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落雙枝 第76節
先前她與祁頌每次見面都避開了人群, 極為小心, 按理說他不應該會知道。 難不成.他派人跟蹤了自己? 許是料到她的猜想, 他極輕地笑了聲, 不緊不慢地解釋道:“你放心, 我沒有派人跟蹤你, 只不過是猜到了而已。成親那日他將你帶走整整一夜,你回來時身上又留有痕跡,這讓我很難不往更深的方面想。 雖然他語氣平淡,聽起來似乎并未介懷此事,可聽在卜幼瑩的耳朵里, 卻難免讓她泛起一絲心虛愧疚。 “對不……她小聲道。 “沒關系?!彼厮?。 “那.”她接著又問:“你真的不介意此事嗎?” 卜幼瑩不大相信他表現出來的平靜,畢竟他實在太會偽裝。 可她心里, 其實又是希望他不介意的。 她知道對一個男人來說,不介意此事很難,漫畫小碩群搜索叭一死巴以六酒留三嫁入但若是他真的介意,她也不知該如何是好。 黑暗中,只聽對面沉默幾息,隨即一只溫暖的手掌覆上她的臉龐。 拇指在她眼瞼下輕輕撫過,而后整只手掌,順著她的臉頰輪廓緩緩往下,撫摸至她頸側。 那里有脈搏跳動著。 她聽不見它跳動的聲音,卻聽見蕭祁墨沉聲開口:“我原本,是介意的。但是方才我同你說過了,今后,我只希望你平安喜樂。至于你的身體.” 他淺淺勾唇,湊近吻了吻她的額頭:“還是由你自己決定吧,畢竟,有人可是教過我要尊重她?!?/br> 倏地,卜幼瑩心中微動,驟然淌過一陣暖流。 她沒想到,他還記得自己曾經教過他的,并且一直實行著。 無法言說的感動驅使著她向他靠近,縮進他懷里,一雙藕臂圈著勁腰,再次誠懇地向他道了聲謝謝。 這聲謝,并非謝他不介意此事,而是謝他對自己無止盡的愛意。 從前她以為,人活在這世上總有人會愛你的,就算沒有旁人,至少父母也會愛你。 但后來經歷了賜婚一事,她才猛然發覺,原來父母也并非自己想象中那般愛她。 他們的愛,也是有條件的。 于是那時她便覺得,若是有旁人愿意真心實意的愛自己,那么無論最后結果如何,都應該對這份愛意心存感激。 就像她對他們兩個一樣。 將心里最后一件事情坦白之后,卜幼瑩心里輕松不少,枕在他寬闊的胸膛上很快便有了睡意。 蕭祁墨一如既往輕輕拍打著她,心下同她一樣,活了二十余年,還是頭一回感到如此輕松。 從前他以為,愛與其他東西一樣,都需要算計得來,所以他在阿瑩面前偽裝、不擇手段、費勁心機。 但今日他才知,自己想要的真心與坦誠,只需要付出同樣的東西便可交換而來。 不過,還好不算明白得太遲,還好一切都還來得及。 鋪天蓋地的黑暗中,他擁緊懷里的人,眼眸緊閉,與她一同進入夢鄉。 愜意,且安詳。 …… 之后幾日,上京城陰霾的天氣終見好轉,驕陽似火、鶯歌燕舞,籠罩在城中的病情也同這天氣一樣,日漸光明。 蕭祁墨開始忙于組織六部開展治療事宜,以及應對各種頻發的狀況,每日忙得腳不沾地,只有夜里才能回來陪她歇息,有時甚至還要在書房熬夜。 而蕭祁頌則是日日都來東宮探望她,一日兩碗藥,每一碗都是他親自煎好、親手端來、親眼看著她喝下去。 起初,卜幼瑩喝了藥身上依舊會疼,他便在一旁緊緊抓著她的手,悉心照料、不停安撫。 后來身體好一些,疼痛便也隨之減弱,不影響行動后,她的心情自然開朗起來。 只是,她注意到一件事情—— 祁頌的臉色比起前些日子來,似乎并未有所好轉。 一開始她問過,但他只說是自己沒休息好,又忙于一些政事,實在疲乏才會如此,讓她不要擔心。 但蕭祁頌是最不擅長說謊的,尤其不擅長在她面前說謊,因此她一眼便瞧出他在刻意隱瞞一些事情。 至于是何事,她猜不到,也并不打算問他。 畢竟相識十多年,她最是清楚祁頌的性子。他向來執拗,若是有意隱瞞什么,就算自己佯裝生氣也問不出來任何。 罷了,還是等他想說的時候再說吧,不急。 這日天氣十分不錯,卜幼瑩想去外面鍛煉鍛煉自己的體魄,好讓自己今后遠離疾病,她實在是被折騰怕了。 只可惜皇城還未開放,她想鍛煉身體也只能在皇宮里,于是今日便換上了騎裝,與蕭祁頌一同來了馬場。 皇宮里的馬場自然不如郊外的大,不過于她而言并無區別。 方才出門前,御醫囑咐過她不可騎馬狂奔,只能緩步慢行。雖然如此趣味便減少了一半,但她已經很滿足了。 在床上躺了這么多日,早就想出來走走,現下呼吸到新鮮空氣,連精神都清爽許多。 天空中艷陽高照,卜幼瑩抬手橫在眉前,微瞇著眸,看了一眼刺眼的陽光,唇邊不禁翹起弧度。 “今日天氣真好呀,對吧?”她轉頭,看向騎馬行在身側的蕭祁頌。 對方笑著點了下頭:“是啊,老天果真是站在你這邊的,你生病時多陰天,病好了,便多晴天?!?/br> 這話她樂意聽,笑得露出一排小巧白凈的貝齒:“怎么,你嫉妒啦?” “我嫉妒什么?”他一扯韁繩,馬匹便靠近了些。 一雙桃花眼看向她的目光繾綣,沉聲道:“我也是站在你這邊的?!?/br> 卜幼瑩眸中蘊著笑意,本想說他油嘴滑舌,可視線卻在看向他的鼻尖時,驀地停住了。 她微微睜眸,指著他鼻下驚恐道:“祁頌,你流鼻血了!” 蕭祁頌一愣,抬手碰了下,略深的紅色靜靜躺在指腹上。 果然流鼻血了。 她慌忙取出懷中的帕子,一邊幫他擦拭,一邊蹙眉念叨:“我前日還問過你是不是生病了,你說沒有,這叫沒有嗎?蕭祁頌,你是不是生病了故意不告訴我?” “真沒有?!彼琅f堅持道,“許是剛入夏不久,我這段時日又太累,休息不足才導致的吧。你別擔心,不是什么大事?!?/br> “要是大事就晚了!”她語氣里挾著幾分怒意。 也難怪她生氣,明知他有事瞞著自己,偏偏怎么問都不肯說,這不是讓人干著急嘛。 鼻血很快便不流了,卜幼瑩氣呼呼地將染臟的帕子丟進他懷里,而后從他手中一把奪過韁繩,牽著他的馬往回走。 蕭祁頌一怔,忙問道:“阿瑩,你要去哪兒?” “去哪兒?當然是回去休息??!”她回頭瞪了他一眼。 可一轉頭,自己手中的韁繩又被他抽了回去,只聽他說:“你今日難得出來走走,還是陪你多曬曬太陽吧,如此對身體也好?!?/br> 聞言,她抿了抿唇角,忍著怒意看了他一眼,又將韁繩拿了回來:“好好休息對身體更好!你哪也別想去,我現在就陪你回去休息,你再抽走韁繩我真的不理你了?!?/br> 說罷,便牽著他的馬繼續前行。 她都已經開始威脅自己了,蕭祁頌自然不敢再拒絕,便只好任由她牽著馬,強制自己打道回府。 不過,雖然惹了她生氣,但他也知道阿瑩這是在關心自己。 看著她氣鼓鼓的背影,心里不禁泛起陣陣暖意,眼波流轉的桃花眸底,更是下了一場糖雨般,甜味四溢。 半炷香后,兩人終于回到了重明宮。 殿內的宮人皆被屏退,卜幼瑩扶著他躺上床塌,隨后想去找本書來念給他聽。 可剛一轉身,手腕卻驀地被他握住。 “我不想聽書?!彼UQ?,唇邊漫起一絲狡黠的笑意,“你不是說,要陪我一起休息嗎?” 他的意思,是要自己陪他一起睡覺。 卜幼瑩有些為難,畢竟這里是重明宮,不是什么偏僻的小角落,就算屏退了外人,也仍是有些不放心的。 見她猶豫,他接著又扁起唇,放軟語氣故作委屈:“阿瑩,你要說話不算話嗎?” “.”真是將他哥那套學了個十成十。 她無奈地嘆了聲氣,實在無法狠心拒絕他,便只能退而求其次,搬了把椅子坐在他床頭前,而后伸給他一只手。 某人不敢得寸進尺,連整只手都不敢握,只敢碰著她的指尖,閉上雙眼醞釀睡意。 她的手指柔軟,傳來女子獨有的清甜香,他輕輕嗅聞,精神很快便放松下來。 卜幼瑩的手并不如男子寬大,但卻足以容納他疲累的靈魂。 不出片刻,手旁便傳來沉穩的呼吸。 將他哄睡后,她坐在一旁實在無聊,便伸出另一只手,捻起一縷他的頭發把玩。 可玩著玩著,她竟然從他烏黑的發絲中,發現了一根銀發。 奇怪,他以前從未有過的。 難道去南邊一趟,已經勞累得早生華發了嗎?這得是個多辛苦的差事啊。 如此想著,她便將銀發在手指上纏繞兩圈,然后用力一扯。 蕭祁頌睡得熟,沒什么反應。 扔掉被扯下的銀發后,她撫平方才把玩的那撮頭發,隨后趴在床邊闔上雙眼,閉目養神。 烈日在不知不覺中西墜,窗外悄然升起裊裊炊煙。 火紅的夕陽點綴著五彩霞邊,將絢爛的光暈映在殿宇檐角的銅鈴上。 卜幼瑩徐徐睜眼,垂眸看了一眼床上之人。 他依舊睡得沉穩。 再看一眼窗外,這才發覺時辰已經不早,她得回東宮了。 于是動作輕慢地抽出自己的手,躡手躡腳離開了蕭祁頌的臥房。 她踩著最后一縷陽光回到了東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