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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不用說九湘此刻放松著的胳膊仍是微微鼓著,她們隔著老遠都能感受到蓬勃的元氣正在皮rou腠理間流動, 這勃勃的生機使她們腦中不約而同地想到了已經不存于世間的東西—— 神。 姜媛看著走來的九湘, 眼神也出現了瞬間的恍惚,一個被她壓下去的疑問又浮現在了心頭, 九湘真的只是修仙界飛升上來的一個人嗎? 就在姜媛走神的間隙,九湘已經到了她面前,此刻正越過她看向她的身后,姜媛從九湘的雙眼中捕捉到了憤怒,這與她初見這個場景時所露出的表情一模一樣。 眼前什么場景? 頭頂的陰云塌在九湘頭頂, 呼吸也因此而變得急促,但九湘并不想通過大口喘氣來緩解這一癥狀,因為她看見這陰云之下,密密麻麻而又泛著黃的枯骨鋪滿了整片土地,一眼望不著邊際。迎面潑來的風瘋狂叫囂著,將碎骨在地面上吹得四處滾動,將好不容易從骨頭縫里鉆出來的雜草,不得不彎下了它們本就纖瘦的腰。 九湘說不出話。 她是神仙,自然能夠感受到這一地的枯骨都是屬于女人的。 這一地的人是何時死去的?男天帝殺害的那十個女人的骨頭也在這里嗎?這是什么地方,為什么以前沒有人發現? 九湘閉上眼睛,叫囂著的風纏上了她的手臂和肩膀,幽幽的聲音在她耳邊斷斷續續地響起: “我叫招娣,今年十八歲,我的親人將我賣掉為弟弟買了個媳婦……買我的那戶人家把我不當人,竟然把我活活打死了……” “我沒有名字,我一出生就死了,因為我爹嫌棄我是個女孩……是丟在水盆里淹死的……是故意手滑將我摔死的……是喂我吃了我咽不下去的花生米……” “我叫……我辛苦了一輩子,將兩個兒子拉扯到大,可他們成家立業后卻將我丟在山間任由我成為虎狼的吃食……” “我被人拐走賣給了一個五十多歲的人,逼我生下了八個孩子,我逃不走,也沒有人愿意救我……” “我在敵人進入城中后被凌/虐而死……” “人人都說我是自/殺的,可我不是,我是被逼死的……因為我在世上找不到一條活路……他們留給我的只有死路……” “我在街上走著被陌生人砍死……” “我是……” “我……” 這是什么地方? 為什么哭泣聲這么大? 為什么這里枯骨一眼望不到底? 九湘茫然地看向四周,頭頂的陰云已經不會使她喘不上氣,纏繞著的風將她緊緊包裹著,帶著她將整個枯骨之地都游了一遍…… 她看見已經飛升的辰樂口中正大喊著兩個字,圓圓的臉上全都是緊張,想要上前卻被什么東西攔在原地;她看見腳下的土地不知何時變成了血液的海洋,枯骨在里面沉沉浮浮,原本是嵌著雙眼的地方空洞洞地看著她,仿佛在向她求救;她看見金光之上的女神們不知為何閉上了雙眼,隨后身體化成了虛無。 她看見輝煌變成了破??;看見文明變成了野蠻…… 她是誰? 她為什么在這里? 辰樂憂心忡忡:“姜媛上仙,九湘她真的沒事嗎?” 安陽抿著唇,面無表情地看著姜媛,只有袖子下攥緊的手暴露了她的想法。 九湘方才突然走進了枯骨里面,緊接著便沒了身影。她們想要進去尋找時,強烈的風猛地襲來,將她們攔在原地,哪怕是用盡了全身的力量也無法沖破這風的禁錮。 究竟是發生了什么事? 姜媛在眾人的注視中收回了看向枯骨之地的雙眼,搖搖頭,緩聲道:“不必擔心?!?/br> 在九湘進入枯骨之地的瞬間,姜媛突然想起了一件事。她初醒來,記憶沒有完全恢復,若不是眼前這個場面,她也不會回憶起這段經歷。 當初眾神隕落,群仙逐漸消失,她成了仙界為數不多的女神仙,也預知到自己也會在不久后死亡,但她并沒有將這件事放在心上。神和仙因眾人的需要而出現,如今又因世人的不再需要而消失,這是一個正常的過程。 直到她發現新飛升的神仙中,有一個是害她死亡之人,也就是死于九湘手上的玄玉男上仙。玄玉男上仙秉性如何,死于他手上的姜媛不會不清楚,這樣的一個人如何能夠獲得百姓信仰飛升成仙? 察覺到其中貓膩的姜媛很快就查明了他們的陰謀。 原來眾神隕落,群仙消失不是正常秩序,而是有人惡意為之。她們的存在被抹去,她們的祭臺被拆除,她們做的事也被移花接木…… 姜媛這時很痛苦。 她痛苦自己熟識的人坦然赴死,卻不知一切的一切都是陰謀;她痛苦自己信仰衰弱到只有一口氣吊著,無力替好友報仇;她痛苦世間女子的死亡率大幅度提升,放眼望去處處都是白骨和鮮血。 可她不能眼睜睜地任由這些人作亂。 她和僅存的幾個女神仙耗盡所有力氣設置了一個法陣,只要死于男人手下的女子尸骨都會出現在這里,也就是眼前這個枯骨之地。再將她們的怨氣、不甘和憤怒都勾引出來,任由它們在這處發酵膨大,直至—— 最后成功了沒有,已經消亡的姜媛并不清楚。但根據眼前的情況來看,九湘,或許就是—— 九湘仍被風帶著在這片血海中游走,每當她觸碰到一塊枯骨,不止耳邊會響起那些幽幽的話,眼前也會浮現她們生前一幕又一幕不甘的場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