媚禍 第5節
“夫人,喝碗姜湯罷?!被眒ama過來,把一個小瓷碗擱在窗沿上。 蔚茵低頭,看見那碗清澈的湯水:“mama還記得去年夏日嗎?我去湫州祭奠爹娘?!?/br> “記得,”槐mama點頭,“當年老爺夫人意外在湫州過世,夫人你一片孝心,想在入京前去那邊祭奠?,F在想想實在是險,居然碰上發水,我們在家一直收不到你的消息,偏偏又進不去人找?!?/br> 蔚茵看著雨簾,回想著一年多前也是那樣日日下雨,無窮無盡,天上好像破了一個窟窿:“對,我被困在漢安城?!?/br> 還未到湫州,就被大水困在漢安城。到處是一片慌亂,城中人人搶食,死人,疫病。幸虧她想辦法出了城,帶著丫鬟躲在一座山間的道觀中,給了些銀錢,被幾個年長女道收留。 她知道這種受災時候,極易發生動.亂,賊匪橫行綁rou票,盯得也是那些富貴人家。便和丫鬟一起穿著灰布道袍,用了一個假名,洛瑩。 母親的姓氏,加上她的閨名。 想著等一切安定下來,就找機會回家鄉泰臨。 也的確如她所想,明霞觀荒僻,倒是沒有什么麻煩事。 那一日天好容易放晴,她跟著一個女道去后山挖草藥,遇到了倒在樹叢里的傅元承。 他渾身是傷,躺在那里一動不動。蔚茵走了過去,從他衣著看出應當是家境不錯的讀書人,便想著是否他遭人綁的rou票,逃了出來。 她將他藏在后山洞中,而他醒了,果然就和她之前猜想的一樣,說自己遇到賊匪逃出來。 蔚茵并不想知道太多,救人不過是因為正是父母忌日,她想為父母積德。所以大多時候,她只是送些水和吃食,幫著他換藥,別的從不過問。 她記得,那時的傅元承話不多,應當也是提防她的。她沒在意,簡單的想他傷好走了便是。 只是有些事總是不能被人掌控…… “夫人是說,你在漢安時遇到了太子殿下?”槐mama如何能不驚訝。 未出閣女子名譽相當重要,當初家中老太爺幾次派人去尋,都是私底下偷著,生怕傳出去損了家中名譽。所以蔚茵平安回來時,見她毫發無傷,這件事就被壓下去,誰也不再提。 如今想想,當初漢安大水,身為太子的傅元承可不正在那里。 蔚茵有時候感到事情很荒唐,可她就是碰上了。 “mama,你不是穆家的人,后面肯定會放你離開,”她手指搭在床沿上,完美的指甲摳著木板,“到時候你一定帶著阿渝回泰臨,別留在京城?!?/br> 或許她不會死,但是傅元承定然也不會讓她好過。至今她已經確定,傅元承對漢安的事耿耿于懷。 槐mama只能應下,面對皇權,她們無能為力。 室內靜下來,槐mama走去床邊鋪著被褥,瞧著那大紅的顏色總覺得心酸厲害:“夫人幾日都沒睡好,今晚早些歇息罷?!?/br> 話音剛落,就聽見外面一陣喧嘩。 從窗口看去,一隊兵士沖進院中,為首的人一揮手臂,其余人散開,去了各間房中。 守在外面的婆子趕緊跑進來,站在臥房外:“二少夫人,官爺要搜查咱們院子,需要你去外面?!?/br> 就這會兒功夫,那些士兵已經進了正房,手里沒個輕重,見什么都會推開檢查。 槐mama趕緊找了一件披風搭在蔚茵身上,仔細護著她到了院子。 那些人在房中到處翻找,噼里啪啦的要將房子拆了般。 蔚茵撐傘站在雨中,身前有槐mama和另兩個婆子擋著,生怕那些粗魯的男人會傷到她。 也不知過了多久,那些人才離開,手里什么也沒搜到。千安苑是為了穆明詹大婚重新修繕過,哪會藏有什么東西? 一頓折騰,蔚茵回去房中。 到處都是亂的,各種碎片物品撒了滿地,就連剛鋪好的床鋪也被胡亂扯開。唯獨窗沿上那碗姜湯還在,卻已涼透。 兩個婆子在外間收拾,一聲不吭。 蔚茵將槐mama拉來跟前,小聲道:“mama,記住我的話,一定帶阿渝回泰臨?!?/br> 弟弟阿渝自小體弱,她實在不放心。 而她要去尋回那把遺落的鑰匙,然后也逃離這兒。 第五章 太子殿下,你這樣擅闖臣婦住所…… 雨停了,天空照樣陰霾。地上落了一層桂花,看上去像鋪了一條黃色絨毯。 昨日已經借著去看太夫人出去了一趟,蔚茵想今日再要出去恐怕不易。況且依著昨晚的情勢看,侯府的事越發緊急,怕是今日還會繼續將剩下的院落搜一遍。 也就說明,是圣上真是要對穆家下手。 對于穆家為何會犯下如此大罪,蔚茵并不知道,但看得出應該是遲早的事。 她倚著美人靠,因著昨日的淋雨頭有些暈,身上軟軟的發酸。耳邊偶爾能聽見外面的動靜,那是傅元承的虎牙軍在各處行動。 傳說當今圣上并不喜歡太子,但是依舊給了他一些權力,可以在東宮養自己的幕僚,畢竟是一國儲君,也會有一套相似于朝中的官宦體系。 相比,似乎五皇子勢頭更盛,更為圣上喜愛。因此,類似這種查抄世家大族的事,交給了太子傅元承,說到底不是什么好差事。 “吱呀?!痹洪T開了。 一個守衛站在門中央,手里杵著一柄銀槍:“統領讓夫人去前廳認人?!?/br> “認人?”蔚茵與槐mama對視一眼,彼此眼中都帶著不解。 槐mama趕緊跑下去,對著院門客氣的笑問:“敢問是什么事?認什么人?” 那守衛掃了一眼,毫不客氣:“去了就知道?!?/br> 蔚茵扶著木欄站起,眼前一花,身子不由晃了晃。 “夫人?!被眒ama喚了聲,趕緊回來將人扶住。 蔚茵擺擺手,示意自己沒事:“怕是因為穆消的事,我過去看看?!?/br> 槐mama將人攙著走下階梯,眼神中透露出擔憂:“夫人可小心些,走大路,看看能不能和別的夫人姑娘結個伴?!?/br> 還想再叮囑一番,可又怕多說話反而讓蔚茵更憂慮?,F在府中亂,對于女子來說更是危機重重。昨日可不就有趁著搜房,而對女眷出手輕薄的人。 蔚茵點頭,明白槐mama的擔憂,隨后一幅素淡模樣出了院子。 路上并未見到其他穆家人,空空蕩蕩的,像是一座荒院。 蔚茵一腳踩在地上,松軟的泥土上便留下一個腳印。 她不由慢了腳步,側著臉張望去深處那偏僻的花墻方向?,F在土軟,那鑰匙萬不能被人踩出來,如今這樣被他們細細搜查,找到是早晚的事。 “快走?!笔匦l不耐煩的催促道。 蔚茵抿唇,繼而往前廳方向走去。 還有一段距離,她聽見了女人凄厲的哭聲,正是前廳??墒悄锹曇舨皇悄孪囊棠?,那聲音是侯府夫人趙氏。 蔚茵僵在原地,頭腦翁的一聲炸開,在趙氏的哀嚎中聽見兩個字:明詹…… 她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去的前院,看到趙氏伏跪在冰涼的地磚上,哭得沒了聲調。 一片白布搭蓋著,蒙住躺在地上那人的整個身體,全是濕透的。 蔚茵在趙氏身旁蹲下,眼前一陣陣發黑,一截滿是傷痕的手腕從布下滑了出來,那張臉亦是血rou模糊,但依稀能辯出原來的俊朗面容。 “二郎!”趙氏趴在尸身上,一遍遍喚著小兒子。 “夫人,二哥他……”蔚茵扶住趙氏,對方癱了一樣靠在她身上,泣不成聲。 “茵娘,二郎沒了!”趙氏撕心裂肺,再難維持往昔的端莊。 蔚茵眼中滑落兩行清淚,手顫巍巍伸出去,抓上那只不成樣的手腕:“二哥怎么會……” 那手早就冰涼,好些的傷痕遍布,滿是泥灰,明明那雙手之前是拿筆的,作畫書寫。 淚眼朦朧中,蔚茵拿出帕子想為穆明詹擦拭干凈。到底夫妻一場,他又是個整潔的人,怎能讓他這樣臟? 她仔細的擦著一根根手指,拇指,食指,中指…… 蔚茵忽的怔了一怔,隨后抬手用力拭去淚水,拿著手帕再去擦那手指。 龐稷一直站在旁邊,手搭著腰間佩刀的把柄:“兩位夫人認一下,這是不是二公子?” 趙氏這才抬頭,眼中滿是悲痛:“你們把二郎怎么了?” 這話一出,眾人也就明白,尸首的確是穆明詹。 龐稷身形魁梧,聲音洪亮:“二公子藏身在一隊北戎商隊,被發現后逃跑,中箭后摔下山崖?!?/br> 簡單告知,他便對身后人揮手,士兵會意,大踏步上前抬起地上那卷草席。 “不準動他!”趙氏伸開雙臂,護著尸首。是一個母親最后對兒子的維護。 然而沒有用,草席被抬走,趙氏被人一把推在地上,趴在那兒再起不來。 眼看著,尸首就要被抬出大門,蔚茵飛快追上去。 沒人料想到她會這樣做,所以當她從穆明詹身上拽下什么跑開時,眾人才回神。 龐稷濃眉一鎖,只得親自帶人去追。反正人跑不出去,一個姑娘家的也沒多少氣力。見到準備沖上去的虎牙軍,他早早的擺手示意不要行動。 就這樣,看著她邊跑邊哭,偶爾才上泥漿滑一腳。 “龐統領,由著她發什么瘋,直接拖回去得了?!笔勘谂赃叢荒蜔┑牡?。 龐稷瞅了人一眼,沒說話。 就在昨晚,他大概知道了,傅元承一直在找的人就是這位侯府二少夫人。不就是現在死了丈夫傷心,倒不至于對她下狠手。跟上她,也是怕別的虎牙軍不知道,繼而傷了她。 果然,蔚茵好像是跑累了,蹲在幾步外的泥地里,抱著身子縮成一團,輕輕抽泣。 龐稷看了一會兒,隨后大步上去到了人前:“夫人,把東西交出來?!?/br> 蔚茵垂著頭,手心緊緊攥起:“這是我的?!?/br> 她不給,對伸到自己面前的手視而不見,反而往自己腰間藏去。 “若是夫人的,待我們查明,自然會歸還?!饼嬸⒌?,多少有些煩躁,若是換了男人,他早就一腳踹上去。 蔚茵不語,雙腳發僵,像是凍在那里。 龐稷又道:“太子有令,侯府內任何東西不能亂動,可疑物品必須收繳?!?/br> 蔚茵抬頭,臉上尤帶淚痕,諷刺一笑:“可疑?便是這一物什怎就可疑?” 說著,她扔出手中之物。龐稷反應迅速,一把抓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