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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守城侍衛沖楚禎走來,左看看右看看,說道:“姓甚名誰,從哪兒來的?” “云齊,從……從蠻離荒來?!?/br> 他除了漠北與長安,最最熟知的便是蠻離荒,若守城侍衛要拷問他,或許能頂過一陣。 “蠻離荒啊,果真是逃亡的難民,餓成這般瘦狗模樣,滾吧滾吧?!?/br> 楚禎連聲答是,趕緊快步走遠。 直到不見所有士兵的蹤影,楚禎才躲到一處角落,拿出方才那個侍衛偷偷塞給他的一張字條。 上面寫著:“城南,柳水灣,請君一敘?!?/br> 楚禎將字條前前后后翻了幾遍,也未找出落款。 看這字跡,并非夏侯虞字跡,若是他,定會自己書寫,不會假手他人。 若是別人,那便只能證明,從他逃出長安開始,此人便已經尾隨其后,如若不從,夏侯般或可有生命危險。 楚禎將字條攥緊,事到如今,只能走一步看一步,或許這就是一線生機也未可知。 他剛來渡城,對此地并不熟悉,又是一身臟兮兮的模樣,若各處打聽,必會引起猜疑。 楚禎站在原地抬頭望向太陽,此時離日出不過兩個時辰,日頭所在便是東,城南的大致方位便好找了。 至于柳水灣,渡城雖名為渡,此名卻是百年前傳下來的,滄海桑田百年變換,渡城早已沒了“渡”,百姓們也從打漁轉為了糧田為生。 水在渡城少見,依水而生的柳樹便更是少見。若一直往城南走,只要看見柳樹,那邊是找到了柳水灣。 楚禎思索過后,便找準了方向,趕在正午前,來到了柳水灣。 此地果真是流水蜿蜒,在亂世中,好一處世外桃源。 古琴聲起,楚禎只能遠遠看見一個白衣人影在撫琴奏樂。 楚禎走近,此曲越聽越熟悉,知道他看清彈奏此曲的人的樣貌,才發覺,能追蹤他所有蹤跡卻不被他發現,更是選此處相聚的人,除了他沒有旁人。 “林壑?!背澠届o道。 琴曲倏然一停,林壑甩袖起身。 他容貌端莊,一身白衣,高梳發髻,黑發如瀑,面上淺笑,好一副光風霽月的姿態。 反觀楚禎,滿身泥濘,衣不蔽體,面容消瘦,果真是今時不同往日。 林壑見楚禎如今如此狼狽,眼中的笑意一瞬消了下去,上前便要拉住楚禎看看還有哪里有傷,卻被楚禎不動聲色躲了過去。 他伸出的手一頓,很快苦澀一笑,道:“看來你還在怨我,當年我對你的處處躲避?!?/br> 談及此事,楚禎就頭疼。 他自小在漠北出生,在漠北長大。 父親為他在漠北的一個邊陲小鎮找了個私塾,在那里他認識了大他五歲的林壑。 彼時他不懂親疏之別,自己喜歡誰,便與誰親近,絲毫不管對方是不是與他一樣總喜歡對人掏心掏肺,只管一股腦貼上去。 初始,便把林壑嚇了一跳。 楚禎覺得,這個哥哥有才華,有氣度,與私塾上其他同學完全不同。便整日纏著他問學問。 每次林壑為他解答清楚,楚禎就高興。再一打聽,林壑家徒四壁,私塾上讀的書都是他一字一字抄出來的。楚禎便經常往林壑家里送貴重的玉石器。 被林壑拒絕過幾次后,楚禎轉而就開始送筆墨紙硯。 當時私塾的同學們好書不怎么看,那些被先生明令禁止的禁書倒是看的起勁兒。 分桃之誼、斷袖之癖,早就傳開了,甚至討論的不亦樂乎。 再看楚禎如此熱烈,而林壑避之不及,關于他們二人之間的種種猜測,在同學間便傳的越來越難以入耳。 楚禎聽不懂,林壑大他五歲,卻是十分明白。 從那時起,林壑便時刻躲著楚禎,最后連學堂都不去上了。 起初楚禎只當林壑是不愿受嗟來之食,再后來,他便知道了,林壑是因為他才不能來私塾讀書,他也知道了,自己對朋友的這種熱烈之情,乍看真情可感,實則自私自利,只顧了自己不顧他人。 楚禎當夜就和父親請求,離開私塾,再拜托先生,將林壑請回來。 收拾書篋那天,只有林壑來送了他。 他們相顧無言,許久,才異口同聲道:“對不起?!?/br> 話畢,寂靜再次漫延。 還是楚禎先打破沉默,笑著說:“林壑哥哥,此去一別,有緣再見?!?/br> 自那之后,楚禎再未有林壑的消息,也未去特意打聽。 不過對于楚禎來說,他鎮北侯之子的身份,再加上十一歲那年遣送回長安的動靜鬧的沸沸揚揚,以及前不久的長安之變,楚禎想,林壑再不想聽到自己的事跡,民間的傳聞也會不聽話地自己跑進林壑的耳朵里。 “在想什么?”林壑問。 楚禎恍然回神:“在想,林壑哥哥此行前來找我,是為了什么?” 林壑示意楚禎坐下飲茶,邊為楚禎斟茶邊道:“不是我來找的你,而是你我——真的,有緣再見了?!?/br> 楚禎順勢坐下,卻想到當年為林壑帶去了那么多困擾,心中愧疚之意愈來愈強。 他忍不住道:“當年是楚禎不懂事了?!?/br> 林壑未抬頭,卻反駁道:“不,是我?!?/br> 楚禎不甚明白,但看林壑信誓旦旦的樣子,卻也不好再追問,只得作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