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4章
他按住心中悲痛,低聲應答:“我在?!?/br> 葉長岐在他溫暖的懷中,嗅到血腥氣。 “師尊,你受傷了?” 他想從冷開樞懷中掙脫出來,卻被劍修的雙臂牢牢地捁住,對方按住他的后腦。 “長岐,為師無礙?!?/br> 葉長岐垂下的雙手慢慢往上攀升,捏住冷開樞后背的觀星法袍,在胡亂的擁抱與觸碰中,如同當年哭鬧不止的幼童抓住了對方垂下的長發。 銀色的長發,一片晃人眼目的白。 “師尊……”葉長岐的肩背微微抖動,他埋在對方懷里流淚,“我救不了他們?!?/br> 他眼睜睜地看著師弟們死去。 一個一個,如同斷線的紙鳶飛離羅浮山。 葉長岐心中無助、悔恨、悲痛。 他曾一刻不停地想,如果當年自己沒有將他們帶回羅浮山宗,羅浮山宗是不是就不會走到今天這一地步? 如果當年天地沒有將他孕育出來,一切都終止于源頭,是不是,是不是什么都不會發生? 他左思右想,得出了一個讓自己絕望的答案:是的。 葉長岐在這一瞬間,突然明白了天地為何將他孕育出來。 他是一柄劍,身為劍骨,斬妖除魔,鋤強扶弱,是一柄剛毅的劍。 他是一柄劍,心若明劍,溫良恭儉,舍身求道,又是一柄柔和的劍。 他出世時,宛如長劍出鞘,是正值九州動蕩之時。他隕落時,藏劍于匣,九州八荒海清河晏。 折劍,當定山河。 可他亦有私心,不愿就這么離開。他的私心,是羅浮山宗,是宗內子弟,是手中劍,是心中愛慕的師尊。 可是他最后什么都沒保護住,什么都沒能留下。 葉長岐:“冷開樞,我救不了他們。他們就在我眼前消失、隕落、受傷?!?/br> 葉長岐淚流滿面,再不是當年那個一心練劍,滿眼師尊的無憂少年。 冷開樞捧著他的面頰,親吻他的淚,吻最后落到他的唇上,冷清的瞻九重中,他們擁吻著對方。 二十四年前的悲痛欲絕與誤會憎恨,二十四年間相隔千里的思念之情,二十四年后行如陌人的壓抑之情,都融匯在這個被傷痛籠罩的吻中,是愛,亦是千言萬語。 “你可知當年你在我懷中兩次死去,我是如何想的?”冷開樞抵著他的額頭,眸中潮紅,一只手與葉長岐十指相扣,他說:“第一次,燕似虞逼死你,我抱著你,將靈力送進你的身體,可你的身體里空蕩蕩的,白日里青金色的劍骨也不知所蹤,你不同我說話,靜靜地閉著眼,像是睡著了。我只想著你要是睜眼罵為師多好,你罵我,質問我:師尊你為什么要殺我!或者對為師發脾氣,不理為師,都好,無論哪種,都好?!?/br> “可是,你沒有。都沒有?!?/br> “第二次,我看不見了。我不知葉柒是你轉世,你是一個凡人,為師居然可笑的沒有認出你,”說到此處,冷開樞的語調中似乎波動,他閉了閉眼,掌上用力,將葉長岐的手掌捏出了紅痕,“是為師的錯,是我的錯,我沒有認出你,我陪你走完壽命的最后一程,在你魂歸天地后才知道你是我的徒弟轉世,是我的長岐。我在九州尋你,尋到了你,可卻又一次送你離開?!?/br> “長岐啊……” “修士一生追求天道,卻不知曉道其實藏在自己心中,那時我終于領悟了,長岐,你是我的道,是為師所求的劍道,可當我領悟得太遲,我的道便折斷了?!?/br> 冷開樞頓了頓:“長岐,你可知,我為何要告訴你這些往事?” 葉長岐眼角帶著水光,沉默地搖了搖頭。 冷開樞溫柔地擦干他眼角的水漬:“世間情愛與衰亡從來一致,問情求道的強烈意志,等同于甘愿赴死的決絕之心。有情也好,無情也罷,都是個人的道,而劍修的求道之途,只求無愧于劍,無愧于心?!?/br> “長岐,你想做什么,我都會同你一起,但我只有一個要求?!?/br> “你要活下去?!?/br> 折劍,折劍。 折的是九州世人所公認的劍道,是為了求仙必須摒棄七情六欲的世俗眼光。 他人所言,不一定全然是正途。 冷開樞此生,最初作為司天后人誕生,本該成為執掌天宮院的觀星君,洞察九州世事,始終冷冷地審視著世間百態,卻不想冷開樞厭倦了無能為力的日子,于是砸毀九州沙盤,隨手拾起一柄劍去了九州。 可又有誰知曉,他在那之前遇見誰?聽見什么?推演出了什么故事? 他既然來了,就不會袖手旁觀。 他抱著睡著的葉長岐,撥開他面上的碎發,垂眸靜靜看他。 時光在這一瞬間流淌得太過緩慢,叫冷開樞回憶起一段塵封已久的往事。 第一百三十章 洪峰截浪(四) 冷開樞在離開冀州前, 從未出過天宮院,他每日獨自面對著數以萬計的陣法幻影,觀測著九州各地??捎幸蝗? 少年冷開樞在觀測星象時,卻發現天宮院中多出了一位陌生人。 開樞星君睜開眼, 從重重陣法中窺見自己的倒影——少年站在宮殿中, 頭戴觀星高冠,穿著繁瑣的觀星法袍,長袍曳地,他只是站在那, 就宛如一座精美的冰雕。 他的語調毫無波瀾:“你是誰?” 在他不遠處, 出現了一道黑藍色的虛影, 能隱約看出是位身量高挑的青年,少年星君的目光落到他的腰間, 發現那人懸掛著一柄細長的武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