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然，神魂耗損得愈發厲害了，照這樣下去，也不知道還能再撐幾個月。

    段惜盯著他蒼白的側顏看了片刻，視線漸漸落到他只覆了一層薄衫的后背上。

    從他受傷到現在，她都沒有看過他的傷勢。段惜從前只覺得自己暈血的毛病麻煩，卻從未像此刻一樣覺得可憎，意識到自己的情緒后，她輕輕嘆了聲氣，還是抬手在薄衫上劃了一道。

    白色的布帛裂開，露出里面猙獰的傷口。

    整個后背都是焦黑泛紅，嚴重的地方還隱隱有骨頭露出。段惜想到他傷勢嚴重，卻沒想到會這么嚴重，她還動不動就氣他……當看到肩胛骨上的紅血絲時，連呼吸都變得困難，堅持片刻后還是倒在了他身邊。

    再次醒來時，她成了躺在床上的那個，略微一動便感覺哪里不對……衣裳好像被清潔過？

    謝道卿坐在桌邊，正在慢條斯理地吃粥，而他身上的薄衫已經恢復如初，看不出被靈力劃破的痕跡了。

    段惜坐起身：“你對我施了清潔咒？”

    “嗯?！敝x道卿沒有否認。

    段惜不解：“為什么？”她身上也不臟吧？

    “臭?！敝x道卿看向她。

    “……我好心給你做飯，你還嫌棄我有臭，”段惜冷笑一聲，隨即又問起正事，“還疼嗎？”

    “疼?！敝x道卿答得簡單。

    段惜無言一瞬，起身到他旁邊坐下：“吃完便趴下吧，你現在的情況不適合挪動，休息兩日再回源清宗?！?/br>
    “你跟我一起回？”謝道卿反問。

    段惜靜了靜：“嗯，跟你一起回去?！彼玫人蟊车膫?，才能給他用長生果。

    謝道卿聽到她的承諾，眉眼間的郁色舒減許多，隨后又蹙起眉頭：“不會是騙我吧？”

    “不騙你?！倍蜗?。

    謝道卿定定看著她，試圖從她臉上找出撒謊的痕跡。

    段惜耐心與他對視，想問他為什么撒謊說殺了小狐妖他們，更想問既然他們沒死，那天地回旋陣的祭靈用的是誰?？伤龥]有開口問，便已經隱隱猜到了答案，便有些張不開口了。

    謝道卿看出她有話想說，便安靜等著。

    段惜見他拿著勺子一動不動，干脆奪過勺子舀粥喂他：“趕緊吃，吃完躺下?！?/br>
    謝道卿愣了愣，更懷疑了：“你下毒？”

    “……嗯下毒了，所以你還吃嗎？”段惜無語。

    謝道卿沉默許久，給出的回答是堅定地吃一勺。段惜眼底閃過一絲笑意，心情卻越來越復雜，早已經痊愈的雙腿仿佛還在疼，無聲提醒她這一刻的心動。

    她一勺一勺地喂，謝道卿便一勺一勺地吃，吃到最后一口時，突然扣著她的脖頸吻了上去，強行將最后一口渡給她。

    段惜被迫咽了一口粥，頓時嫌棄得不行：“你干什么？”

    “同歸于盡?！敝x道卿認真回答。

    段惜嘴角抽了抽：“無聊，趕緊趴下?！?/br>
    謝道卿聽話地趴在床上，段惜走上前來，突然想到什么：“對了，你那兒還有沙瓊嗎？”

    謝道卿一頓：“有?！?/br>
    “那趕緊吃一顆啊，能讓你的傷好上大半?！倍蜗Т叽?。

    謝道卿不悅：“我為什么要吃？”

    “……吃完就不這么疼了，你說為什么要吃？”段惜不知道他的情緒從哪來的。

    謝道卿冷笑一聲：“吃了之后，你是不是就不用照顧我了？”

    段惜：“……”哦，從這兒來的。

    “可惜你失策了，沙瓊治不了雷劫傷，所有藥都治不了，只能慢慢養著?！敝x道卿面無表情。

    段惜扯了一下唇角：“你還挺得意?！?/br>
    謝道卿別開臉不想看她。

    段惜嘆了聲氣，脫了鞋在他身邊躺下。謝道卿察覺到被褥往下一陷，郁悶的心情瞬間又好了許多，但嘴上仍然別扭：“誰讓你躺下的？”

    “我若離開，你是不是要折騰自己逼我過來？”段惜反問。

    謝道卿板著臉不說話。

    段惜斜了他一眼：“趕緊休息，別胡思亂想了?！闭f罷，一抬手便將燈燭熄滅了。

    兩個人一個趴一個躺，誰也沒有睡著，但誰也不肯說話，寢房里靜悄悄的，時而傳來幾聲吵鬧，段惜靜靜聽著，直到隱約傳來伽略笑著叫伽葉的聲音。

    “真吵?！敝x道卿面無表情。

    ……剛才那些聲音哪個不比他們吵，怎么也沒見你嫌棄？段惜一肚子話想吐槽，然而看在他是病號的份上，只是一抬手在房內加了個隔音結界，徹底阻礙了外頭亂七八糟的聲響。

    謝道卿繼續趴著，靜靜傾聽她的呼吸聲，許久突然說了句：“若你當初沒死該多好?！?/br>
    段惜眼眸微動，心里一片酸軟。

    “這樣我便能折磨你了?！敝x道卿又接了一句。

    段惜嘴角抽了抽：“你現在比我強大太多，足夠有能力折磨我?！?/br>
    “不行?！?/br>
    “為什么不行？”段惜好奇。

    因為你死過一次，與他死別二十年，每一次午夜夢回，都是你血淋淋的樣子，所以再重逢，他已經做不到像以前一樣純粹的恨，甚至底線一退再退，只奢求能好好在一起，彌補這么多年每一個睡不著的長夜。

    面對她的好奇心，謝道卿有一大堆答案，卻一個字也不說，只是因為不想被她拿捏得更徹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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