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江山是本宮的了 第50節
繼而又滋生出無限的野心。 這里是他們的考場,也是他們將來一展宏圖的地方。 相較于其他人的拘謹,賀子越就要從容一些。他雖然沒來過這里,但紫宸殿是常去的。左顧右盼間,他很快就察覺到,這座次似乎并不是按照排名來坐的。 比如考了第一名的高漸行,就在他前方不遠處,穆柯和陸諫離得也不遠。 他很想跟他們打個招呼,可惜每個人都正襟危坐,沒給他這個機會,禮部的官員守在各處,虎視眈眈,賀子越也只好收回視線,老實起來。 高漸行端坐在位置上,正在慢條斯理地磨墨,借由這件事來緩解緊張,也免得枯坐著看起來發傻。他能夠感覺到,有很多人的視線投注到自己身上,畢竟他是第一,就是所有人要超越的對象。 特別是其中一道視線,明顯得讓高漸行有一種如芒在背的錯覺。 他沒有抬頭去看,但他知道那是誰。 陸裴。 被他壓到第二名的人。 高漸行并不因此小覷對方,因為他很清楚,自己能夠取勝,多少有陸諫那些文章的功勞,當你特別了解一個人,甚至能猜到他的思路,自然能夠寫出有針對性的文章。 但這種方法,只能用一次。 他不相信陸裴會不想辦法找他的文章來看,如果看到了,立刻就會明白自己輸在哪里,也就不會再給旁人任何可乘之機。 所以,今天才是真正的比試。 不僅僅是跟陸裴,也是跟陸諫。 只有堂堂正正地勝過他們,才不會有人覺得他這個頭名是撿漏來的。 又過了一會兒,三省六部的重臣們也在陳昌的引領之下,進入大殿。等他們在前面站好,凈鞭一響,賀星回就到了。 她的名聲現在已經傳遍了整個大越,但真正見過她的人卻很少。行過禮之后,有不少膽子大的考生就偷偷抬起頭來往上看。離得遠,其實看不清她的面容,只能看到她身上玄黑的禮服和頭上的冠冕,不是大家想象中滿頭珠翠的樣子,而是偏向中性,模糊了她的性別,又帶著一種不怒自威的氣勢。 “這些就是今年的英才嗎?”她開口,語氣意外地柔和,“果然一看就叫人心生喜悅?!?/br> 說著,又轉頭看向陳昌,“不過,我看這座位好像并不是按照名次來排列的。陳卿,這是怎么回事?” 禮部尚書陳昌硬著頭皮出列,道,“啟奏殿下,臣觀考生年紀不一,便想著讓老成持重之人坐在前面,免得看不清考題?!?/br> 唉,他也沒有想到,今年的考生這么不爭氣,前十名竟然都是年輕英俊的少年郎。陳大人覺得不能讓他們坐在皇后的眼皮子底下,絞盡腦汁才想出了這么一個說得過去的理由,把人都挪到了后排。 賀星回臉上的表情頓時變得意味深長起來。 她之前還沒有察覺到陳大人這點小心思,只因這想法太過荒唐。就算新科進士們年輕俊美,她又能做什么?頂多是覺得看起來賞心悅目罷了??搓惒@嚴防死守的樣子,不免覺得好笑。 于是故意道,“這幾日,御花園的花開得正好,叫人忍不住惋惜,這樣的名花異草,卻沒有多少人能欣賞。陳卿便道,往年科舉之后,新科進士都會遍游京中名園,摘取名花簪之,今年不如就賜他們御苑一游,也是皇恩浩蕩之意。這話甚是有理,我已經應了?!?/br> 重臣們聞言,立刻轉過頭,對陳昌怒目而視。 她已經很不講規矩了,你還縱著她! 陳大人心里苦,雖然這事明明是賀星回提的,但他也只能把這個鍋背起來。此刻對上同僚們的視線,他不由心想,要是你們知道我擔憂的是什么,就知道厲害了,御苑摘花算什么? 考生們并不知道重臣們的心思,聽到這話,只覺得歡欣鼓舞。 能夠進御花園摘花,本來就是一種榮耀,何況又是以前從來沒有過的,那就更加榮耀了。 但這還不算,賀星回又說,“我聽說,從前是從進士之中擇選年輕俊美之人,前往名園探花,民間謂之‘探花郎’,這名字倒是有點意思。我與陳卿商議,不如就將殿試第三人定為探花郎,從前十之中,選取年紀最輕、容貌最佳之人充任?!?/br> 這話一出,重臣們的眉頭皺得更緊。 這殿試的名次,豈可如此兒戲?可是現在不是私下商議,賀星回當眾說了出來,他們總不能直接開口反駁吧? 這樣一想,只能繼續瞪陳大人。他肯定是知情的,身為禮部尚書卻不思勸說殿下,反而助長她的氣焰,實在是失職! 然而年輕士子們卻很喜歡這種意料之外的小插曲,其中自恃容貌著,已經激動得想尖叫了。 特別是原本就排在第三名的杜鴻言,更是直接把自己代入其中,興奮得臉都紅了。 陳尚書只好咳嗽了一聲,提醒道,“殿下,時辰不早,該開始考試了?!眲e說了,再說下去,他這個禮部尚書就要成為公敵了。 “唔,的確,那就先辦正事吧?!辟R星回肅容端坐,問,“哪一個是杜鴻言?” 杜鴻言激動得渾身顫抖,連忙站起身道,“臣在?!?/br> 賀星回掃了他一眼,又低頭去看手里的名單,緊跟著念出幾個名字。 杜鴻言本來還以為皇后是看中自己了,但隨著這幾個名字被念出來,他臉上的紅暈立刻散去,轉為慘白。這都是跟他一起被關在京兆府大牢的考生,賀星回此刻念出他們的名字,很顯然并不會是好事。 果然,就聽賀星回吩咐道,“這幾個人謀害考生、品德敗壞,性質惡劣至極。這樣的人,怎堪為朝廷官員,我又怎么能放心托付重任?帶下去,往后永不錄用?!?/br> 第052章 殿試 所有人都被這突如其來的變故驚了一下。 他們本以為那件事已經過去了。特別是其他考生, 看到這幾人若無其事地混在人群之中,居然也進了殿試的考場,要說心里沒有一點不舒服, 是不可能的。 與陸諫關系好的人不齒他們的為人,想到這種人以后也會入仕為官,自然不忿。就算與陸諫關系平平者,乃至那些世家子弟,想到要與這樣的人為伍, 就仿佛自己也沾上了污點似的。 何況殿試雖然是加試,據說并不會黜落人, 但彼此之間依舊有名次競爭, 誰不愿意少幾個對手? 沒想到, 賀星回竟然會在這個時候突然發作。 他們沒想到,這幾人更沒有想到??吹綆兹四樕喜豢芍眯诺谋砬?,一部分考生不由心下暗爽,覺得皇后殿下果然明察秋毫、明辨是非,沒有被這等小人給糊弄了。 眾人還在吃驚之中, 禁衛軍已經應聲而入, 走到這幾人身邊,迅速將人制住拖走。 其余幾人似乎被這變故嚇住了,呆呆地任由禁衛軍帶走,但杜鴻言卻不甘心。他從巨大的震驚中回過神來, 表情幾乎是猙獰的,他辛辛苦苦、汲汲營營, 不就是為了入朝之后的前程嗎? 他只是不想永遠被掩蓋在陸諫的光輝之下, 做他一個平平無奇的師弟, 所以為自己謀劃, 有什么錯? 若他不去爭取,那些好東西永遠落不到他頭上! 明明是一起拜的師,陸諫卻是首徒,西門先生無比看重,他們剩下的幾個卻好似附贈的。就連講課,也是先給陸諫講完,再讓他給他們講。陸諫可以不爭不搶就什么都有了,他卻只能跟師兄弟們勾心斗角,處心積慮地接近陸諫,才能被更多人看入眼里。 他只是想贏陸諫一回而已。 賀星回一句“永不錄用”,卻是要毀了他的一生! 直到兩個禁衛軍走到他身邊,伸手抓住了他的胳膊,杜鴻言才像是被電了一下,猛地清醒過來。 “殿下!”他扭過頭,朝賀星回喊道,“殿下,我是第三名!” 他是第三名,是棟梁之才,怎么能跟其他那些沒有名次的人一樣的待遇呢? 賀星回笑了,“第三名,你配嗎?你這個第三名怎么來的,你自己不是最清楚嗎?” 杜鴻言心里有鬼,聞言臉上的恨意更深。 賀星回特意把他們留到現在才處理,就是為了讓他們感受一下這種落差:如果老老實實考試,他們就可以跟其他人一樣坐在金鑾殿里考試,得到皇后和重臣們的重視,考完之后還可以簪花游街,榮耀非常。但就因為一念之差,這些原本觸手可及的一切,都沒有了。 這也算是一種“以儆效尤”的手段。 現在這個結果她很滿意,不過杜鴻言那種理直氣壯、好像根本不認為自己有錯的態度,還是讓她忍不住微微皺眉。 賀星回想了想,便開口問,“陸諫是哪一位?” 陸諫沉穩地起身,應道,“臣在?!?/br> “不錯,果然儀容出眾、風姿卓越,難怪遭人嫉妒?!辟R星回安慰道,“不遭人嫉是庸才,希望你能以此自勉?!?/br> 金鑾殿太大,杜鴻言還沒走出去,聞言眼睛都紅了。賀星回這話,分明半點沒有將他看在眼里,甚至還肆無忌憚地踩他來抬舉陸諫,無疑又戳了一次他的痛處。 可是賀星回的話還沒說完,又說,“你師弟提醒我了,他這一走,這第三名就空出來了。陸諫,你可敢與我打個賭?” “不知殿下要賭什么?”陸諫問。 “我看在場諸生,沒有幾個風姿氣度能勝過你的。若你殿試能考進前三,我就讓你做這個探花郎,如何?”賀星回說。 考生們聽到這里,都忍不住微微sao動起來。 他們對陸諫的才學是服氣的,但他禮部試考了八十三名,縱然人人都知道他是被害的,但這個成績也不能不考慮,按理說他殿試就算是頭名,也會被排到后面一些的位置。但賀星回一句話,就把他定在第三名了。 誰不想把自己的名次往前挪一挪?特別是原本排在杜鴻言后面的那幾位。如今期望落空,難免有些失望。 陸諫卻并不見多少欣喜之色,“若是臣沒能考中前十呢?” 賀星回笑道,“那無論你考了多少名,這一科都會排在最后一個?!?/br> 這話一出,原本不服氣的人倒是都冷靜了。賀星回要求陸諫考到前三,這個成績原本就與大多數人無關,何況不是第三就是最末,這種賭,他們是斷然不敢打的。 再說這第三名本來就是杜鴻言空出來的,而陸諫又是被他所害,由他來填補這個位置,似乎也最恰當。 何況賀星回剛才還說過,以后第三名會取前十之中姿容最出眾者擔任,很多人雖然自忖才貌不差,但跟陸諫比起來還是差一點的。 原本排在最后一名的考生,莫名還有些激動。他的心情有點像之前發現自己名次竟然在陸諫之上的賀子越——陸諫給他墊底,夠他吹一輩子了! 陸諫卻半點都不意外賀星回苛刻的要求,低頭道,“臣必定竭盡全力?!?/br> 坐在不遠處的高漸行轉頭看向他,心里想著陸諫說過的那句“簡在帝心”,心下不由嘆服。 名次雖然很重要,但更像是一塊敲門磚。在旁人對他完全不了解的情況下,一個好的名次,能迅速讓他進入別人的視線,得到關注和提拔。但如果旁人對他已經有所了解,那名次就沒有那么重要了。 現在的陸諫,明顯已經入了皇后的眼。 這讓他也生出了幾分斗志,這個頭名,也是他敲開朝堂大門的磚。 今天在門口值守的禁衛軍是老熟人,就是以前給皇帝當過武師傅的那幾位壯士,入京之后,就進了禁衛軍。他們在慶州多年,早已習慣了賀星回的行事風格,一聽他開口,就互相使著眼色,放滿了速度,沒有立刻把那幾人帶下去,讓他們聽了個全場。 抓著杜鴻言那位更是個妙人,怕他再喊出什么來掃興,索性把他的嘴賭住了。 所以此刻,杜鴻言聽到陸諫要取代自己第三名的位置,頓時目眥欲裂,卻半點聲音都發不出來,只能被人鉗制著,帶離了金鑾殿。 …… 這個小插曲結束之后,殿試就正式開始了。 考生們拿到了試卷,開始埋頭作答。重臣們便也溜達過來,去看他們關注的考生答題。 又過了一會兒,就連賀星回也從丹陛上走下來了。 這就是殿試的可怕之處了。本來考場的氣氛就已經夠緊張,而且一直有考官巡邏。何況殿試巡邏是重臣,甚至賀星回本人也有可能過來。被這些人關注,固然令人興奮,但也令人緊張。有些心理素質不好的考生,連寫字的手都在抖。 不過,被格外關注的那幾位考生,表現得都還不錯。 特別是高漸行。 南派世家出身的官員們,已經從陸裴那里知道了他的身份,都忍不住多關注一下,所以從他身邊經過的人是最多的。好在他是頭名,本來就備受關注,考生們倒也不覺得奇怪。 高漸行自己則挺直了脊背,始終目不斜視。就算不看,他也能猜到這些人的身份。很多年里,他一直在想,異日若能站在這些人面前,自己會是什么樣的心情?但此刻,他是平靜的,因為他已經抓住了自己的命運,不復從前的茫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