飼鮫 第54節
“我知道?!眴屉僬f,又給自己塞了一瓣橘子。 “既然是還人情,那你應當答應我提出的條件。要么我送你,要么現在下樓找玉師姐送你,現在就離開朱河鎮?!?/br> 似乎這家客棧每一個房間窗口都放了盆封侯花,喬胭順手給它掀了,砸碎的聲音驚得院中馬兒躁動。 她說:“我不離開朱河鎮,我來這有事要辦,你猜猜我拿到了什么?” 她從懷中掏出一張黑底燙金,看上去精致貴氣的請柬:“鏘鏘——我在路上碰見只想搶劫的大妖,收拾完后從他身上翻出了這個?!?/br> 謝隱澤接過看了看,這是一張拍賣會的請柬。 正面是精致的紋樣,展開后能看見畫在背面的壓軸拍品,奇花異草,惟妙惟肖,地點唯有“鬼樓”二字。 鬼樓是修真界最神秘的傳聞之一,它是一座不知有多久年歲的高樓,傳聞為世間納垢之所。鬼樓有自己的意志,專門幫人拍賣那些無法在明面上脫手的臟污,它的行蹤縹緲,應邀而至,就像沙漠中的海子會隨時移動,只有足夠有分量的人才可以將它請來。 喬胭吃完橘子,拍了拍手:“那只妖說了,這次鬼樓出現的地點就在朱河鎮,有人會在鬼樓拍賣天譴劍?!?/br> “知道了?!敝x隱澤把請柬收進懷中,“你什么時候走?” 自己都把情報這樣共享了,謝隱澤還軟硬不吃,請她離開。喬胭抱著手臂轉身惱道:“你管不著?!?/br> “就讓你看看我管不管得著?!彼穆曇衾湎聛?。 喬胭身體一輕,竟被他單手拎起抗在了肩上。謝隱澤身形如風,掠出客棧窗戶,朝朱河鎮外疾馳而去,颼颼冷風夾雪,刮得喬胭臉蛋都僵硬了。 “謝隱澤,你混蛋!”喬胭拳打腳踢,用力掙扎。 “我就是混蛋,拿我如何?”他仗著喬胭被挾制住動不了,嘴上很能氣人地,冷冷淡淡開口。 喬胭在心底無聲地嘆了口氣,既然謝隱澤不想要她幫忙,那自己上趕著往上湊又有什么意思? 她放棄掙扎,身體軟了下來。謝隱澤反而要問:“你怎么了?” 喬胭:“你放我下來,我自己走?!?/br> 她理了理凌亂的頭發,看也不看他一眼,果然朝著出鎮的方向離開。 謝隱澤隔著不近不遠的距離,綴在她身后。喬胭站定回頭:“我都說我要走了,你還跟著我干什么?” “夜間行路危險,我送你出鎮?!彼?。 喬胭皺了皺鼻子:“你再跟著我,我就不出鎮了?!?/br> 喬胭走一步,他亦跟一步,直到喬胭生氣了,一言不發地瞪著他,謝隱澤才停下來。 等她從視線中離開,又等了一會兒,他才繼續追上去。走過拐角,喬胭卻不見了,他怔了一下,足尖點地掠上了屋頂,卻依舊沒有發現她的蹤影。 她走得這樣快嗎? 隱隱的,一股不安的預感籠罩了心頭。喬胭在北溟的深海長大,比起走路,她更擅長在海中游,所以她速度總是很慢,謝隱澤常常要停下來等她。 他心下忽地一悸,抬頭望向朱河鎮西南。在紅光映照的天邊,一座神秘鬼樓若隱若現。猩紅燈籠搖曳于幽森的梁上,隨風輕晃,樓中人影穿梭,如輕紗如薄霧,如夢似幻。 琵琶聲輕柔如夜鶯啼,夾雜著女人的輕笑和觥籌交錯的碰杯聲,這些聲音穿過風雪,穿過一座座閣樓宅邸,盤旋在朱河鎮的夜空之上。詭異的是,竟然沒有一人出來查看,就像整個鎮子都睡死了過去。 鬼樓拍賣,濁水流深,只論價高,不問出處。 忽然間,一聲尖叫從巷道中傳來。一陣微風拂過,玄衣袂角翻飛,謝隱澤已經從原地消失了蹤跡。 無數人從自己家中、客棧中走了出來,匯聚成一波波的人流,游蕩在夜色下的街道上。 他們雙目無神,舉止木訥,不動則已,動則如狂犬病發,瞪著隱隱發紅的眸子,流著口涎,撲上來對人抓咬撕撓。 喬胭和身旁的小乞兒就是這樣被追殺進了巷道。 小六欲哭無淚:“都說了,你們這些外地人就老實待著客棧,不要亂晃!現在好了吧?馬上就要被咬死了!” 喬胭一邊跑一邊不忘發問:“這種情況是什么時候開始的?” “三個月前,封侯花在鎮中泛濫之時!鎮中人白天看似和常人無異,每當夜晚降臨,就會像行尸般游走街頭!” “可你為什么沒事?” “我是乞丐,飯都吃不起了,哪還有心思種花!” 他忽然“我擦!”一聲,原來這條巷道的盡頭,竟然是一個死胡同,兩人被逼入絕境,身后流著涎水的行尸漸漸逼近。 “完了完了,今夜就要死在這里了!”就在小六吱哇亂叫,快哭出來的時候,一道玄衣身影從天而降,拔劍而出。 那真是把好劍,劍刃如霜,拋射出的寒光在雪下閃耀,森寒的劍光透出完美無瑕的鋒銳,仿佛切割空氣的音律。 “謝隱澤!別殺他們!” 他劍勢一頓,轉而以劍鞘抵擋,洶涌強大的靈氣將行尸震飛出去,堵在了巷道口。 小六只感覺后頸一輕,等回過神來人已經站在了屋頂上。巷道中的行尸掙扎著混亂無序地爬起來,尋不著目標,又慢慢散了。 “不用我送?嗯?”他側頭看向喬胭。 喬胭不服氣:“我正要出手的,不用你幫也可以?!?/br> 謝隱澤也不和她爭,收劍回鞘看向小六:“這就是你說的,到晚上就知道了?” 小六看著他的劍,下意識吞咽了口唾沫,點點頭。白天見時候,只覺得是個世家里嬌氣的公子哥,沒想到……以貌取人害人不淺??! 他退后半步,指向鬼樓:“你們找的劍虹、封侯花,都是從那座樓里傳出來的?!?/br> “奇怪?!敝x隱澤蹙眉,“鬼樓一般不會長久待在一個地方,只有一個可能……” 在至今為止的拍賣里,對天譴劍的出價,沒有一個令幕后之人滿意的價格。 把小六送回破廟,他叫住了轉身的喬胭。后者問:“現在不把我送走了?” 謝隱澤淡淡地應了聲:“現在比起離開朱河鎮,你留在我身邊,更安全?!?/br> 喬胭眨了眨眼:“那如果我不是來幫你的呢?” 他看過來的眼神有些不解。 喬胭雙手背在身后,歪了歪腦袋,一縷發絲從她的耳后滑到肩膀前:“如果我告訴你,我想得到這把劍,你會跟我搶嗎?” 謝隱澤淡淡道:“天譴劍是護宗大陣的陣眼,是為了防止云水境被赤淵再度入侵所鍛造。況且,它躁動不安,除了梵天宗,放在哪里都是大麻煩?!?/br> 顯然只把她的話當做玩笑。覬覦天譴劍的可能是任何人,但不會是喬胭,她從來不是一個有野心的人,甚至可以說事不關己。 她身上有一種很重的游離感,曾經有段時間,謝隱澤覺得世界是一座正在燃燒的火宅,而喬胭是站在河對岸的人。不知從何時開始,這種感覺才漸漸消失了。 就在二人朝著西南出發的時候,劍虹再一次沖天而起。 這次距離近,看得更加清晰,熟悉的氣息讓二人再度肯定,這炎熱的氣息,驚人的氣勢,除了失竊的天譴劍,世上不可能有第二把。原來頻繁出現在朱河鎮的神秘劍虹,便是這鬼樓拍賣所致。 劍虹的出現讓喬胭有些愣神,一個不小心,就被人撞了一下。 離鬼樓越近,同行的人就多了起來?;蛟S不能稱作是“人”,他們有的人脖頸上頂著豬頭,有的身后甩著狐貍尾巴,更多的是籠罩在黑色衣袍下,隱藏自己身份的人。鬼樓是法外之地,有些拍品本就來路離奇,買賣雙方都不想被知道真實身份。 這些都是從各地趕來,參加鬼樓拍賣的人。 撞她的人轉過頭來,是一頭表情生動的野豬,兩只獠牙猙獰外顯。 “你沒長眼睛嗎,臭娘們?”這豬頭粗聲粗氣地罵。 她踉蹌了一下,幸好被一只手扶住了腰。謝隱澤慢慢抬起眼,眼神如冰,仿佛夜色下的一抹寒光,令那頭野豬妖無端戰栗了一下。 “道歉?!彼届o的語調下潛藏著一種深沉,仿佛靜水流深,讓人不由在他面前產生一種謹慎的感覺。 “偏不——你奈我何?你是這臭娘們的姘//頭?給老子少逞英雄,惹急了我把這娘們兒囫圇吞了……” 下一刻,他粗壯的脖頸上那顆肥圓的豬頭就飛了出去,血濺三尺高。 第68章 真正目的 旁邊人來人往, 卻沒有人對此做出回應,有人嫌棄地走遠了,避免地上的血染臟自己的袍子, 更多的是冷漠掃一眼就離開的人。 鬼樓本就是法外之地, 殺人奪寶, 仇家相見,發生這種見血的事再正常不過。不會有人出來為你主持公道,只能怪被殺者自己技不如人。 謝隱澤甩掉劍上鮮血,劍刃在歸鞘的瞬間閃過一抹霜光, 動作迅速而輕捷, 仿佛出手取妖性命的不是他一般。 喬胭似是也怔愣了一下,眨眨眼:“你……就這么把他殺了?” “他不該對你嘴臟,該殺?!彼ё趾茌p, 這種輕盈中又透出一種冷冽。 她第一次對原著中說謝隱澤殺人如麻有了實感。 修真界和赤淵的矛盾亙古有之, 血海深仇,早就到了不可調和的地步。別說修真界看赤淵不順眼,赤淵看修真界更是恨不得啖rou喝血, 然而就是這樣的兩方人,卻被一個人強硬地統籌起來。 想也知道, 這種調和不是讓雙方你牽我手,泣涕漣漣地互相告解,而是將兩塊壓根兒不契合的拼圖硬生生磨合在一起。用赤淵張狂的行事刺激仙門, 用仙門博愛的律條約束魔族,如何將野獸套進不符尺寸的衣服里? ——砍斷手腳就好。 “你……” 喬胭遲遲未曾開口, 謝隱澤心中便有些懊悔了, 他覺得不該在她面前殺人,或許是嚇到了她。 喬胭卻拍拍心口:“謝公子還是第一次這么起餓裙亦吾耳兒啟吾尓爸幺天天更.新各種資.源維護我, 我好感動啊?!?/br> 是她一貫的作風,談笑間將緊張的氣氛化解消融。 不過幾息之間,樓前的尸體和血跡都消失了,就像這里從不曾發過流血事件。雪花如細致的銀絨,重新覆蓋地面,唯剩下空氣中一絲鐵銹氣息。 謝隱澤低聲道:“鬼樓會吞噬死在樓中和周圍的人,所以悄無聲息殺死一個人最好的辦法,就是把他帶來這個地方?!?/br> 鬼樓面前,佇立著兩個帶刀侍者,皮膚蒼白如死者,皮膚上遍布腐爛的瘢痕。 開口說話,便有一股幽冷的腐臭從口中鉆出,喬胭不禁捂住了鼻子。 “你們只有一張請柬,卻要進兩個人?”一位鬼侍者抬頭問道。 喬胭和謝隱澤都沒收到邀請,唯一的一份,還是從路過的大妖身上搶來的。 “嘖?!敝x隱澤懊惱地對她道,“剛才那頭死豬身上有,該搜一搜尸體的?!?/br> 喬胭敬佩:殺了人還不夠,連人家的請柬都要摸走,你是土匪進村,片甲不留啊小boss。 忽然,她眼尖地一指:“剛才那也是兩個人,怎么一起進去了?” “人家那是夫妻,夫妻自然可以同行?!惫硎陶呦訔壍匕颜埣韥G回來,“你們是嗎?” 巧了,還真是。 可這個世界又沒有結婚證一類的東西,像不像夫妻不是空口白牙一張嘴就能證明的。反正他倆看起來,不像,沒有小情侶黏糊得要死的親密感。 一只手搭在她的腰上,骨節分明的手指貼著柔軟的衣物,即便喬胭猜到了他的目的,也難免僵硬了片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