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韓輯照例問了句,“上京之后打算住哪兒?” 他看這青年順眼,便想著自己的宅子挺大,放一只羊也是放,一群羊也是放,反正都是廣陵舉子,都住一塊兒也能互相督促這讀書,挺好。 故而才有此一問。 陶正靖聞言卻道:“勞煩韓先生垂詢,學生外祖家在京都,準備在外祖家借住幾日?!?/br> 一聽人家準備去外祖家住,韓輯便熄了方才那個念頭,點了點頭,不再多言,也因而沒注意到陶正靖臉上一閃而過的局促之色。 沈伯文倒是注意到了,只不過他與陶正靖并不相熟,既然人家不說,也不好貿貿然問起。 飯菜都上齊了,等到韓輯先動起筷子,其他幾人才陸續開始用飯。 食不言寢不語,用飯的時候沒有人說話,十分安靜。 用完飯之后,才重新交談了起來,此次聊的便都是學問上的事。 韓輯便發現,這個姓陶的舉子,的確才學過人,心中細思了片刻,終于想起來華田陶氏,是廣陵有小有名聲的書香門第,這個陶正靖,應當就是華田陶氏的子弟了。 幾個年輕人談論起學問來,漸漸地便投入進去,就連性子最為內向的邵哲,話也逐漸多了起來。 聽他們幾個談論,韓輯一開始只在旁邊端起茶慢慢喝著,順便消消食,并沒有出聲打擾他們。 然而年輕人談得入神,就忽略了時間,眼看著越來越晚了,這幾個人還沒有停下來的打算,韓輯不得不出聲打斷:“天色都不早了,明日還要趕路,你們還是早點去歇著吧,日后交談的機會還多著呢?!?/br> 沈伯文幾人聞言,才驚覺時間已經過去那么久了,不由得連聲應諾。 眾人這才各回各房。 回到房中,陶正靖還沉浸在方才與沈伯文師兄弟二人交談的氛圍之中,忙讓小廝給自己鋪紙研墨,將方才自己得出的一些關于學問的體悟都寫在上面。 又折騰了好一會兒,他這邊才收拾停當。 然而躺在床上之后,他還不安分,翻來覆去了一陣子,又從床帳間探出頭,問自己的書童:“母親給我的那封信在哪兒呢?” 正在地上打地鋪的小廝心累極了,沒好氣地回他:“不是就在包袱里嗎,我的好少爺,現在都這么晚了,咱們能不能睡覺啊?!?/br> 小廝是陶正靖奶媽的兒子,從小跟他一塊兒長大,而奶媽又是他嫡母指的人,他待人隨和,因而小廝也不怎么怕他,說話就隨意了些。 陶正靖卻不聽,一個勁兒讓他去把信找出來讓自己看看,看一眼才能放心。 小廝被他磨得沒辦法,只能爬起來,披著被子去翻包裹,然后找出那封信來遞給他,“瞧,這不是還在嗎?” 看到信了,陶正靖才心滿意足地放下,擺了擺手又轉回被窩:“行啦,放回去吧,千萬記得要收好,咱們還得靠這封信進白家的門呢?!?/br> 小廝無語。 一邊往包裹里放,一邊小聲抱怨道:“不是還有白叔嗎,他是白家的老人了,沒有信也能帶咱們進去吧?” 見自家少爺不說話,又接著說:“陶家又不是沒錢,干嘛非要去夫人的娘家住……” 這句話說完,陶正靖的聲音就從床帳里傳了出來:“行了行了,跟你說不明白,還是趕緊睡吧?!?/br> 小廝撇了撇嘴,不說話了,系好包裹,才回去躺下,折騰這么半天,剛捂熱的被窩又涼了。 床上的陶正靖卻沒睡,仰頭望著頭頂的帳子,心中卻在暗自思索,嫡母白氏的父親是國子監司業,正六品。雖然官位不高,但是人脈很廣,自己這次若是考不上,就打算在京都住下來,嫡母的信里也說了,若是沒能考中,就托人給他找個好老師。 想到這里,他心里的壓力稍微減輕了點,隨即便漸漸睡著了。 另一間房里,沈伯文正面臨著一大難題。 今日到了客棧之后,他便沒怎么在房間停留,因而也沒注意到,這間房里只有一張床。 所以這會兒就愣住了。 想想也知道,人家掌柜的看他們是夫妻倆,當然不會在房里再另加一張床了。 然而在桃花村和縣里的時候,他跟周如玉一直是分睡在兩張床上的,他經??磿胶芡?,便自己單獨睡一張床,而周如玉則是帶著女兒睡在另一張上面。 但事到臨頭,他不可能出去再單獨要一間房,這樣任誰都能看出有問題。 在心里嘆了口氣,轉頭便對上周如玉好奇的目光,“怎么了相公,可是這間房有什么不對之處?” “沒有不對之處?!鄙虿膿u了搖頭,只道:“現下天氣還有點冷,一床被子怕是不夠,我再去找掌柜的要一床,你先睡吧?!?/br> 你先睡這樣的話,在縣里的這半年,周如玉不知道聽了又多少了,知道他不是客氣,而自己也真的有點累了,便點了點頭,“相公回來之后也睡吧,今日太晚了,就先別看書了?!?/br> 沈伯文笑著應下。 故意在外面多磨蹭了一會兒才回來,然而當他抱著被子走到床前的時候,看到的便是周如玉已經睡熟了的側臉,溫柔恬靜,一縷長發散在身前,嘴角微微翹起,像是做了什么美夢一般。 沈伯文松了口氣,隨即便自嘲地笑了笑。 將被子放上去,躺到距離身邊人約莫一掌的距離處,隨之也沉沉入睡。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