照金巷 第95節
“其他人怎么約的?”蔣修問道。 “之之在沈家和沈jiejie一起做女紅,我讓人去說了聲,讓他們三個在巷口等?!笔Y嬌嬌道,“姚二哥哥不在家,他現在忙著幫家里做事,天天被他哥哥使喚來使喚去的,反正我也讓人去姚家鋪子上找他了,若是他能來,就直接去酥心齋?!?/br> 大家都心照不宣,姚之如去沈家,其實就是想和沈約多見見面,畢竟相比起沈約來找姚二,還是姚之如去找沈云如更說得通。 但蔣修此時聽到meimei提起沈云如,才后知后覺地有點不太自在。 從小一起長大的鄰里伙伴,一起吃頓飯倒沒什么,可這是嬌嬌給他安排的慶祝他要娶妻的小宴…… 但是獨獨不請她來也說不過去,旁人定要起疑,他也不知她會不會多想,覺得他有意傷她面子。 不過這事他也不能去問旁人的意見,只好硬著頭皮等船到橋頭。 算了,他想,反正自己問心無愧,依然只像以前那樣待她就是。 他做好了準備。 但結果沈云如根本就沒來。 沈約道:“jiejie不太舒服?!?/br> 蔣修多少松了口氣,但還是表達了一下關心:“哦,那讓她好好休息?!?/br> 沈約點了點頭。 而此時的沈云如,則正躺在床上出神。 蔣修要和苗南風成親了,她竟然一點都不意外。 她知道祖母和父親若是知道了,肯定會覺得蔣家給他定的這門親不講究,可她卻很明白,那是蔣修自己的選擇。 只不知他為了娶到苗南風做了些什么?是不是和他投筆從戎一樣,為此孤注一擲。 沈云如想到了自己的將來。 不曉得她會嫁給個什么樣的人? 沈云如想著想著,忽然明白了她喜歡蔣修什么。 他從小到大,一直是個心地干凈又勇敢的人。 可她喜歡他的時候,又偏偏不喜歡他那樣的勇敢,覺得那成了“莽撞”,想要改變他。 她小時候在這條巷子里,只見過蔣修被他爹追著跑,其他男孩子從沒有一個敢和父親較勁的,包括她的兄弟??伤秃孟裢耆恢浪约菏莻€病秧子,總揣著一股子不服氣。 但他總會堅持他認為對的事,雖然那些在以后,在她看來,都成了固執和自我作踐。 所以他不喜歡她,不會因她的希冀和兩家人情而妥協。 而他喜歡苗南風,也不會因門第、家財的不匹配而卻步。 他活得太恣意了。 她大概永遠也做不到像他那樣。 但她也有她的驕傲。她是沈家的女兒,她永遠不可能放低自己去遷就他。 就像她至今仍然不贊同他放棄科考去從軍一樣。 蔣修說得對,他們的確不合適。 她閉上眼,心想,該往前走了。 第104章 違心 陶宜剛走進明清堂,掌柜周乾就連忙將他迎入了內室。 “相公今日怎么得空前來?”周乾一邊親手給他奉茶,一邊關心地道,“可是哪里有不舒服么?” 他倒是容易見到身為老板的陶宣,可卻很少能和陶宜說上話,最近一次已經是上回對方受傷的時候了。 陶宜不喜歡吃藥,能用食療絕不讓開方,所以若非必要,他這樣的大忙人是基本不會到醫堂里來的。 故而周乾才有此一問。 只聽陶宜語氣平常地說道:“順路經過,正好有些餓了?!毖粤T,他低頭淺啜了口茶。 周乾愣了一下,餓了? 他回過神,笑著回道:“我給相公拿些糕點來?!?/br> “太甜了?!碧找撕戎?,似是隨口說道。 “那我給您拿咸口的?!?/br> 他說完,還沒來得及邁開腳步,就聽見陶宜好似頗無奈地輕嘆了口氣,接道:“你這里的吃食就只有這般單調么?” 周乾茫然了。他覺得自己有種錯覺:今兒自家相公好像是專門來醫堂里點菜的? “那相公想吃什么?”他隨機應變地道,“我使人去買來?!?/br> 陶宜卻沉默了。 張破石清了清嗓子。 周乾抬眸朝他看去。 “相公大約是還沒想好,”張破石道,“要不還是我去酥心齋那邊請蔣老板安排兩個小食,這正好離得近嘛!” 陶宜淡淡說了句:“你很閑么?” 張破石一頓,旋即道:“對對,我挺忙的。那,要不就請周掌柜你親自跑一趟?蔣老板應該也挺清楚相公的口味,不費事?!?/br> 周乾看了陶宜一眼。 結果這回人家卻沒問他閑不閑。 周乾瞬間了然:敢情相公是想吃蔣老板做的吃食??! 但他又不太明白,為什么人都到這兒了也不直接過去?之前不是還光顧得好好的么? 周乾不知道,也不敢問,于是只恭恭敬敬領了這份差事,徑自出門去了。 陶宜看著面前這盞茶,覺得心里挺不是滋味。 至于為什么不是滋味,他不想去想。 周乾沒去多久便提著個食盒返了回來,高興地道:“蔣老板的侄子女來了,她正好在廚上,就讓我把剛做好的兩樣小食先給相公送來,還堅持不肯收錢?!?/br> 張破石不由無語,心說這是收不收錢的事兒么?這也太敷衍了吧!相公擺明就是既不想露面,又要人家知道他來了,蔣老板這么伶俐的人,怎么關鍵時候不知用點心獻獻殷勤呢?就算不親自送吃食來,也至少要表現出幾分特別的心意吧?這可好,倒像他家相公是來蹭席的。 就在他以為陶宜要生氣的時候,卻不料后者怔了怔,竟是牽唇笑了一下。 陶宜的確覺得挺好笑的。 但笑過之后,他心里卻更加不是滋味。 蔣黎看似敷衍的對待,其實不過是想告訴他,她將他當作“自己人”,就像她說的那樣在意。 她像是在哄他,但又并沒有在哄他。 所以她沒有送來特別的心意,也沒有明知他就在附近而順著臺階來看他。 或許他也的確是多此一舉。 陶宜看著桌上的小食,良久未語。 片刻后,他沉默地站起身,離座而去。 翌日,陶宜正在官署里處理公務,審刑院詳議官王兆和忽然過來找到了他。 本是已到了下署的時辰,王兆和原是想請他一道去喝酒,但陶宜對此興趣缺缺,便推說已和兄長約好了。 王兆和也不勉強,轉而笑道:“其實我是有事想向省主打聽?!?/br> 陶宜客氣地道:“王刑詳但說無妨?!?/br> 王兆和便問道:“我聽說省主上次在酥心齋受傷后,與那位蔣娘子有了些交情……” 陶宜神色微淡。 “哦,我不是那個意思?!蓖跽缀兔r笑著解釋道,“我們素來是知道省主對先夫人情意深重的?!?/br> 陶宜不想聽他說這些,直接道:“你想打聽什么?” 王兆和呵呵一笑,也不再委婉,回道:“省主也知道,先妻已去世一載有余,我也瞧了好些人選,但始終覺得——沒有照金巷那位蔣娘子好?!?/br> 陶宜詫然地看著他:“你想娶她為繼室?” 王兆和點點頭,笑道:“我這不是想著能讓相公以友相待的,不管她出身門庭如何,人品肯定是沒問題的。再者她相貌好,又能干——能撐得起一間鋪子,想必也能持家?!?/br> 陶宜看著眼前已年過半百的王兆和,半晌無語。 他真想讓蔣黎站在這里來聽聽對方說的這番話,讓她看一看什么才是這些男人見到她時心里的真實想法。 王兆和根本不在意兩人的年紀是否合適,也不在意與她的性情是否相投。至于兩人婚后要如何朝夕相處,顯然也完全不在他花心思考慮的范圍之內。 他們在意的,只有蔣家的富有,蔣黎的年輕與顏色,還有她與他的交情。 因為他們觀察至今,發現他并沒有納她的打算,所以就有人打算親自上陣了。 他還是小看了他們。 陶宜沉吟了片刻,說道:“所以,你來是想向我求證,看她到底是不是品行值得?” 王兆和頷首稱是:“若相公也覺得好,那我就差媒戶上門去了?!?/br> 陶宜若有所思地道:“她人倒是沒有什么不好,不過……”他頓了頓,說道,“我聽說她好像因為和先夫家中那段過往,心中有些陰影?!?/br> 王兆和微怔。 蔣氏和鄭家的那些恩怨,他當然也有耳聞。實話說,他覺得肯定是蔣氏這個做妻子和做媳婦的不對,氣性大心眼小,再怎么樣也不該做出丈夫死后不肯送葬,又迫不及待和夫家斷絕關系的事來吧? 何況那鄭麟只不過是想養個外室求子。 但他已經五十多了,家里不止一個長大成人的兒子,所以這方面他對蔣氏可以沒有要求,她不能生也無所謂。 至于其他的,王兆和也想過了,反正王家的東西不可能交到她手里,他死前也會先叮囑兒子們,早早將家產分好。 再說蔣氏能不能與他過到那一天還未可知。 他雖然不像陶若谷,出身世家又身居清宦之位,所以一向愛惜羽毛,與蔣氏相識至今竟當真連納妾都沒有想過要納她,但并不代表他的正妻之位就這么不值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