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1章
他身上的金烏紋已經完全淡去,變成了布滿褶皺的年輪紋。在他的身后,原本該有一對雙翼,可金翎脫落后,那對羽翅逐漸硬化成了樹枝,樹枝上掛著一些下垂的藤蔓。 雖然外貌相去甚遠,可葉長岐憑借著那雙眼睛認出了對方,他驚呼:“棲山!” 吳棲山緩慢地掀起眼簾。他的眉毛在尾端分叉,好似樹干枝椏,眼尾也長出了樹木枝干一般痕跡,整個人幾乎有一半保留了梧桐樹的特征。 吳棲山的目光沉重地從幾人身上挪過,他的聲音沙啞,似乎許久沒有說過話:“我不是吳棲山?!?/br> 昔日高傲的鳳凰變成了如今的模樣,他怎么可能承認自己是吳棲山。 葉長岐心中酸澀,再也忍不住,走到了冷開樞身邊,抓住了劍尊的手腕,轉過了身。 傳聞只是傳聞,可親眼見到吳棲山停在梧桐木上的這一刻,還是叫他難以置信,葉長岐幾乎是一瞬間,便知 道了吳棲山的結局。 鳳凰或許不能離開吳山了。 冷開樞回握住他,力量從掌心傳來,葉長岐深呼一口氣,面上努力帶上笑容:“棲山師弟,別來無恙?!?/br> …… 吳棲山將涅槃之能給了吳桐后,本該早早化為灰燼,可他一頭撞入火海后,卻又受到來自四面八方的梧桐木的呼喚。 到處都是令他心神動搖的梧桐香氣。 他仰面躺在火海中時,那些烈火還未將他的身體燒毀,他只是躺著,閉著眼,可鼻腔中便鉆入了梧桐木的香氣,那種香氣占據著他的大腦,催促著他,讓他化作原形,停在梧桐木上。 他性命垂危,早已無力抵抗誘惑,便在火海中化為鳳凰。 吳棲山身上的羽毛早已脫落,斑駁著,看上去狼狽不堪,他從這株梧桐木上一展翅躍到了另外一株燃燒的木頭上,烈火竄到他的身上,吳棲山就帶著火焰在火海中穿行。 萬頃火海,無數的梧桐,他依次停留,卻都不是他愛的那株木頭。 最后他累了,他奄奄一息,靠在一株樹木上。 心想著,好吧,就這株吧,反正無人會知道他在哪。 讓他隨著誓言死在火海中也好。 吳棲山便在漫長的死亡中與梧桐木化為一體。他的一切都是梧桐,他成了梧桐,作為鳳凰的那部分便死在了火海中。 他本該死亡,卻停在梧桐上茍延殘喘,一旦離開,就會化為灰燼。 而現在,吳棲山辨認出他,再無應答。 冷開樞嘆息一聲:“今日到此為止,和風,取仙閣蓬壺,我們就在附近安營扎寨?!?/br> … 吳山入夜中又下起了血雨,葉長岐與冷開樞站在仙閣蓬壺門口,遙遙望著山丘上的梧桐木。 他靠在冷開樞肩上,目光卻還是無法從血雨中的吳棲山枝干上移開,低聲問:“師尊啊,我們該怎么辦???” 冷開樞攬著他,輕輕地揉了下他的頭頂,語氣溫柔:“別害怕,為師始終會陪在你身邊?!?/br> 葉長岐便轉過身,雙臂用力捁著對方,將身體全然靠在冷開樞身上,腦袋埋在對方頸窩,冷開樞的手順著他的長發下滑,將他凌亂的發絲一一撫平。 “若你想去,便去見棲山?!崩溟_樞道,“為師會一直陪著你?!?/br> 葉長岐長嘆了一口氣,松開他,重重地點頭,拎著劍走入血雨中,孤身登上了山丘,他來到吳棲山化作的梧桐附近。 “你有何事?” 吳棲山立在梧桐木上,背對著他,他的枝干在血雨中被淋得噼里啪啦的響,葉長岐順著他的面向看出去,卻發現一片濃黑中唯有仙閣蓬壺散發著隱隱的光芒。 原來,吳棲山立在山丘上,遠遠看著他們。 葉長岐撤了避雨的陣法,想同他一起淋雨,當金色的陣法從他身上消失,吳棲山的枝干又移到他的頭頂。 “不必如此。我不吃苦rou計?!眳菞降?。 葉長岐便固執地向外挪了一步,從他枝干的庇護下挪到了血雨中,他身上的發頂很快被澆濕,神色卻很平靜,只道:“你也不必如此,我不信你的胡言,棲山師弟?!?/br> 兩人僵持了片刻,吳棲山偏要遮住他,葉長岐偏不肯讓他遮擋,像是兩個不懂事的頑童非要一塊淋雨。 吳棲山不耐煩:“你到底要做什么?” 葉長岐察覺到對方不再將枝干移到他頭頂,他走過去,隨意倚在梧桐木傾倒的那截木頭上,借著將傾劍散發出來的亮光照亮兩人周圍。 “師弟,我想知道這世間可還有能讓人復活重生的辦法?” 知曉他不是來追問過去發生了什么,吳棲山反而沒有趕他走:“怎么想問這個?” 葉長岐將二十四年來的經歷講給他聽,一面悄悄地開啟了陣法,遮住兩人,吳棲山也沒再說什么。 吳棲山聽完沉默許久,才用干澀的聲音回復他:“重生復活被譽為禁忌之法,是因為需要施展該陣法的人付出同等的代價。在我的記憶中,妖族除了鳳凰的涅槃重生,再無這種禁忌之法?!?/br> “說個簡單例子,移宮換羽是用另一個人的傷痛換得一個人平安。你說劍尊將路和風的傷痛移到自己身上,冷開樞故意由你施展的陣法,其實這樣,你此生不能再施展移宮換羽?!?/br> 還有一點,劍尊對門內弟子向來縱容,就算要救路和風,以他的性格,也不會當著葉長岐的面進行這個陣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