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落雙枝 第8節
一是擔心祁頌也會受傷。 二是覺得愧疚,畢竟當初在馬車上,是自己同他說,一定要把真兇抓出來。 雖然他查案不是因為她,可堂堂一個太子親自去抓兇手,這份認真里,會不會也有她那句話的成分在呢? 如此一想,愧疚之意便同洶涌而來的海水一般,將她緊緊包裹在內。 眼下她肯定是無法見到蕭祁墨了,于是便先回了菀樂閣,硬生生等到明月高懸后,她才又乘坐轎輦去了東宮。 此時人群已經散去,只有日常值守的宮人在里面,她很容易便進入了寢殿。 蕭祁墨還在睡著,即使是閉著眼,那張面龐也是說不出的溫潤柔和。如今嘴唇沒了血色,安靜躺在床榻上,倒像極了一碰即碎的玉美人。 卜幼瑩目光看向他的胸口,那里被他寢衣蓋著,只露出些微素白繃帶。 于是她抬手伸出兩指,捏住他的衣襟,動作輕柔地緩緩掀開。 驀地,一只白皙修長的手握住了她的手腕。 “阿瑩.” 第7章 熟悉的聲音傳來,她頓時面露欣喜:“祁墨哥哥,你醒啦?” 蕭祁墨有氣無力的嗯了聲,放開她的手,撐著身體想要坐起來,卻忘了自己左胸受傷,唇間嘶的一聲,眉頭突然皺緊。 “等等,先別動!你別扯到了傷口!”卜幼瑩也蹙起眉間,趕緊起身給他墊上枕頭,扶著他慢慢靠了上去。 等他坐好,她又道:“祁墨哥哥,你在這兒等我,我去給你叫御醫來?!闭f罷,便欲起身離開。 手腕再一次被人抓住。 她回首,只見蕭祁墨扯出一抹淺笑,輕聲開口:“不用了,我不疼?!?/br> “可……她不太放心。 話未出口,病人又補充道:“我才剛醒,人多了,反倒頭疼?!?/br> “那也……見他堅持,卜幼瑩只好坐了回去,接著關心:“那你渴嗎?我去給你倒杯水吧?!?/br> 這回他倒是沒拒絕,松了她的手腕。 卜幼瑩起身去倒了一杯熱水,小心吹溫后,順其自然地便遞到了他唇邊,也沒想過讓他自己用右手喝。 蕭祁墨就這樣就著她的手,一點一點將那杯溫水飲盡。 她絲毫不覺得有任何問題,眼前的蕭祁墨臉色蒼白,看起來有氣無力,風一吹便倒,喝水嘛,自然也喝得慢些。 她耐心舉著,待他喝完,又取出貼身手帕,細細將他唇邊的水珠拭去,才起身去放好茶杯。 一套動作下來行云流水,連對面微怔的表情也不曾注意。 等她坐回來,接著又問:“你睡了這么久餓不餓???想不想吃點什么?” 可問完還未等蕭祁墨回答,她又自顧自道:“不對,受傷了不能亂吃東西,不然傷口會惡化。那你還想喝水嗎?我再去給你倒?!?/br> 對面人聽著這緊促的話語,極輕地笑了聲,搖了搖頭:“我不渴了,就是有點熱,你可以去幫我開個窗嗎?” 話落,她并未立刻行動,只是觀察著他的臉色—— 除了眼尾有一抹不易察覺的紅暈外,皮膚白得如紙一般,毫無血色。 怎么會感覺熱呢? 雖說時節已入春,天氣不算寒涼,但上京城地處北方,還遠遠未到熱的時候。 她又看了一眼窗戶,都是開了一條縫隙通風的,會不會是…… 于是問道:“祁墨哥哥,你是不是發燒了呀?聽說受傷的人若是傷口發炎便容易發燒,要不我還是找御醫來看看吧?” 燭光躍動,蕭祁墨眼簾低垂,睫羽的陰影蓋住眸中情緒,不過須臾,便又抬眸與她對視。 他無力地笑了笑:“阿瑩,不如你幫我看看可好?若真是發燒,再找御醫也不遲?!?/br> “唉,你這樣諱疾忌醫可不好……她無奈地嘆了聲氣,仍是將手背貼上了他的額心。 好……不是很燙。 卜幼瑩收回手,不太敢確信自己的檢驗結果,萬一是她方法不對,檢驗不準,那自己不就害了他嘛。 也許是自己的手太暖和了,還是應當試試母親的法子才好。 想罷,她看向蕭祁墨,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我手可能太熱了,我再用別的法子測一下?!?/br> “嗯?” 話音剛落,少女驀地湊近,額心與額心緊緊相貼。 榻上之人頓時身體一滯,連呼吸都停了一瞬,目光不由自主地看向眼前人的唇。 似櫻似蕾,紅艷潤澤,若有似無的口脂香在他鼻尖縈繞,如無形的勾魂鎖,勾著他想咬上一口。 突地,開門聲響起。 赤色身影從門外走進來,視線落在二人身上,臉色霎時沉了下去。 “你們在干什么?” “祁頌?”卜幼瑩連忙起身,快步走近,將他渾身上下觀察了個遍:“你可有受傷?阿蕓說你獨自去追兇手了,你知不知道我有多擔心?” 見心上人一如既往的緊張自己,蕭祁頌的臉色總算緩和了些。 隨即又看向床榻上的兄長,面色蒼白的模樣似是剛在鬼門關走了一遭,坦然回視著自己。 也許,真是自己誤會了. 他低了低眸,牽起笑容柔聲答她:“我沒有受傷,兇手我已經抓住了,所以特地來告訴哥一聲,順便看看他的傷勢。對了,你們方才在做什么?” 聞言,卜幼瑩這才松了口氣,回道:“方才祁墨哥哥說自己熱,我想著他興許是發燒了,便幫他看看?!?/br> 聽罷,蕭祁頌抬腳來到兄長面前,坐在方才她坐過的位置上,伸出手背在他額上貼了頃刻。 “沒有發燒啊?!彼栈厥?,“哥,你現在還熱嗎?若是還熱,我便得叫御醫過來看看了?!?/br> 蕭祁墨扯了下嘴角:“你帶了這么些涼氣進來,我哪里還會熱?!?/br> 他說完,卜幼瑩才注意到門沒有關,便又過去將房門關上,以免他著涼。 隨后蕭祁頌又關心起兄長的傷勢,聽他說未傷及心臟,才將懸了一整日的心放下來。 談及此處,卜幼瑩面露愧色道:“祁墨哥哥,抱歉啊,我當初不該催促你抓住兇手的.” 蕭祁墨張張唇,還未說話,一旁的祁頌先開了口:“阿瑩,這與你又沒有關系,你不必道歉。而且,今日是我魯莽了,沒想到中了他們的圈套,大哥其實是替我擋了一箭?!?/br> “圈套?這又是怎么回事?”她問道。 而后,祁頌便將今日的事情經過說予了她聽。 原本他們已抓住給馬下藥之人,拷打一番后,順藤摸瓜查到了他背后之人,都是一群前朝逆犯,一網打盡便可。 只是未曾想,他們已經似乎提前接到風聲,特地布置好了陷阱,等著兄弟二人落入他們的圈套。 逆犯嘛,自然想的是光復前朝,便不曾逃走,而是打算將當朝太子和皇子斬盡殺絕。也是這時,蕭祁墨替弟弟擋了一箭。 還好援兵來得及時,逆犯們見自己落了下風,便想趁機逃跑,于是蕭祁頌令人將太子送回宮,自己則帶著援兵追擊他們去了。 現下已全部關進了大牢里。 聽完此事經過,卜幼瑩不禁一陣后怕。 早聽父親一直叮囑,說時局如何如何不太平,讓她在外務必小心再小心,甚至去哪兒都得派邢遇跟著。 從前她以為父親草木皆兵,可沒想到此事就發生在祁頌身上,而那群逆犯就隱匿于上京城中。 原來危險一直隱藏在身邊,只是她以前不曾注意罷了。 蕭祁墨最先發現她的臉色不對,輕輕喚了聲:“阿瑩,你怎么了?” “???”卜幼瑩回過神,“哦,沒事,我只是有些后怕。爹爹以往總是讓邢遇跟著我,而我總是想方設法甩掉他,如今看來,還是應當聽爹爹的才是?!?/br> “你這話倒說得沒錯?!笔捚铐炂鹕肀П?,沖她撅了撅嘴,“看在邢遇盡職盡責保護你的份上,我就不同他計較昨日之事了?!?/br> “昨日?”榻上之人疑惑道。 卜幼瑩立即干笑了聲 :“沒什么,就是邢遇與他比試,差點傷到他而已?!?/br> 說完,她扯了扯蕭祁頌的袖子,道:“天色也不早了,咱們別打擾祁墨哥哥休息了,你送我回菀樂閣吧?!?/br> “哦.”他應了聲,又看向自己兄長,“那哥你好好休息,我和阿瑩先走了?!?/br> “嗯,去吧?!笔捚钅珳\淺笑著,一直目送他們走到門口。 直到房門再次關閉,屋內的燭火隨之擺動了下身子,暖黃的燭光重新照映在他臉上時,他已沒了笑容。 黝黑的眼眸恍若沉入深淵,他抬手,指尖輕觸自己的額心。 那里已不再有她的溫度,殘留在屋內的香氣,也隨著開了又閉的房門,被冷氣卷著溶散在空氣里。 她什么也沒留下。 可若是,能讓她一直留下。 就留在他身邊。 該有多好. - 回去的路上,卜幼瑩沒有選擇乘坐轎輦。 她和蕭祁頌肩并著肩,披著朦朧月色,一起漫步于宮道中。 兩人難得有如此愜意的相處時間,因此誰也沒有先說話,默契的享受著這片刻的寧靜。 待路程走完一半后,蕭祁頌才緩緩開口:“阿瑩,你往后可不可以.” 說了一半,沒聲了。 卜幼瑩疑惑抬眸:“可不可以什么?” 他偏過頭,不讓她看自己眼里的醋意:“可不可以不要離別的男人那么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