媚禍 第45節
翌日,雨過天晴,rou眼可見的春意盎然。兩日細雨灌溉,各處草木有了生機,顯得這座宮城不再那么陰冷。 蔚茵不想坐軟轎,說自己要走一走。范嶺自然找人跟著,見玉意在,也就沒什么不放心。 “春天這么晚嗎?”蔚茵問。 玉意笑笑,跟在人身后:“宮里的春天總是比旁的地方晚一些?!?/br> 身后兩丈遠跟著兩個宮婢兩個太監,規矩的低頭跟隨,眼神絕不往別處看。 “娘子別往前走了,”玉意提醒了一聲,“前面是壽恩宮,廖太后的住所?!?/br> 蔚茵嗯了聲,隨即拐上一條小路:“現在多看看,回去后又會被鎖起來?!?/br> 她說的無悲無喜,好像這是多正藏的一件事。 沿著小道往深處走,是一片林子,沒有方才開闊地方的明亮,顯得陰暗。 不知從什么地方飄來一縷煙塵,在林子里蔓開。 “那是在做什么?”蔚茵看過去,見到一個小太監正在往火堆里燒一個紙人。 紙人是女子,扎成真人大小,身上衣裳居然是真正的錦緞宮裝。 玉意臉色一變,皺眉將蔚茵拉回:“娘子不知,宮里人冤死的多,這個紙人是燒給死人的,給那死人做妻子?!?/br> 蔚茵聽了,難免生出一股陰森,撫了撫發毛的手臂。 宮婢雙手托著披風送過來,小聲開口:“奴婢認得那小太監,是壽恩宮的?!?/br> 第三十六章 睡著的樣子好乖 回到清瑩宮, 宮門再次關緊,外面的侍衛如同兩尊雕像。 蔚茵感覺困乏,回到房中睡到過晌才起。 外面春風好, 天空湛藍。 她拿了花鏟去到苗圃, 隨意做著一些小事。茶花即將開放,小小的葉片也蓄勢待發。 有一瞬, 她盯著花叢發呆, 對昨晚傅元承說的那些話, 至今心有余悸。說什么給她一個新身份,還是蔚家的女兒, 她大概知道他要做什么, 結合那本立后封妃的冊子, 應當是八九不離十。 或許三月,這座冷清的后宮就會熱鬧起來。而她,定然會被他安排在其中,隨那些嬪妃人選一起將名字填上。他會給她起個什么名字?會把她交給哪個蔚家叔伯做女兒? 細風揚著她的發絲,抹不去眉間的點點憂愁。 兩次與廖陌珠的相見都不算好, 憑直覺,蔚茵也知道那女子不好相與,坐上皇后位子,定然會想辦法扒了自己的皮。傅元承與廖家,他再怎么舍不得自己,總不會殺了廖陌珠吧? 蔚茵蹲到雙腿發麻, 干脆就等著, 讓這麻意自己過去。 “娘子,范總管送來的花種?!睂m婢過來,彎下腰將一包花種送上。 宮婢十八九歲, 聲音脆甜,這樣近也就看見蔚茵纖細的玉頸,白皙柔嫩,突兀的布著猙獰吻痕,不由心中一跳。 蔚茵抬頭,對上宮婢的眼睛:“你叫青蘭?” “是?!鼻嗵m點頭。 蔚茵接過花種,放進身旁小籃子中:“你說早上那燒紙人的公公來自壽恩宮?” “沒錯,昨日正好和他說過兩句?!鼻嗵m忙接話道,“也聽他提過紙人這事兒?!?/br> 蔚茵拍拍手站起,回頭對著人笑笑:“宮里許多事我不懂,青蘭能否與我說說?我怕不知規矩沖撞到誰?!?/br> 青蘭一想,覺得蔚茵嘴里說的怕是廖陌珠,怎么看也是廖陌珠把這位瑩娘子當成眼中釘。 “倒不是娘子的原因,那紙人是太后吩咐燒的?!彼÷暤?。 蔚茵眨下眼睛,面頰尤殘留著幾絲倦意:“太后尊貴,怎會信這些?你可小心,出了清瑩宮別亂說?!?/br> “娘子剛進宮,宮里好多傳言不知道,”青蘭也趁機想討好,說不準就會讓她以后貼身伺候,那可比粗使宮婢強太多,“都不敢明著說,知道的人更少?!?/br> 蔚茵了然,面上只做嘆氣:“清瑩宮,似乎就只有你愿意同我說話,讓玉意調你進殿內當值吧?!?/br> 青蘭眼中一喜,忙彎身道謝:“謝娘子?!?/br> “其實傳言誰都不知道真假,就像我,”蔚茵無奈笑笑,“背地里也被人編排不少?!?/br> 青蘭擺手:“那是有些人看不得娘子好,我說的那傳言可不這么簡單,掉腦袋的。說是太后還有過一個孩子?!?/br> 蔚茵怔住,看著青蘭不似在撒謊。雖說宮中出什么事都不稀奇,但是皇后的孩子怎么能亂傳?皇家的子嗣,哪怕是夭折都會有史官記載,這事乍聽起來實在荒謬。 似乎青蘭也覺得說太多,連忙又道:“也是瞎傳罷了?!?/br> “可不?怪荒謬的?!蔽狄鹦π?,裝作不在意。 提籃轉身時,才露出眼中疑惑。傅元承是太后唯一的兒子,但她看出母子關系很微妙,就那日太后犯病,他根本不曾在意,哪怕是做做樣子也不去往壽恩宮走一趟。 加上樹林那個紙人,太后是在怕什么? 。 拂曉,天幕泛青,世界仿佛停止在這一刻,安靜的能感受到霧氣的蔓延。 房中仍舊昏暗,墻角盆架上的海棠養在精致瓷盤中,粉紅的花瓣圍著嬌黃色吐蕊,靜靜的散發著清香。 帷帳里輕晃著,猶如清湖起伏的水波。女子涓涓幾聲嬌啼自里傳出,斷斷續續壓抑著,混著木板的輕吱響。 一只手鉆出帳外,抓上床沿,細細腕子上套了兩條細白色掐絲景泰藍手鐲,隨著抖動輕晃。另一只手順著她的小臂滑出來,細長手指扣上她的,重新帶了回去。 殿外,范嶺已讓宮人準備好,帝王輦架停放在前方宮道上。 傅元承掀開帳子出去的時候,蔚茵仍有些恍惚,暈沉沉的腦袋貼著松軟的緞枕,里頭淡淡藥香鉆進鼻子。 聽著外面的腳步聲,她知道傅元承是去了浴間。他今日要去城南校場,有平西軍與御林軍的比賽。 她身子往被子里縮了下,氣力早就被抽了干干凈凈,如今連眼皮都懶得睜。都說女子熬過第一次就好,可現在看來似乎并不是。 傅元承回到臥房的時候已經穿戴好,身姿皎如玉樹,見到床上的人沒動靜,并不責怪她的無理,反而又去看了看她的睡顏,替她擦了擦額頭薄汗。 “茵茵睡著的樣子好乖?!彼拇焦闯龊每吹墓陋?。 自從碰了她后,就變得一發不可收拾,總想著人怎么會這樣軟,這樣有趣?以及喜歡看著她瓷白的臉蛋染上靡麗,甚至委屈的皺鼻子。 朦朧間,蔚茵知道他離開,便重新陷入沉睡,睡夢中也在想那個她不解的問題。 太后在怕什么?是她的另個孩子,燒紙人給那孩子做妻子,說明是和傅元承年紀差不多嗎?傅元承生辰是冬至…… 迷迷糊糊中,她睡了過去。 不知過了多久,寢室外有了動靜。 蔚茵無力的揉揉脖頸,讓自己找回些精神,隨后抱著被子坐起,平復著氣息。 她手指挑開幔帳看出去,見著天色已經大亮。 找了襯裙套在身上,蔚茵下床來,赤著腳進了浴間。 泡進水里才讓她舒緩一些,手里一下一下清洗著頭發,低頭就看見肌膚上遍布的痕跡,干脆身子一低盡數沒進水里。 青蘭一直在一旁伺候著,偷著往她身上看了好幾眼。女子長成這樣的身段,讓她心中著實羨慕,尤其那一把細腰,又柔又細,偏偏上面留著被人掐出的指印,也就想到昨夜房內讓人臉紅心跳的聲音。 “水涼了,娘子擦擦吧?!彼е〗砩锨?,提醒一聲。 蔚茵回神,輕輕嗯了聲,遂從水里出來,細白的腿邁出浴桶。 擦拭干凈,她套上抹胸襯裙,拿著梳子打理頭發。 這時,浴間的門被人推開,玉意急匆匆走進來,一臉焦色:“娘子?!?/br> “姑姑?”蔚茵轉身。 玉意趕緊撈起一件衣衫為蔚茵披上,手中快速系著結扣:“太后派人過來了?!?/br> “太后?”蔚茵看去門扇,果然聽見外殿的吵雜聲,心知便是來者不善。 她被傅元承抓回來以后,這位太后也沒管,今日過來可見是挑好了時候。傅元承不在宮里,去了南城,白日比賽,晚上慶功,回來都不知道是幾時。 沒一會兒,兩位臉色陰沉的嬤嬤走進浴間,不客氣的掃了眼蔚茵:“瑩娘子是吧?過去見見太后罷!” 蔚茵看著兩人,要是她稍微反抗,這兩人必是擼袖上來拖拽她,到時候誰能保證有個好歹? “知道了,民女這就去?!彼嫔蛔?,抬步就走到兩人跟前。 兩個嬤嬤對視一眼,收起了想動粗的手。 蔚茵心中倒沒多少害怕,終究遭遇了太多,仔細算算,都死過兩次的人了。隨即,姿態自若的走去前殿。沒想到,廖陌珠也跟了來,眼中得意不加掩飾。 出門前,蔚茵回頭看了眼玉意。 壽恩宮。 廖太后端坐正中錦榻之上,左面站著趾高氣昂的予德仕,右面有看似嬌滴滴的大家閨秀廖陌珠。 蔚茵走去中間,所有目光都落到她身上。這架勢,就像她是個十惡不赦的罪人,等著眾人的審判。 慶幸的是,她不是京城人氏,沒有人認得她。也就難怪所有人都把她當做民間女。 “民女見過太后?!蔽狄鸩槐安豢?,端端行了個禮,絲綢春裙輕柔,端的就是柔美婉約。 廖陌珠最見不得那張嬌花一樣的臉,心中發狠冷笑,下面定是毀掉那張臉。一個丑八怪,新帝還能寵愛? 廖太后臉色陰沉,不免就想起姚貴妃。那個女人讓她一輩子臉上無光,將太上皇搶走的干干凈凈,她可以不要那個絕情的男人,但是不能再讓這種女人來禍害她的兒子。 “姓甚名誰,家住哪里,家中有誰?”她放松手臂搭上小幾,精美的護甲勾下。 蔚茵嘴角淺勾,眼神清淡:“民女是孤女,陛下給的名字,瑩?!?/br> 她本就是這世上不存在的人,哪里有家、有名姓? 廖太后冷笑一聲,嘴角戾氣初顯:“那便就是來歷不明咯?” 不等蔚茵說話,予德仕忙接話:“稟太后,宮規有言,來歷不明者不得留宮?!?/br> “居心叵測!”廖太后重重撂下四個字,抬眼示意,便有幾個太監要沖上去拿人。 “太后,”蔚茵抬高聲音,往前一步,“民女亦知自己身份,并不能陪伴圣駕。能不能求太后給個恩典,賜我出家?” 她不愿意把命交代在壽恩宮,她是什么都沒有了,但也不想被如此宰割。 廖太后眉間一皺,看過去的目光重新認真起來。才發覺眼前女子一身氣質,不像什么都不懂的民間女,再看她嬌細模樣,根本就是大家里嬌養出來的姑娘。 “出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