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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蘭的父親是一個教書先生,因此阿蘭雖不是出身富貴人家,卻也知書達理。 一日去給書院的父親送飯時,恰好撞見了父親的學生。 對方見阿蘭氣質出塵,便下了聘禮。阿蘭的父親認為這是一樁好姻緣,在阿蘭不同意的情況下硬是訂了親。 哪里算是好姻緣? 那人的諢名早傳遍了這大街小巷上,阿蘭因此憔悴不已。 阿蘭猶豫:“可是父親......” 阿梅語氣不滿:“姊姊,你這些日子瘦了這么多,老爺還是非要你嫁過去。他又不在意你死活,你又何必在意他?” 籬笆外突然傳來雄渾的腳步聲,阿梅臉色一變:“糟了,老爺回來了,我趕緊去換掉這身男裝?!?/br> 阿梅前腳剛走,阿蘭的父親就進了院子。他臉色陰沉泛著怒意,分明是先前念榜文的那位先生。 “父親,你怎么這副顏色?”阿蘭語氣關切。 阿蘭不說還好,一說她的父親更加憤怒。 女人為官? 她們豈不是會壓在男子頭上?奇恥大辱! 他雙目圓瞪著訓斥阿蘭:“這幾日你哪里也不許去,就在家里好好待著。三日后,你就是死也得給我嫁過去?!?/br> 他管不了坐明堂的女帝,他還管不了他生的女兒嗎?外面的事一定不能讓阿蘭知道。 盛怒中的他,并沒有看見阿蘭黯下去的雙眼。 阿梅換好衣服出來時,院中只剩下阿蘭一人。 阿蘭已經做好了決定,她說:“阿梅,我們去京城?!?/br> 次日雞犬未鳴時,籬笆院子中走出兩個身影,她們互相依靠,小心翼翼地鉆進霧色里,踏上那蜿蜒曲折的道路。 路上她們遇見了很多人。 有七八歲衣衫襤褸的小女孩帶著五歲的meimei,懷中還抱著不會走路的幼童;有六十歲的瞎眼拄拐前行的老婦;有與她們一般大以耕田為生的女子...... 她們中有被迫前往京城的,有被兒子父親丟出來的,也有無家可歸,想去京城搏一搏的。 這些出身貧家的女子自五湖四海不同地方而來,因為同一個目標走在一起,形成隊伍,浩浩蕩蕩地向著京城前進。 京城,有一兩雪花銀等著她們摘取。 也有高官厚祿等著她們。 也有......擺脫一切束縛的機會! 其它地方都引起了這么大的風波,京城處在漩渦的中心,又怎么可能平靜? 這日,有個女子在天色微亮時來到這公告墻前,雙眼癡癡地看著這則公告,眼底卻一片悲哀。 姊妹們說,“若是孤芳你來參加這次選賢,定能獲得一個官位?!?/br> 姊妹們對她的才華有自信,孤芳同樣對自己的才華有自信。 可孤芳不敢。 因為她......是青樓女子啊。 公告上說身份不限,可她這種卑微低賤之人,又怎么配踏入那高貴的廟堂? 青樓女子對所剩無幾的自尊更是看重。若是她去被驅逐出來了,這讓她在這世上如何茍活下去? “姑娘也打算參與選賢?” 孤芳身側不知何時站了一個人。 錦衣長袍,容顏姣好,是一個與她不同的、能站在陽光之下的女子。 孤芳壓下心中的酸澀,輕聲道:“是?!?/br> 她很想。 想憑借這個機會擺脫青樓,想狠狠壓在那些曾折辱她的男子頭頂。 “姑娘可要努力了,聽說此次,有很多飽讀詩書的女子要來參與?!迸訉⑹种械纳茸哟蜷_輕搖著。 姿態隨意,舉止風流,這是她這種煙花之地出來的人一輩子也學不會的。 孤芳心頭突然涌上一個報復的想法。 良家女子既然避她們如蛇蝎,若是告訴這女子她的真實身份,女子會不會嚇得面無顏色?然后指責她癡心妄想? 這般想了,也這般說了。 孤芳說:“我是青樓女子?!?/br> 孤芳并非完全是報復,她希望有人能狠狠地指責羞辱她,打消她這不切實際又異想天開的念頭。 預料中的指責和羞辱并沒有降臨。 那女子雙眼中沒有想象中的鄙夷,她語氣平靜:“青樓女子,有什么不同之處嗎?” 青樓女子,有什么不同之處嗎? 孤芳怔在了原地。 女子指著二人面前的公告 :“陛下都說不限身份,你同樣是我們周國的百姓,自然可以參與選賢?!?/br> 孤芳第一次聽見這樣的話。 她張了張嘴,“可是......可是世人覺得......” 與孤芳說話的人正是九湘,她語氣鄭重:“世人如何看待你們,那是世人的問題,不是你們?!?/br> 九湘不知該如何告訴她,世人如何利用女子無權,而以她們的自愿為名來掩蓋自己的欲望。又是如何羞辱唾棄這些被他們用來掩飾欲望的無辜女子,讓這些女子自己也認為自己是錯的。 九湘只告訴她: “也正因為如此。你應該堂堂正正的參與選賢。在面見女帝時,告訴她這個地方是怎樣吃你們rou喝你們血迫使你們身不由己,世人又是如何貶低你們看輕你們?!?/br> “你還要問一問她,究竟是為何——” “為何她身為萬民之主,卻不替你們鳴不平!” 等孤芳回過神,告示墻前只余她一個人,方才的談話恍若一場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