照金巷 第51節
謝暎擔心她氣性要上來,即解釋道:“沒有,我只是讓善之別告訴別人我存了這兩本書在這里,正想同你說也幫我保密來著?!?/br> 蔣嬌嬌覺得有點奇怪,往那兩本書上看了眼,問道:“這個為什么不能說???” 蔣修知道謝暎的心思,怕他覺得面對蔣嬌嬌為難,就道:“哪有那么多為什么,讓你保密就保密唄!” 蔣嬌嬌沖她哥瞪眼睛:“蔣善之,你禮貌一點!” 謝暎無奈地看向蔣修:“你好好說話,做什么非要招惹她?!?/br> 蔣修無語,心說我還不是為了幫你? 卻見謝暎已從容地好聲對蔣嬌嬌解釋道:“因為這也是我答應了別人的,所以要照別人的意思去做,君子守信,你也不希望我做小人吧?” 蔣嬌嬌立刻被他說服了,當即保證道:“你放心,我肯定能保密的?!?/br> 蔣修:“……”雖然謝暎是自己的好友,但他此時也有點忍不住了,說他妹,“蔣嬌嬌,你覺不覺得自己有點太好哄了?怎么每回暎哥兒說什么你都聽?!?/br> 蔣嬌嬌不以為然地道:“因為他說得有道理,不像你,只會氣人?!闭f完,她就笑嘻嘻地又對謝暎道,“今天中午我們在花園里吃飯,你正好嘗嘗我幫忙熬的糯米粥?!?/br> 謝暎就笑問道:“直接幫忙還是間接的?” 蔣嬌嬌抿了抿唇,兩人對視一眼,心照不宣地笑了起來。 借用自家二弟的口,姚大郎要請客去瓦舍看女相撲的消息很快就送達了蔣、沈、謝三家。 除了沈縉意料之中地有事不能前去之外,其他人都看在姚二郎和鄰里面子的份上答應了下來。 這天上午,眾人如約齊聚到了巷口。 蔣修今日騎了馬,蔣嬌嬌陪著姚之如坐在一輛車里,謝暎則和蔣倦在一處,姚大郎此時見人齊了,就張羅著讓三個女孩都坐到一輛車里,剩下除蔣修之外的幾個人則與他同車。 蔣倦年紀小,既沒有經歷過當年的事,蔣修也沒有提過,所以他對和姚大郎在一起不算排斥,只是單純地跟著兄姐們行事。 謝暎和沈約也不會有什么意見。 于是一行人就變成了:蔣修騎馬打頭,女孩子們的馬車居中,其余五人乘車在后。 從照金巷乘車到瓦舍大約要一炷香的時間,這并不算短的距離頗考驗車廂里的氣氛,蔣嬌嬌和沈云如沒什么話聊,姚之如只好在中間起話題。 “聽大哥哥說這個女廝撲很有意思?!币χ绲?,“好像半月前才開始在勾欄里表演的,但是位席賣得很火,好些貴人家的也去看?!?/br> 蔣嬌嬌愣了一下,問道:“不是叫‘相撲’么?怎么又稱‘廝撲’?是哪個字???” 姚之如想了想,也覺有點茫然:“不知道啊,大哥哥沒說,我也沒問,但他說的是女廝撲,沒有說是相撲?!?/br> 蔣嬌嬌道:“那我大哥哥說是女相撲?!?/br> 沈云如被勾起了些好奇,略忖,沉吟道:“是不是廝打的廝?” 蔣嬌嬌一怔。 姚之如覺得她說得有道理:“應該是。廝,互相也?!?/br> “可不都是一個撲法么?”蔣嬌嬌不太能理解,“為什么男子叫相撲,女子就成廝撲了?” 姚之如被她給問住了,自己從來沒有考慮過這個問題,此時自然有些接不上話。 沈云如卻可從說文解字的方向去理解,回道:“大概因為女子比男子力薄吧,所以可能撲起來沒有那么強的力量感?!?/br> “那憑什么力薄的就要被區別對待呢?”蔣嬌嬌道,“相撲既然只是一種雙方相撲之技的比拼,男子做得,女子現在也做得,那就證明它本身與力士是男是女無關,既然無關,為何女子相撲就要稱廝撲?這分明是帶有貶義?!?/br> 姚之如怔怔地看著她。 沈云如也愣了一下,但她旋即蹙了蹙眉,說道:“你是不是想太多了?” “如何可見是我想得多,卻不是沈jiejie想得少呢?”蔣嬌嬌也不讓著她,“若是沒有貶義,那又何必區別稱呼?本就是相撲,直接加個女字在前人家就曉得是女子相撲了,廝字何解?小兒相撲也未叫作小兒廝撲啊。不然待會我們問問姚大哥哥和我哥哥,看他們覺得女廝撲之言是否含有調侃戲謔之意?!?/br> 沈云如一頓。 姚之如若有所思地沉默著。 沈云如回身拉開一點車窗,沖外面喚了聲:“蔣大郎?!?/br> 蔣修聞言轉頭,見對方似是有話要說,便撥馬倒了回來。 “什么事?”他問。 沈云如問道:“姚大郎請我們今日去看的是什么?” 蔣修被她問得有點莫名:“女相撲啊,不是說過么?” 沈云如見他果然說的是相撲而不是廝撲,不由微詫,旋即又問道:“可是姚小娘子說姚大郎請的是看女廝撲?!?/br> 蔣修“哦”了一聲,說道:“都是一個東西,不過我覺得廝撲之稱略粗,說著別扭?!?/br> 沈云如頓了頓,回眸看了眼蔣嬌嬌,見對方得意地沖自己挑了下眉毛,她頓覺有些說不上原因的窩火。 “粗在何處?”她問。 蔣修也不知她是哪里又不對了,為了這么個稱呼也要垮著臉同自己較真,他也沒什么耐性多說,只道:“沒什么,我只是覺得本就是一個玩法而已,相撲重于技巧,女子縱然力薄了些但也是照規矩玩的,單要另稱為‘廝撲’未免有些將她們看作旁類之嫌,不甚講禮?!庇蛛S口道,“不過人們都稱其為‘廝撲’,你愿怎么喊都行,各叫各的,不必管我?!?/br> 沈云如沉默地看著他,須臾,抬手關上了窗戶。 蔣嬌嬌和姚之如也已經都聽見了蔣修的回答,兩人對視了一眼,姚之如后知后覺地紅了臉,輕聲道:“我才知我無意中冒犯了人家?!?/br> 蔣嬌嬌安慰她,說道:“你也聽大哥哥說了,外面人都這么叫,若非他起先已同我們說了叫女相撲,可能我也反應不過來。就像我小姑說的,有些事沒落到自己頭上也不一定能想到?!?/br> “只能說有時人人都這么說的未必就是有道理的,不過是輕視的人多了,連帶不曾細思的人也跟了風而已?!?/br> 她很想說比如裹腳這件事,所有人都說她們不該不裹,可那些人又是聽的誰的話?就連裹腳的女子自己都覺得自己裹得對,天長日久,大約也就真的不會有人覺得裹腳不對了。 但她顧慮到姚之如和沈云如都是裹了腳的,不想引起不必要的爭執,所以也就沒有把這話給說透。 “反正我們現在既然曉得了,以后自己不這么喊就是了?!彼@么說著。 姚之如點了點頭。 沈云如默然了片刻,忽問姚之如道:“那女相撲既是這般受歡迎,你大哥哥可有說其中有什么出名的女伎么?” 姚之如和蔣嬌嬌皆是一怔,旋即,兩人便了然地笑了。 沈云如沒什么明顯的表情,但臉上卻有點發紅。 “有的?!币χ鐝澠鹈佳刍氐?。 沈老太太睡完午覺起來,聽說孫女還沒有回來,不免覺得有點詫異:“那女廝撲當真有這么好看么?” 童mama笑道:“相撲本是極受歡迎的,只是從前那些表演的力士都是男子,大姑娘只見過小兒相撲,好不容易能見著回大人演出,估計很是新鮮?!?/br> 沈老太太點點頭,說道:“不是我拘著她不讓看,只是那些力士裸頸露臂的實在不像話,好在如今有了女廝撲,想必是能各得其所了?!?/br> 童mama附和地稱是,卻不敢同她說其實女廝撲也是不限男女觀看的,而且同樣是裸頸露臂的打扮。 又過了大約半個時辰,沈云如才回來了。 沈老太太看得出孫女今天玩得心情不錯,就順便關心了兩句,問道:“今日姚家大哥兒怎么請你們玩的?那女廝撲當真這般有趣么?” 沈云如笑道:“我們看完表演后,姚大郎說請大家去吃飯,蔣小娘子就道難得聚一次,既然吃飯那就吃得豐盛些才好,所以就要他請著去白樊樓,后來在那里我們又聽了會兒唱賺,也很不錯?!?/br> 沈老太太聽著覺得不太對勁,問道:“你們是一起看的表演?” 沈云如不知何意,回道:“對啊?!?/br> 沈老太太皺了皺眉:“既然已有了女廝撲,為何男女不是分開觀看的?”又問,“那女廝撲的力士是怎樣一番形容?” 沈云如頓了頓,心中已意識到了祖母在意的是什么,也知道自己一旦據實相告,大約會招來對方強烈的反應。 畢竟就連她自己乍看到那些女力士穿著裸頸露臂的短打,動作中腰肢肌膚若隱若現,她也覺得讓滿場的男人看著實在不太像話??僧斔l現除了姚大郎刻意提及過其中一個女力士的腰身纖細之外,其他人似乎都對此不太在意,而是將注意力都放在了競技本身的時候,她不由地就省思自己好像俗氣了些。 特別是姚大郎說了那句話之后,只有姚二郎簡短地附和了一聲,其他幾個男孩子都像沒聽到一樣,她就更覺得自己多想了。 但她猶豫之后,還是不想欺騙長輩,于是委婉地說道:“嗯,不分開看,因為女相撲之后就有男力士登場表演了,是連在一起的。至于形容……大約是為了動作方便,所以都差不多?!?/br> 果不其然,沈老太太一聽就火了。 “這成何體統?!”她怒道,“瓦舍那種地方本就各色人都有,要不是見你們這么多人結伴,我是根本不會讓你去的,豈知竟然還男女混雜在一起看那等裸戲!” 沈云如忙勸道:“婆婆息怒,其實也沒有什么,大家都是只顧著給力士鼓勁……” “夠了!”沈老太太喝道,“以后你再不許去!” 沈云如的心里突然有些不是滋味。 她按捺了幾息,到底是沒能按耐住,小心地說道:“婆婆,她們也是規規矩矩在場上演出的,并沒有什么出格的舉動,而且大家都在看,其實有些事只看個人如何想而已?!?/br> 沈老太太大怒:“你的意思是說你婆婆想得下流了?!” 童mama連忙上來安撫老太太,又直給沈云如使眼色,示意她趕緊道歉莫要和祖母爭論。 沈云如見祖母動了真怒,心里不禁忍不住忐忑,她也不敢再多說,恭敬地道:“孫女不敢,孫女知錯?!?/br> 沈老太太冷了她一會兒,才淡淡說道:“去抄經吧?!?/br> 沈云如明白這是要受罰之意,但她無法多辯,只能恭聲應下。 然而半個月后,汴京城里卻傳開了一個消息:在官家的授意下,女子相撲力士們將在宣德門廣場上進行一次公開表演,屆時百姓皆可前往觀看。 沈老太太得知這個消息后沉默了許久,從此,她再也沒有提過與女廝撲三字相關之事。 第61章 返鄉 五月初,蔣嬌嬌高高興興地幫謝暎慶祝完了生辰,就和兄長一起陪著家里長輩啟程出發回了渠縣。 蔣老太太年紀大了,路上不好太過勞頓,所以大家就玩玩歇歇地走,等終于抵達渠縣城里的時候,已經是六月上旬了。 苗家人早就收到了消息,是苗氏父子親自來接的人。 六年不見,蔣修覺得苗大丈看上去好像黑瘦了些,他不由想到苗南風,也不曉得當年那個瞧上去憨憨的小娘子如今是什么樣了。 苗三七引著兒子和蔣老太太見過禮,笑道:“娘知道老太太今天到,早早就在家里等著了?!?/br> 蔣老太太想到將要與手帕交相見,也是非常高興,臉上止不住的笑容。 蔣世澤沒有來,苗三七也不好與金大娘子說太多,就轉而去尋蔣修,一眼瞥見個與記憶中差別有些大的少年,不由微訝地道:“修哥兒都這么高了!” 雖然父親派了得力的管事跟著,但這種時候蔣修還是很自覺地擔起了身為長子的責任,笑著禮道:“苗大丈,您別來無恙?不知胡mama和南風meimei可好?” 苗三七笑著連連點頭:“都好著,最近南風正在議親呢?!?/br> 蔣修聞言不由微詫,蔣嬌嬌也愣了下,忍不住道:“苗jiejie不是和我哥哥一般大么?這么早就議親啦?” 她和苗南風這幾年斷斷續續地也有在通信,上一次對方寄信來還是在她生日之前,當時苗南風還隨信給她送了個百福結,但當時對方并未提過要議親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