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落雙枝 第85節
“不如何是如何?”她不大明白他的意思,“那你對公主印象如何?蕓沐是個天真的孩子,她很喜歡你,你感受得出來吧?” 邢遇略微偏過臉去,語氣中有一分刻意壓制過的不耐:“我不在意,也與我無關?!?/br> 他說話一直都是如此,冷冷淡淡的,對什么都不關心,卜幼瑩已經習慣了。 于是抿抿唇,繼續溫聲道:“這怎么能與你無關呢,蕓沐若當真想要你做駙馬的話,便會去求陛下下旨,難道你還能違抗圣旨嗎?” 聞言,他果真陷入了短暫的沉思。 卜幼瑩無法猜測他在想什么。 從認識他起,她便覺得他的性子有些過于冷漠,那雙眼眸無論何時,都如同一片死氣沉沉的湖泊,至今不曾起過任何風浪。 別說沉默時,就算是他偶爾說話時,她也很難辨認他說的話是否符合他心底真正的情緒。 不過后來認識的時間久了,她才慢慢知曉,邢遇對任何人都是從不說假話。 “為何不能違抗?” 他突然出聲,拉回了她的思緒。 她立即道:“當然不能違抗??!這天底下就沒有能違抗皇帝圣旨的人,我也是,不然我當初為何要與你一起回來?” 順著她的話,邢遇不免想起了那日將她帶回之事,她的確是因為無法違抗圣旨,擔心父母遭受牽連才回來的。 于是他想了想,說:“我與卜家并無親屬關系,即使殺頭,也不會連累小姐的,小姐放心?!?/br> 卜幼瑩一聽這話便有些惱了:“什么叫我放心啊,你以為你今日同你說這些話,是想勸你接受蕓沐,乖乖做她的駙馬嗎?你以為我是害怕你抗旨連累到我嗎?邢遇,我們認識也有多年了,你當真要如此想我嗎?” 話落,對方依舊沒什么情緒,只淡聲回道:“我說的,只是我自己的想法,我不會連累小姐,我有這把劍,可以自刎謝罪?!?/br> 說著,便舉起一直握在手中的劍。 這把劍是當年卜世邕送他的生辰之禮,用上好的材料請名匠鍛造而成,連卜世邕自己的佩劍都不如這把好。 此后這把劍便被他毫不離身地帶著,只要見到他的人,便能見到這把劍。 卜幼瑩頭疼地捏了捏自己的眉心,暗自感嘆,怎么自己身邊一個兩個都如此極端,動不動就要死要殺的。 她嘆了聲氣,放緩了語氣道:“邢遇,我們先不談那么遠。前些日公主去屋頂上找你玩,沒同你說什么嗎,我看你們好像還挺和平的?!?/br> 她之所以用到“和平”二字,是因為她知道以邢遇的性子,若是蕓沐對他做出什么事,或者說出什么他不喜歡的話,他一定會毫不客氣地回擊,完全不會在意她的公主身份。 但那日沒有,從蕭蕓沐上去一直到離開,兩人都非常和平。 說罷,邢遇回想了一下,哦了聲:“沒說什么,她就坐在我旁邊,什么也沒說?!?/br> “什么也沒說?”她驚訝道。 這可不符合蕓沐的性子呀。 正想著,他忽然又補充了一句:“不過我倒是說了?!?/br> “你?”她再次驚訝道,“你說了什么?” “她剛上來的時候,是找我說了兩句話,我嫌煩,便說‘別吵我,否則我送你下去’,然后她便沒說過話了?!?/br> “……”卜幼瑩扯了扯嘴角,干笑了聲。 以自己對他的了解,他口中的“送”,恐怕是推吧。 不過還好蕓沐不知道他的意思,她若是知道邢遇敢如此對她說話,那還不得鬧起來。 幸好幸好。 她暗暗松了口氣,隨后又道:“她有這么煩嗎?我覺得還好啊,蕓沐是個天真爛漫的孩子,有時是任性了些,不過心眼不壞,你可以試著與她相處相處?!?/br> “不要?!彼麛嗑芙^。 不過卜幼瑩也料到了他會拒絕,于是嘆了聲氣,邊起身邊道:“好吧,那我知道你的意思了,若是今后蕓沐再來找你,你便同她說清楚吧,也好斷了她的念想?!?/br> 邢遇也站起身,卻并未回應她。 她沒多想,轉身走進了屋內。 今日送別父母時情緒波動太大,不利于她正在好轉的身體,這會兒需要好好歇息一會兒才是。 于是片刻后,她便躺上床進入了夢鄉。 戌時初,夜幕將將落下。 夏季的夜晚來得比較遲,天色暗下來沒多久,卜幼瑩身旁突然傳來一股暖意。 “……她迷迷糊糊地翻了身,費力掀起眼皮。 借著滿屋的燭光,她看見蕭祁墨和衣側躺在身旁,正撐著腦袋,唇角微展地看著她。 “醒了?”他嗓音低柔,“該起來用晚膳了,阿瑩?!?/br> 卜幼瑩抬手揉了揉眼睛,嗯了聲,隨即被他扶著坐起身,接著又拿來外袍幫她穿好,牽著她的手走到桌前。 因著御醫的囑咐,今日的晚膳依舊清淡無比。自從身體開始好轉,她便沒嘗過rou的味道,感覺自己都快出家做尼姑了。 望著面前的菜肴,她長長嘆了口氣。 蕭祁墨知道她的心思,便輕聲細語地安慰道:“阿瑩再忍一忍,御醫說身子完全恢復也就半個月,再過幾日你便能想吃什么就吃什么了,到時我陪著你一起,好不好?” 雖然對這桌飯菜無法下筷,但她也知道這是為了自己的身體好,經歷過一次病痛的她自然不想再經歷一次。 于是乖乖點頭:“好,我再忍忍?!?/br> 說完,便千不愿萬不愿地拿起玉箸,又嘆了聲氣,這才將手伸出去,夾了一筷子青菜放進碗里。 只是沒想到,那青菜還未喂進口中,未央倏然快步走進,福禮道:“殿下,小姐,公主來了?!?/br> 二人具是一怔。 她話音剛落,急促的腳步聲便在屋外響起。 蕭蕓沐急匆匆跑進來,神色緊張,看見桌邊的卜幼瑩后便立即跑到她面前,抓著她的手問:“jiejie,邢遇呢?” “???”卜幼瑩有點懵,“他不是在屋頂上嗎?” 聞言,蕭蕓沐頓時松了口氣:“嚇死我了。今日得知卜伯父與伯母已經告老還鄉,我還以為他們把邢遇一起帶走了,急得我晚膳都沒吃就跑來了這邊?!?/br> 卜幼瑩干笑了兩聲,不知如何與她說邢遇的事情,便轉移了話頭道:“那要不你與我們一同用膳吧?我們才剛剛坐下呢?!?/br> “那好呀!”一聽到能留在東宮,蕭蕓沐旋即笑起來,卻在轉身見到一桌子清淡菜肴時,笑容僵在了臉上。 “……們……就吃這個???”她指著那些菜,左右看了他們二人一眼。 蕭祁墨解釋道:“你jiejie身體才剛剛好轉,還未痊愈,御醫囑咐這段時日需得清淡飲食,不可吃葷以及寒涼之物?!?/br> “……她靜了一息,聲音弱弱:“那我還是回自己宮里吃吧?!?/br> 說完,正要轉身離去,倏忽又想到什么,回過頭來再次握住卜幼瑩的手,笑道:“jiejie,我可以與你商量一件事嗎?” 卜幼瑩心里神奇一股不好的預感:“什么事?” “你看你如今有大哥保護著,又住在東宮,到處都是禁衛,想必沒人能威脅到你的安全了,所以……” 她低下頭,舔了舔唇,期待地看向對方:“所以我能不能把邢遇要過去,做我的護衛???” 話落,卜幼瑩頓時心里一咯噔。 果然不是什么好事。 沒想到白日里才同邢遇聊完,晚上蕓沐便給她出了這難題,這可如何是好? 自己雖是邢遇的主子,可提出這個要求的到底是蕭蕓沐,是她未來的小姑子,她若是插手他們之間的事情,不免會影響她與蕓沐之間的關系。 可若是不插手,以邢遇的性子又肯定不會同意,難不成眼睜睜看著他做出什么極端的事情來嗎? 唉,這該如何回答呢? 一旁的蕭祁墨看出她為難,于是起身將蕭蕓沐拉過來,替她解圍道:“阿蕓,不可以任性。邢遇是卜伯父留在你jiejie身邊保護她的,有邢遇在,遠在濠州的卜伯父才能放心,這跟阿瑩的人身安全是否受到威脅沒有關系?!?/br> 聽完,蕭蕓沐的嘴唇頓時撅了起來,目露不滿:“可我只是想要他也做我的護衛而已,上次讓他教我騎射你們就不同意,現在又不同意,哥哥,我到底還是不是你的親meimei???” “誰教你這樣說話的?”他蹙眉,語氣不自覺加重了些,“從小你想要什么,我與父皇母后無一不滿足,這次沒滿足你的要求,便可以讓你這樣與兄長說話了么?” 蕭祁墨對她一貫是溫柔平和,今日是難得一次生起氣,因此只用蹙蹙眉便能將她嚇住。 她耷拉著腦袋,小聲說:“對不起,我不該這樣說話……可是哥哥,我真的很想要他,哪怕只有幾日也好,好不好嘛?” 蕭蕓沐小手攥著他的衣擺,左右搖晃,一雙眸子擺出一副可憐兮兮的模樣。 以前她只要這樣撒嬌,大哥便什么都會答應她,所以這次又故技重施。 可她沒想到,蕭祁墨只是繃緊了唇,眉間擰得越發深了些。 卜幼瑩看出他的耐心在逐漸消失。 她知道,蕭祁墨這個人雖然好說話,但若有他不同意的事情,他是絕對不會改變自己的,這個時候若還繼續說下去,只能惹得他越發不耐。 于是她趕忙上前拉過蕭蕓沐的手,微微笑道:“蕓沐,他到底是我父親的人,我不好擅自做他的主,不如這樣,你讓未央帶你上去問一問他,若他同意,我便讓你今晚帶回去,好嗎?” 一聽她松了口,蕭蕓沐開心得當即蹦了一下,興高采烈地朝不遠處的未央招了招手。 “快快快,未央,快帶我上去?!彼T口小跑過去,迫不及待地抬頭望向屋頂。 未央領命,抱著她的身軀幾個借力便躍了上去。 看著門外的聲音消失,卜幼瑩不禁松了口氣,坐了回去,雙指并攏揉了揉太陽xue。 “阿蕓性子被嬌慣壞了,這件事你不應當順著她的?!笔捚钅亢稣f道。 “我也不想,可是沒辦法呀,我總不能因為這件事與她產生嫌隙吧?” 她重重吐了口氣,接著說:“不過她也未必就能如意,我今日同邢遇說過了,讓他自己與蕓沐說清楚,以免她越陷越深?!?/br> 聞言,似乎是預料到什么,他深邃的眸子望了一眼門外,幽幽道:“或許,她已經陷得很深了?!?/br> “什么?” 話音剛落,門外突然傳來一道尖利的哭嚎聲。 兩人一驚,立即起身走向門口,便見未央抱著正嚎啕大哭的蕭蕓沐落了地。 “這是怎么回事?”卜幼瑩剛問完,屋頂上又跳下來一個邢遇,穩穩落地,靠在了梁柱上。 未央松開蕭蕓沐,上前稟道:“回小姐,方才公主問邢公子可愿意做她的護衛,邢公子說不愿意.” “然后就哭啦?” 未央搖搖頭,將方才發生之事接著講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