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落雙枝 第72節
不過看他又恢復成往常的模樣,想是也不需要安慰了,于是彎曲身子,重新靠在他懷里,裸.露出來的雙臂懶懶地圈著他脖頸。 “疼,不過好像沒起初那么疼了?!彼f著,毛茸茸的腦袋在他頸窩蹭了蹭。 蕭祁墨拉下她的手臂,泡進藥浴里,側首在她額上吻了下,而后道:“那就好,再忍一會兒,馬上就到一柱香的時辰了?!?/br> 可這一會兒于卜幼瑩而言,卻極其漫長。 雖說沒起初那么疼,但到底是疼的,她只能把手臂拿出來緩解一下,但又會被某人不發一言地重新按回去。 然后她又開始挺直身子,讓肌膚更多的暴露在藥浴外,可她是面對著蕭祁墨坐著的,因而只要她一低頭,便能看見有人的喉結不知滾動了幾番。 可惜她并未低過頭。 “阿瑩,坐好?!彼麊÷暤?。 這回卜幼瑩低頭了。 她清楚地看見,蕭祁墨漆黑的瞳孔里,倒映著自己胸前米白色的梔子花。 臉頰倏忽一紅,她趕緊坐了回去,躬著脊背讓藥浴漫過自己的胸口。 二人面對面相視,卻是臉色如常的人先偏過頭去,移開了視線。 她眨了眨眼,盯著對方看了好一會兒,才終于發現一個震驚自己的事實—— 蕭祁墨,似乎在害羞? 這可太令人驚奇了。 他們之間的接觸,向來只有他主導的份兒,那日夜里一直等到她哭了半晌才愿意撫慰她,甚至還能面不改色地把手指間的戰利品給她看。 這樣的人竟然也會害羞? 卜幼瑩睜大一雙圓溜溜的杏眸,身子前傾湊近他,甜軟的聲音蕩在他耳邊:“哥哥,我可是在泡藥浴?!?/br> 對面的人淡定自若,只依然偏頭望向一邊,并不與她對視:“我當然知道你在泡藥浴,怎么了?” “我的意思……她解釋道:“我是病人,此刻正在治病?!?/br> 話落,蕭祁墨終于轉頭看向她,視線交匯,目露不解:“阿瑩想說什么?” 卜幼瑩再次靠近一些,溫熱的呼吸與他交纏在一起。 她直勾勾看著他,眸底幾不可察的閃過一絲狡黠笑意,聲音輕緩:“我是想提醒哥哥,我是病人,泡的是藥浴,不方便做別的事情,哥哥能不…… “讓它別硌我了?!?/br> 第55章 熏香裊裊的偏殿里, 濃重的血腥味與沉香交織在空氣中,混合成一種難聞的氣味,敲打著其中之人的嗅覺。 即便滿地的鮮血看起來觸目驚心, 身為御醫的周某也只能臀不離椅, 提筆記錄下自己看到的一切。 “大量吐血.”狼毫筆尖在冊子上快速寫動, 他不時抬頭看床上之人幾眼, 不忘詢問:“二殿下,就快了, 再稍微忍一忍, 您方才是何感覺?” 蕭祁頌唇角還殘留著血絲, 這一點鮮紅大概是他慘白的臉上,唯一一點顏色了。 “骨頭.”他喘著粗氣,艱難吐字:“每一寸.都,都像斧鑿, 嗯.” 周御醫立即埋首記錄下來。 疼痛仍在繼續, 這次連腦子也開始疼起來, 像一只利爪在腦袋里瘋狂攪動, 尖利的指甲劃過他每一處腦髓, 連帶著眼眶、鼻骨、耳膜均在刺痛。 簡直生不如死。 蕭祁頌抱著頭, 額頭抵著自己的膝蓋, 不住地喘著粗氣,這樣的毒藥于他而言,幾乎要了他的命。 難怪此前周御醫說,即使服下解藥,身體底子也會受損。這種程度恐怕不止受損, 怕是今后連繼續習武都萬分吃力了。 “二殿下.”周御醫出聲,喚回他的思緒。 他知道, 對方是想問他此刻的感受。 于是澀聲開口:“頭也疼,五官.都在疼?!?/br> “五官劇痛?!彼麑懲?,將冊子上的內容從上往下瀏覽了一遍,突然一拍大腿,面色欣喜道:“成啦!二殿下,藥成啦!” 周御醫高興起身,忙從懷里掏出一個小藥瓶,對著掌心倒出一粒紅色藥丸,而后走上前,扶起蕭祁頌給他喂了進去。 “二殿下,這是解藥,不出一刻便會起效。您先在此緩一緩,微臣這就去讓人再煎一碗藥給太子妃送去?!?/br> 說完,他轉身欲走,袍角卻倏忽被人拽住。 他回頭,“二殿下還有何吩咐?” 只見蕭祁頌格外虛弱地張口,聲音綿軟無力:“阿瑩……也會像我這般疼嗎?……不住?!?/br> 聞言,周御醫解釋道:“二殿下請放心,您之所以如此疼痛,是因為您是身體康健之人,毒藥對健康的身體自然是極痛的。但卜小姐是染病之人,身體本就疼痛,兩相抵消也就沒那么疼了?!?/br> 聽罷,他這才放心。 一直吊著的一口氣終于吐了出來,拽著衣袍的手指也瞬間失去所有力氣,墜了下去。 周御醫見他再無疑問,便立即轉身出去,找來藥童去按照方才的劑量再煎一碗,令他端去卜小姐寢殿。 許是方才服下的解藥開始起了作用,蕭祁頌身上的痛楚正在緩慢退去。 他四肢無力地躺在床上,雙眼無神,望著頭頂的帷帳一動不動。 若不是胸口還在起伏,還真要以為床榻上躺了一具死尸。 不過經這一遭,與死尸也沒什么區別了。 方才疼的時候,他都覺得自己快要見到閻王爺了?;盍诉@么些年,這還是第一次讓他有剛從鬼門關爬回來的感覺。 不過疼痛還未完全退去時,他又撐著坐起了身。 吩咐完藥童的周御醫回來,神色一驚,連忙上前攙扶住他,勸道:“二殿下,解藥還未完全融入您的身體,這會兒且疼著呢,您還是再躺一會兒歇一歇吧?!?/br> 他搖頭,執拗地站了起來:“我要去看看阿瑩,她最怕疼了。你那藥太能折騰人,她肯定要被疼哭?!?/br> 雖說以毒攻毒能兩相抵消,但一點不疼那自然是不可能的,怎么著都會難受一會兒。 周御醫所說不過是安慰自己的話,他很清楚。 聞言,攙扶著他的人嘆了聲氣,不再勸說,只道:“二殿下還是再等一等吧,方才給您試藥途中,卜小姐身邊的那名宮女來過,詢問微臣緩解血點疼痛的法子?!?/br> 剛說完,蕭祁頌忽然反手抓住他的手腕,蹙眉問道:“那個叫未央的?是阿瑩身上的血點開始疼痛了嗎?” “那名宮女的名字微臣并不知曉,不過據她所言,卜小姐喊著身上疼,的確是那些血點正在發作,因而微臣給了她一個泡藥浴的法子,需泡滿一柱香的時辰才可,卜小姐現下應當還在凈室中,二殿下還是再稍等一下吧?!?/br> 周御醫將方才的事情如實告知了他,本意是想讓他再緩一緩,畢竟毒藥的藥性還未完全退去,現在走起路來太勉強了,那疼痛真不是普通人能受得了的。 但沒想到他說完此事,蕭祁頌便想到什么似的,咬緊牙關,強忍著四肢百骸里的痛楚,立即往太子妃寢殿趕去。 與此同時,寢殿凈室之中。 室內的溫度似乎正在上升,也可能是蕭祁墨自己的錯覺,耳尖近乎被炙烤般guntang。 卜幼瑩方才那句話,讓從來淡定的他立即撇開了眼神,喉嚨發緊,吞咽一口道:“……它不是我能控制的?!?/br> “…… 還以為能控制呢,她心道。 隨后并未再說什么,躺接著回了他懷里。 已經接近一柱香的時辰,身上那些血點的疼痛感的確減輕了大半,動作起來也輕松不少。 于是她牽起蕭祁墨的一只手,放在自己眼前把玩,口中喚道:“祁墨哥哥?!?/br> 他嗯了一聲。 可她卻并未立刻說出后面的話。 只是沉默須臾,輕聲吐出一句:“等我好起來,我們試著以夫妻身份相處一下吧?!?/br> 蕭祁墨微愣,不大明白她具體的意思:“你說什么?” “我說,以后我不會把你放在照顧我的兄長位置了?!彼p松掰開他的五指,與他十指相扣,抬眸莞爾:“我想好了,這次之后,讓欽天監盡快找個吉日吧,不是吉日也沒關系,我們去官府登記,今后.” 她頓了頓,唇角笑意依然,聲音里卻含有一絲羞赧:“今后我們做真正的夫妻吧,祁墨?!?/br> 雖然婚禮那日,她就曾說過自己會與他相處試試??珊髞硭鎸λ麜r的一切行為,都在把他當做一個從小照顧自己的兄長來看待。 無論是日常相處還是親昵,都是他在主動拉近他們之間的距離。 那一百步中,是蕭祁墨走了九十九步。雖然直到此次病重她才看清他的愛、看清自己的心,但一切都不遲。 剩下那一步,由她來走向他。 似是不敢相信自己方才聽見了什么,蕭祁墨怔愣地看著她,一時竟不知作何反應。 卜幼瑩抬手在他眼前晃了晃:“祁墨?” 忽的,手被緊緊握入了他的掌心。 他喉結滾動,眼圈外好不容易退下的緋紅又再次漫了上來,嗓音沙?。骸澳阏f的,可是真的?” 她亦直視著他,唇角翹起溫柔的弧度,肯定道:“是真的?!?/br> 得到答案的他眸底氤氳著霧氣,也笑了出來。 這么多年終是守得云開見月明,讓他一貫冷靜沉郁的面容,仿佛照射進陽光般明媚燦爛。 水波蕩漾,二人緊緊相擁。 一柱香的時辰終于過去。 離開浴桶后,卜幼瑩已經可以自己行動了,于是擦干身上的水,換上干凈的寢衣后,便被蕭祁墨攙扶著一同離開了凈室。 半刻之前,未央曾來過,稟了蕭祁墨試藥完成之事。 卜幼瑩并不知曉試藥一事,等她換好衣服出來,剛好撞見未央離開的背影。 他同她說,是藥已經試驗完成了,現在正讓人在煎新藥,再過一會兒便能端過來。 她點點頭,絲毫不懷疑他說的任何話,隨即與他一同回到臥房。 只是二人均未想到,蕭祁頌會在臥房里等著她。 聽見走近的腳步聲,他站起身,視線落在卜幼瑩略微驚詫的臉上,而后移至蕭祁墨攙扶著她的手臂,最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