭。 最后……金瀾忍無可忍,一手拍向按在自己肩上的那只爪子。 他說:“……我服了,從今天起我叫你學長好不好?學長,拜托你讓我睡吧?!?/br> 洛緯秋一下來了精神,他將臉擱在金瀾的頸窩處,飛快地親了一下他的耳垂。 “那你不生氣了???” “……不生氣了,你不要抱我,太緊了,不舒服?!?/br> 雖然不準抱,但好在已經獲得了當事人的原諒,洛緯秋心中還是比較滿足的。他輕輕抽回手,自己縮到床的另一邊睡了。 金瀾則在黑暗之中睜開眼睛,默默聽著身旁那個人的呼吸漸漸變得規律而有節奏。 其實他本來就沒有生氣。金瀾想,他有什么資格生氣呢?洛緯秋向后退想離開時,是誰不準他離開的?他既然有自己的私心,那么未必沒有在一開始就預料到結果。 洛緯秋睡著了。金瀾慢慢轉過身——他的動作緩慢而謹慎,怕驚動洛緯秋——只見那個人腿腳都收著,蜷縮在床的另一側。 金瀾想起,他昨天也是這樣,一個人睡在窄小的沙發上。他把大半的被子都讓給金瀾,自己只能勉強蓋著被子的一角。 床其實不算小,兩個人并排睡著也算有余裕。但由于怕碰到金瀾、影響他休息,洛緯秋努力在兩人之間留出了一部分空間,于是自己能躺的地方就顯得比較寒酸??伤麤]有抱怨什么,而是就那樣愉悅而安心地睡去了,臉色因為陷入睡眠而顯得寧靜,看著有幾分孩童式的天真。 將一個比他高大的成年人稱作小孩其實略顯違和,何況他們之間的年齡差距也沒有那么明顯,但金瀾在此時確實只想這樣稱呼洛緯秋。 可即使說他是小孩心性,看他身體蜷曲著,又像一面不倒的墻一樣,令金瀾莫名安心。 怎么會有人同時給他這樣一種矛盾感? 金瀾伸手,摸了摸洛緯秋的臉。 上次他做這個舉動時,說的是“和這么帥的人做,我難道還吃虧了嗎?” 如今這場不甚愉快的情事結束了,他想他的確沒有吃虧。未來難以預料,金瀾在這一刻產生了一點逃避之心:就將該解決的事情推到下一秒吧,然后再下一秒。 金瀾想,或許這不叫逃避的心,這是貪婪的心。 洛緯秋的手流落在外。金瀾輕輕握了握,微涼,撿起來,放進被子里了。 第二天上午金瀾醒過來,身后異常安靜,看來洛緯秋已經起床了。他有種奇異的安全感:洛緯秋不會離開太遠,一定就在他附近的地方。 金瀾取過手機,開機,果然蹦出了不少未讀信息。 其中大部分是秦歲安問他發生什么事。他無心對她解釋,只簡單地說了一下現在在和朋友一起住。 末了還要特地強調一下:他不是ken。 剩下的信息來自顏雪羽,問他什么時候回學校。 金瀾想了想,將這兩天的遭遇、他的所作所為,都對顏雪羽和盤托出了。 顏雪羽的回信好一會兒才來,他似乎也需要時間來消化這件事:「所以,你們做了?」 「做了,雖然不太成功?!?/br> 又過了好一會兒,金瀾幾乎等到快睡著,才收到一條消息:「我當時鼓勵你走出去的時候,沒有想到現在會是這種局面?!?/br> 金瀾捏著手機的手收緊了,他嘆了一口氣:「我也沒有想到?!?/br> 「所以,你的護照,你試著找過嗎?」 屏幕上的文字看不出語氣如何,金瀾卻覺得這像一句質問。 是啊,如果他真的想走,怎么可能不試著找一找。 可是他居然這么長時間了,都沒有產生過“找一下看看”的念頭。這是否意味著,其實他也不想走? 他試著用小孩藏東西的思維去想可能會藏在哪里,然后又試著伸手在枕頭下摸了摸……果然。 金瀾又想嘆氣,又覺得好笑。 嘆氣對自己,好笑對洛緯秋。 金瀾將護照收好,穿上衣服走出房門,他站在樓梯上就看到了洛緯秋在廚房中忙活的身影。 而洛緯秋聽到有開門的聲音,立刻警覺地抬頭。 金瀾平靜地看著他。 “學長,”洛緯秋對他不安地笑:“吃早飯嗎?” 金瀾點點頭:“吃?!彼魺o其事地走到餐桌上,桌上有煎得金黃、色澤誘人的生煎,還有表皮通透、汁水飽滿的小籠包,還有炸得酥脆的油條…… 金瀾眨眨眼,驚道:“你怎么買這么多?” “我不知道你喜歡吃什么,就干脆看到什么都買了?!甭寰暻锢硭斎坏卣f。 “可是這些我們吃不完啊?!?/br> “沒事的,”洛緯秋口氣一派輕松:“剩下的放起來,以后我慢慢吃?!?/br> 金瀾不知道該說什么好,他夾起一個小籠包放到嘴邊輕輕咬了一口,湯汁立刻流了出來。 他想抬頭找張紙,卻見餐桌旁的另一個人還在目不轉睛的看自己:“……你看著我干什么?” “我在想,”洛緯秋給他遞了一張紙巾,然后說:“等一下要不要去一趟超市?!?/br> 金瀾沒有理解這句話的含義,只說:“是缺什么東西了嗎?那就去啊?!?/br> “但是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