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3章
“師尊,那不是鐘山劍宗的道修嗎?”葉長岐靠近冷開樞,低聲說起自己的發現,卻不想道修是個明目達聰的人,當即扭過頭來,厲聲道。 “誰是鐘山劍宗的道修!少胡說八道!” 葉長岐認出了那道修。 昔日九頭相柳發怒時曾吞下一個小道修,小道士的師父目眥欲裂,以拂塵化萬劍抵御妖獸攻擊,正是眼前這位道修。 道修胡子拉碴,眼下一圈青黑,身在冀北,卻穿著單薄的道袍,腰間懸掛的紫金寶葫蘆也黯然失色,他的拂塵已經不在手中,上面只有稀稀拉拉的幾簇馬鬃毛。 道修見到葉長岐也愣了愣,憤憤地說:“在下袁一峰,一介散修,絕非鐘山劍宗道修!” 鐘山劍宗的劍修與道修自戰后決裂,已是老死不相往來的處境,所以袁一峰也絕對不認自己是鐘山劍宗修士。 葉長岐告了失禮,也不愿與他們鬧僵,他們正準備繞道而行,卻聽參宿說道:“你們也要去天宮院?” 袁一峰便僵了身子不再說話,只是暗中打量著葉長岐等人。 冷開樞應了一聲,參宿便從袁一峰身后走到羅浮山宗附近:“稍我一程?!?/br> 冷開樞并未拒絕,反而詢問袁一峰幾人:“你們作何打算?” 袁一峰瞧著他眼熟,卻始終想不起他是誰,又見葉長岐等人以他為尊,只得謹慎地說:“我們也要去天宮院,只是迷了路,”說完惡狠狠地瞪了參宿一眼,“都怪這人,害我們迷了路!” 葉長岐主動開口:“路程遙遠,不如同行?!?/br> 四人隊伍立即變成十人,順著冰河往前穿行了十里路,一眾人停下休整。休息期間,葉長岐卻發現遠處有什么東西停在冰面上,于是起身走去。 只見一匹白馬臥在江面薄冰上,馬身油亮光滑,通體雪白,毫無雜質,馬背上的鬃毛一綹一綹有序地垂掛下來,藍黑的眼睛靜靜地觀望著葉長岐。 葉長岐緩慢靠近白馬,見它溫順地垂下頭,強勁有力的馬腿上染著血跡,估計是受傷了難以動彈。 “大師兄,怎么了?” 許無涯很快趕過來,進入冀北后他換上了繁復厚實的御寒衣物,衣領邊嵌著一圈雪白毛領,并不臃腫,只顯得異常矜貴。他將佩劍收回袖里乾坤,背負著涎玉風雷琴。 在路上,葉長岐告訴許無涯,他與云頂仙 宮夜見城的關系,所以這盞琴中劍自然歸許無涯處置。 那時許無涯一言不發地聽完,手指拂過輕輕顫動的琴弦,雖然一時間難以接受,卻還是小心翼翼地將涎玉風雷琴收藏起來。 “這里有匹受傷的馬?!?/br> 參宿也慢悠悠跟了過來,他十分畏寒,走動時將雙手縮進斗篷中,只露出一雙異瞳。葉長岐還注意到他腰間斗篷微鼓,扭轉身體時,一截長長的法器便會從絨毛斗篷中露出來,琴頭頂端被雕成月亮型,木制的琴桿上雕有龍紋。 參宿注意到他的視線,大方地掀開斗篷,露出里面半人高的天琴法器:“御獸天琴?!?/br> 那張天琴雖然琴桿細長,琴筒卻是個厚重的半球狀,竹制的琴碼,張絲弦。 “這匹馬馬蹄受傷,并無大礙?!眳⑺迣⒍放穹畔?,立在岸上避著寒風,“不必管他,他的主人自會來接他?!?/br> 許無涯好奇提問:“你怎么看出來的?” “我可是馴獸師?!眳⑺薮蛄藗€噴嚏,不由得裹緊了斗篷,“嘶……冀州太冷了,還是南荒氣候宜人?!?/br> “既然南荒這么好,你到冀州做什么?” 參宿說:“去參加天宮院主人的合籍大典。這屆天宮院主人挺有意思,主動入世,那我不得去見識一下?” 葉長岐聞言直起身:“參宿前輩,天宮院向來避世不出,只是不知若選為天宮院主人,會有什么特別之處?” “天宮院為陣修宗門,他們先人為掌管二十八宿的星官司天,觀星辰,推演九州天機,從不干涉世事。每一任天宮院主人自幼時便會被送入天宮院的主殿,殿中有九州沙盤與九野星宿,小宗主會被留在殿中,日日推演天機,預測九州浩劫?!?/br> “因為天機不可泄露,小宗主只得寸步不離天宮院主殿。世人皆知推演天機會折損壽命,一旦被選為天宮院主人,壽命便與九州相通,只得沒日沒夜觀星推演,直到壽命耗盡,才可魂歸天地,離開天宮院?!?/br> 參宿走到受傷白馬身前,那匹白馬朝著他垂下馬頭,十分馴服,參宿便撩起衣袍蹲在白馬面前,從斗篷里伸出凍得僵硬的手掌,哈了幾口氣,掌心亮起溫柔的光芒。 參宿將手掌按在白馬受傷的地方,緩慢治愈白馬傷勢,繼續說:“是不是覺得天宮院主人至死都不能離開天宮院很悲涼?其實,最難熬的不是一人在殿中度過漫長歲月,而是自始至終作為局外人冷眼旁觀著世事變遷?!?/br> “據我所知,天宮院主人觀測九州,上至九州大宗,下至草木之心,都會在九州沙盤中出現,而那個倒霉的宗主,只能眼睜睜看著九州世人過他從未體驗過的生活,生、老、病、死、喜、怒、哀、樂,他只能看著旁人演繹,自己無法體會?!?/br> 參宿冷笑一聲:“像不像傀儡術中的傀儡。出生為了推演九州浩劫,活著為了觀測九州世事,死了什么都不是,更沒人記得他存活過?!?/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