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落雙枝 第37節
一句話,徹底終止了話題。 蕭祁墨不再言語,她便干脆拿起酒瓶,仰頭大喝了好幾口。 沒了細細品味,口中自然不再有清香微甜,只剩下辛辣在味蕾上打轉,滾進她喉嚨里如同放了把火,不多時便燒了起來。 她放下酒瓶,眼簾低垂,不知在想什么。 沉默片刻后,突然說道:“我方才見到他了?!?/br> 可蕭祁墨卻并不吃驚,只靜靜看著她,淡聲反問:“然后呢?” “我們一句話也沒有說,像陌生人一樣。祁墨哥哥,我答應你的,我做到了?!闭f完,她抬眸看向他,“你能不能也答應我一件事情?” “何事?” “明日我不想回家?!?/br> 雖說兩人還未來得及登記,也并未完成婚禮,但她突然住進了東宮,老兩口那邊自然不太適應,因為便與皇后定好了讓她明日回家一趟。 他聞言微微蹙眉,還未說話,又聽她補充道:“我知道不能違背皇后之令,但我實在不知該如何面對爹爹阿娘。我怕我明日見到他們,會忍不住恨他們,可我不想再與他們爭吵,我不想一整日都過得不開心?!?/br> 蕭祁墨并未立刻答應她。 夜晚靜謐,他緘默幾息,緩緩起身走向她,將她也拉了起來。 “阿瑩,你試試吧?!彼x她極近,直直看著她眼眸。 她不解:“試什么?” “若你當真如此痛苦,又無法和離,不如試試愛上我?!?/br> 他撫摸她的臉龐,聲線輕柔:“我要的不多,你試一試,或許就會發現,沒有那么難以接受?!?/br> 卜幼瑩雙眸微微睜大,下意識想后退:“不,我.” 話未說完,又被他拉了回去。 他一只手攬著她的腰,一只手撫摸在她頸側,幾乎是將她禁錮在自己身前,讓她無法逃脫。 “你.你先放開我,我還沒有.” “阿瑩?!彼驍嗨?,“你討厭我嗎?” 她愣了瞬,沒想到他會這樣問。 但仔細想想,自己雖然不喜歡他,卻也未到討厭的地步。 于是稍稍偏頭,如實回答:“沒有?!?/br> “不討厭,那也就是不反感?!彼又f,“既然不反感,為何不能試一試?你不想回門、你恨你父母、你覺得痛苦,這一切的根源都在于你不愛我,那若是你愛我呢?還會覺得痛苦嗎?” 話落,卜幼瑩徹底怔住。 這是她從未想過的角度,她以為自己痛苦,只是因為與相愛之人被迫分離,是因為最親最愛的父母背叛自己,而不是因為不愛他。 可他的話,似乎.也有幾分道理。 若是愛他,自己還會痛苦嗎? 想想,好像是會減少一些. 但祁頌怎么辦?自己已經夠對不起他的了,如今還要變心嗎? 不,她做不到。 “祁墨哥哥,我.” “阿瑩?!痹捯粑绰?,他再次打斷道:“我說過的,我不介意,你當明白我的意思?!?/br> “什么?”卜幼瑩一時沒反應過來,但下一瞬,便明白了他話中之意。 她不可思議的看著他:“你.你的意思是,我.我可以.” 她太過震驚,以至于根本無法說出一句完整的話來,而后半句,她更是無法說出口。 蕭祁墨攬著她腰的手上移,雙手捧著她下頜角,幽深的瞳仁里似化開了霧氣,深深看著她。 他低聲開口,嗓音里裹著一絲渴求:“是,你想得沒錯,你可以愛兩個人。今后我不會強求你忘記他,你想忘或者不想忘,都可以,只要.” “只要你愛我?!?/br> 卜幼瑩無法形容此刻內心的震撼,她從來不認為,人是可以愛上兩個人的。 她一直覺得,人心很小,小到只能裝一人??涩F下他的一番話,徹底顛覆了自己的認知。 他怎么會、怎么能、愛自己愛到這種地步?寧愿她心里同時裝著兩個人,也要她愛他? 不知是他的話,還是他的愛,亦或是兩者都有,讓她此刻瞠目結舌,內心久久不能平靜。 偏蕭祁墨不依不饒,好似只飲一口便醉了般,面容湊近在她眼前,嗓音又低又柔地重復念著:“試一試吧,阿瑩,你試一試.” 他的呼吸噴薄在她兩靨,聲音似誘似惑地縈繞在耳畔,讓她感覺自己眼前站著的不是一個人,而是話本里那些,專門引人犯罪的狐妖。 她頭一次知道,狐妖竟也能是男人。 許是酒精作祟,又或是,她震撼之下有了一絲動搖,她只覺心底燥熱,咽喉干涸,不自覺吞咽一口。 然后微微仰首。 蕭祁墨眼尖,即使她幅度不大,卻仍是抓住了她的反應。隨后怕她反悔似的,他立即俯首。 含住了那雙嬌妍唇瓣。 第31章 蕭祁墨的氣息撲面而來, 唇齒相依的一剎那,卜幼瑩如同沉睡中的人被猛然喚醒,倏地雙眸一睜, 推開了他。 “不, 不行?!彼艁y地后退一步, 不敢相信自己方才竟喪失了理智, 差點認同他那番話,下意識便想轉身逃走。 手腕驀地一緊, 還未邁出一步, 便被人拽進了懷中。 “阿瑩, 你認同我說的不是嗎?為何不敢面對自己真實的想法?”他緊攥著她的雙臂,讓她只能看著自己。 卜幼瑩慌忙搖頭:“不,我不認同!你和他又不是物品,我怎么能.你放開我, 我不想再談論這個?!?/br> “你是不認同, 還是不敢?” 他直直凝睇著她, 仿佛要將她的靈魂也看穿似的, “因為它有違道德, 所以你不敢認同, 更不敢實踐, 你怕自己一旦認同了,你就成了別人口中或是你自己眼中不知羞恥的人,是嗎?” 她眉間緊蹙,張了張唇,卻一句反駁的話也說不出來。 她不得不承認, 他的每一個字都戳中了她。 這種有悖道德倫理之事,一旦認同、一旦做了, 她便成了最無恥不堪的人。 她無法想象旁人會如何議論她,親近之人又會如何看待她,更不敢去面對接受那樣的自己。 蕭祁墨見她無法反駁,便將她擁入懷中,乘勝追擊地瓦解她的理智:“阿瑩,你放心,我會保密的,不會讓任何人知道。你沒有不堪,你只是做了一件符合人性的事罷了。人生來如此,你不必感到羞恥?!?/br> 卜幼瑩雙臂無力地垂落在身旁,他的每一句話都在敲打著那根被稱為理智的神經。 內心仿佛有兩個小人在拉扯,一個小人說,這是不對的,不被世人允許的,祁頌若是知道該有多傷心,自己不能再做對不起他的事了。 另一個人則說,人性本就是如此,自古以來皇帝三宮六院無人說皇帝寡廉鮮恥,怎么到了女子這里,就得被人指指點點?這些不過是世人賦予女子的枷鎖罷了。 這兩個小人拉扯得有來有回,互不相讓,卜幼瑩只覺一陣頭疼,眉間擰得越發緊了。 她閉了閉眼,深呼吸一口氣,讓自己稍微冷靜下來。 良久,她輕輕將他推開,神情平靜地仰視著他:“祁墨哥哥,你說的很對,我無法反駁,但恕我現在還不能接受?!?/br> 蕭祁墨張口,還想說什么。 她緊接著又道:“我已經在嘗試著與你相處,我接受你是我未來的夫君,接受你對我的愛、接受今后將與你共度一生的事實,并且我說過,我屆時并不打算與你做表面夫妻,這就已經是我的極限了,至于更多的.” “我暫時做不到?!?/br> 話落,蕭祁墨的眼簾垂了下去,眸底幽靜,恍若死水。 但很快,這灘死水又泛起了漣漪。 他注意到,她說的是“暫時”。 唇角重新揚起弧度,他伸手,拇指輕輕摩挲著她臉頰:“沒關系,我們慢慢來?!?/br> 一輩子那么長,她總有一天會做到的。 夜色漸深,困意踩著酒勁的腳后跟趕來。 經這一番卜幼瑩也累了,同他說了一聲后,便轉身回了臥房。 她沒說讓他留下來,既然沒說,那便是不愿,蕭祁墨自然不會強求,于是也離開此處,回了自己的寢殿歇息。 翌日拂曉。 飲過酒后的睡眠極好,卜幼瑩一夜無夢,清晨便睜開了眼。 想了想,今日還是要回家的。 昨夜說不想,只是借著酒勁沖動做下的決定,冷靜下來后,該做的事情還是得做。 畢竟,那到底是自己的父母,無論如何也無法割舍。 梳妝完畢,她便去了主殿與蕭祁墨會合。 二人一同坐上東宮馬車,出發之際,她的心情不免有幾分低落。 那日成親,她與母親之間不算愉快,與父親更是一句話未說。鬧成這樣,總該要解決的,一家人總不可能一直不說話。 可是.她不知該如何解決。 蕭祁墨坐在她身旁,似是看出她所想,伸手將她攥著衣裙的拳頭包進掌心。 而后笑了笑:“別擔心,有我在,到時你想說什么就說,不用顧及任何?!?/br> 她垂下小腦袋,微微撅唇:“我又不是專門去找他們吵架的,能說什么.” “不是去吵架,那為何如此緊張?”他微笑著逗她,“你手心都出汗了?!?/br> 她一愣,翻開自己的手來看,果然泛著淺淡的水漬。 隨即望向他:“你握著我手背,怎么知道我手心出汗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