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落雙枝 第35節
眼前人一怔,還沒來得及為重新叫回的稱呼而感到高興,便聽她接著說:“你不懂如何愛人?!?/br> 他眉間一皺:“何意?” 她沒有直接回答他,而是先提起了祁頌:“我知道,你們都覺得祁頌魯莽沖動,不是個能堪大任的人,我不否認他的確沒有你理智穩重,可你知道我為何喜歡他嗎?” 桌上擺放的香爐里裊裊升起一縷白煙,蕭祁墨眼簾微垂,心似乎一點一點在往下墜。 半晌,他道:“為何?” 卜幼瑩提起這個,并非是想故意刺激他,見他情緒低落,便學著他的動作,撫上他的臉與自己平視。 而后柔聲細語地吐字:“因為他尊重我?!?/br> 蕭祁墨微怔:“尊重?” 就這么簡單嗎? 她點點頭,似是看出他的想法,又道:“尊重一個人看著簡單,其實很難的。祁墨哥哥,你習慣了掌控所有事情,所以對我,你也下意識會如此。比如今日出門前,我明明饒恕了那位女使,可你依舊讓她跪著。既然如此,那她應該向你請罪才對,而不是跪到我門前來請求我的饒恕?!?/br> 聞言,他張了張嘴解釋:“可昨日若不是她自作主張,你也不會難受那么久?!?/br> 卜幼瑩再次嘆了口氣:“她做了什么不重要,重要的是,既然你讓她來向我請罪,說明你將饒恕的權利交給了我,那無論我如何選擇,你都應該尊重才對?!?/br> “這樣……他眉梢輕挑,似乎在消化她說的這些。 他的確習慣了掌控一切,從小到大,幾乎沒有什么事情能超出他的控制,若一旦有,便會讓他感到焦躁不安。 就像那日祁頌帶走她一樣。 他不喜歡這種感覺,自然也不會讓人或事超出自己的控制范圍。只是沒想到,阿瑩會對此感到反感。 見他真的將自己的話聽了進去,卜幼瑩的臉色也好了許多,至少沒有一開始那么生氣了。 于是戳了戳他的肩:“你先放我下來吧?!?/br> 這種姿勢怪羞恥的。 蕭祁墨收回了禁錮在她兩旁的手臂,可就在她準備跳下來時,又驀地握住了她的雙手。 拇指在她手背上輕輕摩挲,他直視著她,沒什么表情:“就這么說話吧,仰著頭容易累?!?/br> “.”那倒確實。 沒了過近的距離,她的不自在少了許多,便干脆坐在桌上繼續平視著他,將一開始的話題撿了回來。 “還有一些事,我想了想,覺得還是應當同你說清楚?!?/br> “你說,我聽著?!?/br> 他并未松開她的手,虛虛握在掌心。 其實不用想也大概能猜到她想說什么,聽來定又讓人傷心,好在她并不躲避手上的接觸,至少讓他心里有了些微慰藉。 卜幼瑩垂眸沉吟了會兒,而后抬眼,神色認真道:“我昨日同你說過,我一時半會忘不了他。我愛他,這份愛不是三兩日便能消失的,也許.好幾年都不可能消失。但是我與他分手前已經說好,我們不會再有任何聯系,所以,你不必再像今日這般?!?/br> 果然,是令人傷心的話。 他微微呼出一口氣,嗯了聲:“好,我知道了?!?/br> “還有?!彼^續道:“圣旨無法改變這我知道,所以日后等我們真成了夫妻,我無法與你做如膠似漆的恩愛夫妻,但也不是做相敬如賓,仿佛不熟的夫妻,而是.” 她頓了下,斟酌著如何用委婉的話語來說。 但蕭祁墨直接替她補上了后面的話。 他垂眸苦笑了聲:“而是做搭伙過日子的尋常夫妻?” 卜幼瑩微愣了瞬,緩緩點頭。 這的確是她的意思。 這世間大部分的夫妻,都是中間這種。沒有前者那般恩愛兩不疑,也沒有后者那般表面和諧實則生疏。 大家只是剛好尋到一個適合一起過日子的人,說愛,也有;說很愛,卻沒那么多。 剛好符合蕭祁墨想要的“一點點位置”。 這也是她能做到的極限了。 但他好像.不太滿意。 卜幼瑩看著面前垂眸沉思的人,他的手指不知不覺停了,眼簾半闔,發呆似的望著某處。 她竟從他面無表情的臉上,感知到了一絲落寞。 那一瞬間,連她自己都未曾察覺,心底某處倏然軟了一塊。 “祁墨哥哥,我.”她本想說,自己已經在努力接受了,但最多只能做到如此。 可蕭祁墨卻猝然抬眸,沖她揚唇笑了笑:“如此也好,阿瑩愿意與我相處已經很好。沒關系,我們來日方長,慢慢來就好?!?/br> 他的笑容一向是最柔和的,此時也一樣,但.她卻莫名覺得,那笑里也不全是柔和。 至于具體有什么,她說不清。 也許是自己多想了。 隨后她也彎了彎唇:“那你放我下來吧,昨日沒睡好,我想再去午憩一會兒?!?/br> “好?!闭f完,他并未讓開,而是在一聲驚呼下將她抱起來,徑直往內室走去。 卜幼瑩被他這動作著實嚇了一跳,摟著他脖頸,心撲通撲通狂跳。 她還是不太習慣與他如此親密,可. 她說過,自己會試著接受的。 蕭祁墨將她輕輕放上床榻,接著在她微微睜大的眼眸中,自己也躺了上去。 卜幼瑩頓時身子一僵,驚愕地看著他:“你,你干什么?” “陪你睡一會兒?!闭f完又補充道:“昨夜我也睡得很晚?!?/br> “.” 若只有前一句話她還能拒絕,可他又故意補充了后半句。 仿佛在提醒自己,昨夜他可是因為自己誤飲了合巹酒,才鬧到那么晚遲遲未睡的。 好吧,這下沒法拒絕了。 卜幼瑩抿抿唇,身子往一旁挪了挪,背對著他躺了下去。 頃刻,背后貼上來溫熱的胸膛。 他自后擁著她,手臂輕搭在腰間,另一只則穿過頸下,勾住她放在臉旁的手指尖。 身后的呼吸平穩,可她的呼吸卻亂了。 盡管他什么也沒有做,但僅僅只是身體相貼,傳來的溫度就已經足夠讓她心慌意亂。 她的手心不自覺浸出了一層汗,連著指尖也略帶一些濕意。 身后人動了動,聲音里裹著一絲困倦:“熱嗎?” 她搖搖頭,又很快點點頭。 蕭祁墨低低的笑了聲:“別緊張,是真的困了。今日起得早,就睡了一個多時辰,我補一會兒覺,不會對你如何?!?/br> 他的語氣里的確帶有疲憊委頓。 想想昨夜確實鬧得很晚,他每日又有公事在身,翌日定是要早起的,確實睡不了多久。 于是她不再動作,緊張的身體也隨著他的沉睡而逐漸放松。 蕭祁墨的呼吸很輕,幾乎聽不見鼻子呼氣的聲音,只能從他胸膛前的起伏感受出他已經睡著了。 卜幼瑩的目光落在與她相握的手上。 她一直覺得他的手很好看,不對,是極好看。 白皙修長,骨節分明,天生就是拿筆的手。青筋遍布在手背上,宛若一條條交錯相匯的長河。別人的也許是猙獰,但他的,卻是優雅平靜。 看著看著,她也有些困了,今日的乏累一起涌上來,眼皮子很快便耷拉下去。 臨睡前,她不自覺曲了曲手指,小手躺在他的大掌上,與他十指相扣。 不知不覺進入了夢鄉。 …… 再次醒來,已是臨近天黑之時。 蕭祁墨已不在身旁,她這一覺睡了好久,不過總算睡飽了,于是伸了個懶腰起床準備去覓食。 喚來春雪簡單漱了個口,正要命她去準備晚膳,卻聽她說蕭祁墨已經備好晚膳在主殿等著了。 她微愣,“他還沒吃嗎?” 這都已經要天黑了,他應該日落時便吃了才對。 春雪回道:“殿下說想與您一同用膳,便吩咐了廚房先不用做,等您醒了再做?!?/br> “……她點點頭,沒再說什么。 等邁出房門,迎面而來的空氣格外清新,伴隨著花草沐浴過后的芬芳,一齊鉆入她的嗅覺。 她看了眼尚余潮濕的石子路,問:“我午憩時下過雨了嗎?” 春雪頷首,說下了場陣雨。 卜幼瑩揚唇,心情像翹起的書頁一角。 她不是個喜歡下雨的人,但卻尤愛春雨,下過一場后空氣里處處彌漫著淡淡的花草香。 還有她最喜歡的樹木香。 帶著好心情來到主殿后,見蕭祁墨正拿著一本劄子等在桌前,她坐到身旁,柔聲道:“其實你不用特地等我,若是我醒得更遲,你豈不是現在還要餓著肚子?!?/br> “沒關系?!彼畔聞炞訙\淺笑著,“等你的時候我還不餓,況且,我想和你一起吃飯?!?/br> 他喜歡和她一起吃飯,一起做所有日常的小事。 卜幼瑩沒再勸他,她說過,自己會嘗試接受他,這其中包括了他所有的愛意與示好。 今日飽睡一頓,又下了場春雪,現下又吃完一餐美食,愉悅不免在此刻達到頂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