嬌棲 第61節
他們在衛景朝跟前,竟像是透明的一般,只要他想,就沒有不知道的事情。 結束時,衛景朝仍是含著溫潤的笑意,道:“今日與諸位一談,受益匪淺。天色已不早,我就不留諸位用膳了,待明日去了軍營,再好好請諸位喝一杯?!?/br> 談事情到這個時辰,卻連飯都不肯留。 這樣的長官,也算是獨樹一幟,。 眾人心下正畏懼,此刻也不敢說什么,紛紛道:“下官告退?!?/br> 至于來時所想的,問一問他為何將沈夫人接到府內居住的話,也全都咽了下去。 沒有一個人敢提。 衛景朝含笑,將人送出院門。 回頭時臉色驟然一冷,冷厲道:“沈柔,認識?” 沈柔愣住,“???” “賀新城,你認識?”衛景朝道臉色不大好看,冷冷盯著她。 他看的清清楚楚,他與賀新城說話時,他們兩個眉來眼去的,一副欲說還休的模樣,莫非是當他死了? 就算他真死了,她也得給他守寡。 怎么能當著他的面,跟別的男人眉來眼去? 沈柔低頭不語。 衛景朝心里有幾分怒意:“怎么,不敢說話?” 沈柔頓了頓,看向他,半天才道:“不是?!?/br> 她悶悶道:“賀新城是我舅父家的表哥?!?/br> 衛景朝微微蹙眉,似是不信。 雖然,沈夫人娘家的確是姓賀。但這個賀氏乃是京都世家,家大業大。 若賀新城是賀家人,沒道理他不認識。 何況,他的戶籍在直隸。 沈柔無奈解釋:“我有個二舅舅,當初為了娶青樓女子為妻,與家人決裂,帶著那女子奔走天涯?!?/br> “前幾年,二舅舅去世后,二舅母帶著賀新城上門投奔。我爹娘怕他們被人指指點點,便將他們母子帶到了涼州?!?/br> 說到此處,沈柔的神情有些難看,似恨似怒。 “可是,我阿娘在涼州城這些日子,賀新城從未去看過她?!?/br> 一次也沒有。 哪怕是沈夫人病入膏肓時,涼州太守都親去看了她,賀新城也沒去過。 涼薄至此,令人心寒。 沈柔咬了咬牙:“我父親一手將賀新城提拔到驃騎將軍的位置上,結果卻養了一對白眼狼?!?/br> “我……” 沈柔深吸一口冷氣,眉眼森森。 衛景朝從未見過她這幅模樣,不僅愣了片刻,抬手去摸她雙眉間的褶皺,“別生氣?!?/br> 沈柔抓住他的手,眼睛里流露出不安,“我現在只怕,賀新城會認出我,再……再告訴旁人?!?/br> 涼州這么多官員,他總不可能真的面面俱到。 萬一,她還活著的消息傳入京城…… 衛景朝瞇了瞇眼,摸摸她的額頭:“沒事,別怕?!?/br> 他看向沈柔,溫聲道:“你也說了,是幾年前。那時候你還是個小孩子,跟如今完全不一樣,他不會認出來的?!?/br> 沈柔點了點頭。 她也是這樣想,但心底難免不安。 衛景朝看出她的不安,又笑了一聲:“有我呢,不用擔心?!?/br> 沈柔抬手抱著他的腰,將臉埋在他懷中,悶聲悶氣道:“還是你對我最好?!?/br> 樹倒猢猻散,是尋常之事。 但這無數的親朋好友中,唯一一個肯對她伸出援手的,就是衛景朝。 不管他本意如何,到底真正庇護了她。 衛景朝溫柔撫摸著她的長發,喟嘆一聲:“沈柔,他不過是倡優之子,不必擔心?!?/br> 他語調溫柔,沈柔卻聽出其中暗含的冷意。 按大齊律例,倡優乃賤籍,倡優所出子女,同樣是賤籍,不得為官入仕,只能cao持賤業。 所以,哪怕賀新城襲擊匈奴立了功,在給朝廷的呈文上,也不敢大書特書,生怕被人扒出他的身世。 如今哪怕他真的認出沈柔,也不敢向京城遞送消息。 就像,他甚至不敢接觸沈夫人。 他恐怕比誰都怕,京城中人認出他的身份來歷,將他好不容易得來的榮華富貴給奪了去。 沈柔放了心。 隨即,不知道想到了什么,輕聲問:“倡優之子,真的只能cao持賤業嗎?” 衛景朝以為她是不放心,便淡淡道:“如他們那樣卑賤的人,若是進了金殿,入了臺閣,與其他人同桌而食,豈不是給人笑話?” 沈柔慢慢眨眼,低頭看看自己的肚子,沒有再說話。 她的手,趁著衛景朝不注意,捂住自己的小腹。 眼底掠過一絲深重的憂慮。 母親不提,她一直沒有注意過這個問題。 直到昨日,她才驚覺,她的月事,已推遲了半月有余。 第46章 這件事,她沒有告訴任何人。 哪怕是昨日母親問起來,她也沒有說出來。 又因著從京城到涼州一路奔波,就連身邊的侍女們,也未曾注意到。 除卻她自己,沒有人知道。 沈柔無聲攥緊自己的拳頭,再仰頭時眉目清澈見底,毫無異常。 “侯……將軍?!彼?“我今天想帶我阿娘出去走走?!?/br> 衛景朝眉頭微皺,不太情愿。 沈柔抓住他的手臂,軟聲撒嬌:“我阿娘病了一場,身體虛弱,我想帶她去醫館看看,開些藥?!?/br> 衛景朝道:“將大夫請進府里便可,不用你出去?!?/br> 沈柔晃著他的手臂,嬌嬌道:“我阿娘的脾氣,你又不是不知道,她肯定不愿意。你就答應我吧,我保證,就這一次,好不好?” 衛景朝被她纏磨的沒有辦法,無奈點了頭。 “帶上踏歌,再多帶幾個護衛?!?/br> 沈柔眉眼一彎,踮起腳尖,親親他的下巴。 衛景朝低頭看她。 沈柔乖乖道:“我會注意安全道,天黑之前一定回來,絕對不讓你cao心?!?/br> 衛景朝抬手揉揉她的腦袋,什么脾氣都沒了,“去吧?!?/br> 沈柔笑笑,蹦蹦跳跳往外走。 離了衛景朝的視線,她忽然掩住自己的小腹,心底泛起迷茫與恐懼。 對前路未知的恐懼,覆蓋了她整顆心臟。 如果……如果真的有了孩子,她該怎么辦? 這個孩子,與賀新城并無不同,都是見不得人的倡優之子。甚至,還不如賀新城。 她沈柔,不僅是倡優,還是個死人。 若是她真的生下孩子,也不能給他一個正經的身份。 沈柔咬了咬下唇。 這件事,她不敢告訴衛景朝。 衛景朝權勢滔天,當然有本事護住她的孩子。 可是,他會想要嗎? 他這樣在意身份的一個人,會想要一個外室生的孩子嗎? 他這樣的尊貴,據說長公主連給他挑通房丫頭都要清白人家的女兒。 她這樣卑微的身份,配給他生孩子嗎? 沈柔的心,像是被一只大手攥緊了,死死握著。 那大手上長長的指甲,掐進她心間的血管里,劇痛隨著血液,傳遍了全身。 可,就連那在體內奔騰的血液,也是冰涼冰涼的。 她現在,全然不知道該怎么辦。 只覺得冷,只想要去逃避。 可是,她心知肚明,這是逃不掉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