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江山是本宮的了 第33節
劃一塊地皮出來,對賀星回而言并不難,京城雖然人多地貴,但是朝廷手里還是捏著不少好地方的。難的是在這塊地皮上,建造出能夠容納四百人的考場,還要兼顧各種功能。 其實這種事,應該一上來就辦的,之所以拖到今天,完全是因為——國庫沒錢。 嚴文淵旁聽到這里,猛地驚醒過來,終于意識到賀星回今天肯松口給自己想辦法的原因。根本不是因為心疼他這段時間的奔波,而是因為她有要用錢的地方了! 嚴尚書:“……”就很氣。 但是好像也沒有什么辦法。 不但沒有辦法,而且他已經意識到,自己除了接受之外,根本沒有第二個選擇。 現在的邏輯是這樣,皇后想用錢,他沒有錢,皇后給他想了個辦法賺錢。要是不接受,就沒有錢給她用,但他卻不能用沒有錢作為理由拒絕她,因為她已經想到了賺錢的辦法。 除非自己傾家蕩產填上這筆虧空,否則只能走她安排的路。 罷了,嚴尚書安慰自己,為了籌錢,他什么辦法沒想過?要債都要過了,如今不過是販貨……其實以前他也不是不想經商販賣,只是手頭沒有貨物。最艱難的時候,嚴尚書連看庫里存的那些儀仗、車馬、器具的時候眼睛都是紅的,畢竟這些東西都很值錢。 如此這般,嚴文淵很快就想通了,在賀星回讓禮部的官員去找工部商議建造考棚之事時,他就主動站出來,同意了賀星回之前的提議。 他一邊跟賀星回說話,一邊盤算起自己手下可用之人。 其他人是不能指望了,都是世家出身,倒是那些書吏,說不定可以用一用。唉,也不知道范一通擅不擅長做買賣……不過做生意的人一貫伶牙俐齒、能說會道,想來其中的道理也是共通的。 等他一走,賀星回就對陳昌道,“戶部這筆錢放不了太久,你們盡快做出方案,把程序走完。眼看生員都已經快到了,考棚還沒有搭起來,像什么話?” 陳昌心領神會,答應了就要走,又被賀星回叫住。 “對了,今日出來賞花,我才想起一件事。聽聞京中有進士及第之后遍游名園,摘取名花的風俗?”賀星回問。 “是,先帝在的時候興起來的?!标惒惶靼踪R星回的意思,小心翼翼地回答。 賀星回眉頭一挑,“這么說,以前都是葉家的花園拔得頭籌了?” “是,葉家的凝暉園,是京中最有名的花園?!?/br> 賀星回聽到這里,笑了,“我還以為,京中最有名的花園,該是咱們眼前的御苑才是?!?/br> “這……”陳昌頭皮都要炸了,“皇家御苑,外人不能得見,自然也不知其風采?!?/br> “既然如此,那就讓他們見識一下吧?!辟R星回說,“以后進士放榜,就讓他們到御花園里來游覽一番,摘取名花,說出去,也是陛下對新科進士的恩寵?!?/br> 果然!陳昌已經快維持不住臉上平靜的表情了,他可以理解賀星回的意思。既然有這個風俗,與其讓進士們去給世家的花園揚名,不如直接讓人到御花園來摘花。 道理他都懂,可這是皇宮內苑??!距離帝后和嬪妃的住處太近,就連他們這些臣子,其實也很少來,怎么能輕易讓外人踏足? 但是吧,過往的經驗已經讓陳昌知道,當賀星回開口說一件事的時候,最好不要跟她硬頂著。 他忍不住抬手擦了一把汗,“這個嘛……” “又是不合規矩?”賀星回問。 陳昌訕訕一笑,“主要是人多眼雜,怕有什么不妥當之處?!?/br> “正因為人多,才沒什么要緊?!辟R星回道,“這御花園雖大,但是幾十上百人涌入其中,彼此之間一覽無余。莫說嬪妃們會避開這一日,不過來打擾,就是真的來了,又能出什么事?” 這話大概也只有她敢說了。 不過這個時候,男女大防還沒有那么嚴重。先帝時,還經常讓葉貴妃出席一些不那么重視的宮宴,與群臣宴飲呢。 這時,賀星回又說,“進士前十人之中,取其中風姿儀容氣度最佳者,位列第三,就叫探花郎,陳卿以為如何?” 算是她奇怪的執念吧,畢竟探花這個名詞,在后世的各種創作之中,蘇起來可是比狀元都厲害。譬如小李飛刀就是探花郎出身,光是這個身份,就足以令人對他的容貌浮想聯翩了。這樣優秀的創作素材,必須保留。 陳昌聽到這話,哪里還顧得上進士們來御花園摘花合不合適? 誠然,自來朝廷選官,都以身言書判四項為標準,這身姿儀容位列第一項,乃是考察之要。畢竟官員代表的是朝廷的形象,也不能太難看了不是?尤其是在世家主政的這些年里,這種風氣愈發興盛。 可是這話從賀星回的嘴里說出來,就叫人十分不安了。也不知道是不是陳大人的錯覺,總覺得她那個語氣,就像是選妃似的。 她可是個女子! 這……這萬一要是真的出了什么事…… 陳大人眼前一黑,只恨自己不能立時聾掉,假裝沒有聽到賀星回說了什么。他現在只希望是自己多想了,暗暗下定決心,以后但凡新科進士面見,自己都要跟著,盯緊一點。 現在就是后悔,非常后悔。賀星回當初提議成績出來之后再在加試一場,看看進士們的御前應對以及對朝廷國策的了解,他怎么就同意了呢? 心里轉著這些大逆不道的念頭,偏偏面上還不能露出半分端倪,他有些僵硬地笑了笑,道,“這名兒倒是很好聽。頭名是狀元,已經定了的。如此,這第二是不是也該有個名目?” 最好多定幾個特定的稱謂!這樣外人不知這探花郎是怎么來的,也就不會多想了。 賀星回不甚在意地道,“那就禮部擬幾個名字上來吧?!?/br> 陳大人點頭答應,決心把這件事當成大事要事來辦,今晚就擬出名目來! …… 忙碌的時間總是過得很快,三月,前往各地巡考的考官們終于回來了,一并將通過考試的生員們捎來了京城。 這是賀星回的主意。 一來這些生員都是寒門士子,其中頗有經濟不寬裕的,讓他們自己籌措入京的路費,說不定就會錯過考試時間。二來路途遙遠,單身行走難免會遇到一些危險,人多更安全。三來也是怕世家這邊動什么手腳。 生員們并不知道她的種種考量,聽說是殿下-體恤眾人,所以如此安排,都不由得交口稱贊。 高漸行帶著meimei阿喜,也站在人群之中。 像他這樣帶了家屬過來的,雖然不多,但也不少,倒也不算突兀。家屬的花費是自己出的,但是可以跟隨隊伍一起前行,對許多人來說,已經是解決了很大的難題了。 阿喜這段時日跟家屬們待在一處,眾人都對皇后殿下感激涕零,覺得她連這種細微處的小事都能想到,實在體貼。 因為心里存了一份念想,比起別人,阿喜對賀星回的濾鏡更厚一些。還沒有進京,就先承了她的恩情,阿喜更是滿心期盼她盡早征選女官,這樣自己或許能幫得上一點忙。 進了京,隊伍也沒有散去,而是由巡考官統一帶到禮部,上交了記載個人履歷、祖宗三代、鄉名籍貫和年齡相貌等的狀書。這份狀書之后會跟考生的試卷貼在一起,用以確認身份。 在禮部登記完,每個人都領到了一塊證明考生身份的牌子,上面畫著奇怪的花紋。 禮部的官員還給他們介紹了幾家客棧和旅店,據說使用這塊牌子,會有一定的優惠,這是皇后殿下給他們的補貼。 這筆錢就實打實地是從內庫出的了。 賀星回雖然對這種國庫和內庫分開的做法頗有微詞,但目前情況是這樣,她就希望能公私分明,任由嚴文淵怎么說,絕不用內庫的錢去貼補國庫。但是這些寒門士子入京趕考,又是頭一回,什么經驗都沒有,也沒個人能帶一下他們,她便決定自掏腰包補貼一點。 有了補貼,這些考生們就會傾向于選擇她提供的這幾家店了。 其實為了方便管理,考生們最好是統一安排的住處,但朝廷根本沒有能住下那么多人的地方,賀星回也只能用自己的辦法解決,那就是提前讓慶州商人們到京城來買地建房。 從去年冬天忙到現在,總算是趕著時間竣工了。 所以當考生們拿著牌子找到地方,都被這一排排敞亮的新房鎮住了。特別是那些囊中羞澀的,本以為免不了要吃一段時間的苦,誰知住得比在家的時候更好。 普通人只會為眼前的景象激動,但那些頭腦活絡的,卻已經開始深思這其中所蘊含的意思了。 第041章 群英 高漸行從外面進來, 就看到阿喜端著裝菜的托盤從廚房里走出來。 他幾步趕上去,低聲問,“你怎么在這里?” 阿喜抬頭, 看見他,就笑道,“阿兄,你回來啦!我今日在后廚幫忙,也打聽到了不少消息呢, 待會兒吃飯的時候告訴你?!?/br> 高漸行早猜到她是在幫忙,也不驚訝, 只是問, “在后廚幫忙, 怎么又出來上菜了?” 阿喜低頭一看,笑道,“不是上菜?!彼龎旱吐曇?,狡黠一笑,“這是廚房分給我的。都是用剩下的邊角料做的, 說是不能賣給客人, 我瞧跟賣出去的也看不出什么分別。阿兄,我多拿了一個饅頭,咱們一塊兒吃?!?/br> 高漸行一貫知道,她在省錢過日子上天分驚人, 卻也沒想到,她頭一回到京城, 只是住個店, 就能在別人的廚房里如魚得水。但想到這是阿喜, 又不覺得驚奇了。 當初他們遭了難, 從家里逃出來,身上什么都沒有,高漸行這個大少爺又什么都不懂,全靠阿喜一個人cao持,這才能在澤州安頓下來。 高漸行經常覺得,阿喜實在比自己強多了,若是個男子,將來不知道會有什么樣的成就。這種話,他以前從來不說,因為說了也沒有意義,徒增煩惱,最近倒是常常掛在嘴邊了,因為阿喜現在也有出路了。 這會兒他就笑道,“你比我強,我出門一趟,看了半天,也沒找到合適的營生,想來想去,除了抄書我竟什么都不會?!?/br> “阿兄的字寫得好,抄出來的書總能比旁人多賣幾文,這還不夠好嗎?”阿喜抿唇一笑,問道,“咱們上樓去吃,還是在這里?” “就在這里吧?!备邼u行左右看了看,道,“也聽聽旁人在說些什么?!?/br> 他們初來乍到,對京城什么都不了解,自然是要多聽多看多想。 兩人就找了個角落里的空位坐下來,一邊吃飯,一邊豎著耳朵聽吃飯的人說話??上ё≡谶@里的都是路上同來的書生,話題還是那些老生常談,并無新意。 高漸行聽了一會兒,見沒什么有用的,便問阿喜,“你方才說在后廚打聽到了消息,怎么說?” 阿喜往前湊了湊,小聲說,“我打聽到了,附近這一片的房屋,確實都是新修的,專為接待入京趕考的士子,咱們是頭一批入住的。廚房里的人說,他們的東家是從慶州來的大商人——其他幾家也是?!?/br> 高漸行若有所思,“我在外頭也打聽到一個消息,聽說去年西北打仗,糧餉國庫一分錢都沒出,全都是商人們運過去的,也是慶州商人起的頭?!?/br> “看來咱們殿下,在慶州頗有聲望?!卑⑾残Φ?。 高漸行的眉宇間卻沒有半點喜色,輕輕搖頭道,“反過來說,除了慶州,殿下在京中似乎沒有別的勢力支持?!?/br> 要不然,京中那么多房屋,有的是法子把他們安頓下來,不必慶商特意在這里買地建房。 都說朝堂局勢在皇后的掌控之中,但高漸行卻覺得,獨木難支,若沒有別的轉機,皇后恐怕支撐不了多久。不過,這也就解釋了她為什么一力堅持要改革科舉了,想必是希望這些寒門士子們能為她所用? 不過,他們就算今年考完了入仕,要在朝中說得上話,也不知要等多久。 阿喜對朝堂的了解不多,見他擔憂,心下也微微一沉。但她很快又笑道,“殿下天縱英才,咱們能想到的,她一定早就想到了,說不定已經在設法解決了呢?!?/br> “也是?!备邼u行嘆了一口氣,“可惜我在京城連個打探消息的都沒有,普通百姓不知道朝堂上的事,知道的人又不知去哪里找……” 所以今天出門一趟,打聽到的只有一條早已過期的消息。 正嗟嘆時,身后忽然有人笑道,“兄臺想打聽什么消息?我這里都有?!?/br> 高漸行微微一驚,轉頭看去,見是一個跟自己一樣著裝的士子,這才松了一口氣。他回想了一下自己方才說過的話,心下不由懊悔,雖然沒說什么不該說的,但也太不小心了。 想是這些日子過得太輕松,這才得意忘形,不似從前警醒了。 他想著自己的事,視線就在對方身上聽得久了一些。賀子越見他盯著自己看,就笑著拍了拍胸口,“兄臺放心,在下外號‘京城包打聽’,什么都能打聽,保證不會有錯?!?/br> 阿喜覺得他有趣,就多看了一眼。高漸行立刻板起臉,“多謝兄臺,不過我們出不起錢?!?/br> “啊……”這話太直白了,賀子越尷尬地撓了撓耳朵,但沒被難住,“無妨,你也可以用別的消息來換?!?/br> “你是‘京城包打聽’,我們什么消息,是你不知道的?”阿喜好奇地問。 賀子越就朝她笑道,“你們兄妹二人的消息,我就不知道?!?/br> 阿喜不說話了。 高漸行道,“兄臺請吧,我們兄妹要用飯了。你的消息我們沒興趣?!?/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