占春芳 第8節
“怎么啦?”相雪露輕柔地撫過她的頭發,從發根撫到發尖。 “今天來的那群人,蠻橫無理地進來,還說了一些很過分的話?!彼穆曇舻偷偷?,帶著顯而易見的委屈。 “他們說,這國公府遲早是他們的,到時候我不過是寄人籬下的外人?!?/br> “他們還說,祖父一個男嗣都沒有,合該早就把位置讓出來,當時招婿進來,引了個白眼狼,就是個錯誤?!?/br> “就算招贅生了男嗣,也不是相家的血脈,他們才是正統,我是野山雞變金鳳凰?!?/br> 說到這里,相雪瀅已經說不下去了,她撲到了相雪露的懷里,緊緊依偎著她。 “阿姐,他們說的……是真的嗎?” 相雪露一邊輕拍相雪瀅的后背,一邊內心已經充斥了極大的怒火。 光是聽到這些轉述之語,都可以感受到這些人的囂張。 更別說內心,不定狂到了什么地步。 她努力壓抑著語氣中的怒意,安撫meimei道:“這群無知小兒口出狂言,胡言亂語怎可當真,不過是被逐出家門的jian惡之輩罷了?!?/br> “嗯嗯,我信阿姐?!毕嘌]乖巧地在她身上蹭了蹭。 “雪瀅,別擔心,有阿姐在一日,便不可能有任何人欺辱了你?!彼o緊地將相雪瀅摟在懷里。 語氣是那般的不容置疑。 ------------------------------------- 相雪露安撫了一番雪瀅以后,決定還是入宮去找祖父。 河東相氏那一家現在賴在外面,也不知道意欲為何,有些事她不好出面處理,更不能放任他們不管。 于是,簡單的梳理過后,相雪露讓下人去準備馬車。 她本來是想一個人去的,但是雪瀅今日對她很是依賴,臨走前非要纏著她一同入宮。 她便將雪瀅一同帶上了。 進宮的路上,雪瀅小聲問相雪露:“阿姐,這次進宮不會遇見燕王吧?!?/br> “怎么啦?”相雪露笑了笑,“何故提起他?” 小姑娘的眉頭皺出了川字:“我和他八字不合,不想看見他?!?/br> “上次進宮遇見他時,姨母正在考校我詩詞,我答不出來,他就故意從我旁邊走過,裝模作樣地說出了答案?!?/br> “姨母為此賞賜了他一盤桂花水晶糕,還讓我回去刻苦學習,不要偷懶?!?/br> “都怪他,都怪他,害我出丑?!毕嘌]越想越氣,拍了下自己的腿。 “不過在上書房上了幾天的課,就學到了文人的酸腐氣,然后來里外膈應我?!?/br> “本姑娘需要學那么多經史子集嗎,瞧他那細胳膊細腿的,我一個挑他十個?!?/br> 相雪瀅的語氣中頗有怨念。 她自幼便比別的姑娘活潑好動許多,別的姑娘在房里習刺繡書畫的時候,她就已經在外面上房揭瓦了。 最近幾年又對舞刀弄槍產生了興趣,天天嚷嚷著要帶她去騎馬。 衛國公曾笑著點她的鼻子:“你若是個男兒,該是個將帥之才?!?/br> 相雪瀅那時梗著脖子道:“我是個女兒也不耽誤!” 衛國公只是笑笑,笑意深處微有些無奈。 相雪露現在回憶起來,多少有點明白祖父笑容中的無奈。 若雪瀅是個男兒,他們也不至于如此被動,為承嗣焦頭爛額之際還得被外人覬覦家業。 ------------------------------------- 相雪露有太后賞賜她的玉牌,很順利地就入了宮。 一路來到寧壽宮后,宮人說太后與國公爺正在書房閉門商談。 相雪露便先在一旁等候了下來。 過了兩刻鐘,書房門打開,衛國公相和頌緊鎖著眉頭,從里面踏步而出。 相和頌年過花甲,卻看上去精神矍鑠,兩鬢掛著一些白霜,五官挺正,威武堂堂。 配著他此時嚴肅的表情,更顯得氣勢逼人,令人不敢直視。 看到相雪露的身影后,相和頌眉目微微松軟了一分:“雪露,你怎么突然入宮了。今日我與你姨母入宮一聚,故不在府中?!?/br> 相雪露和相和頌在一旁坐下后,她一五一十地將今日府中發生的事都如實轉述給了他。 果不其然,相和頌聽完后,勃然大怒:“豈有此理,這群人目無尊長,狼子野心,麻雀竟也想飛上枝頭做鳳凰不成?” 他氣得灰白的胡子末端都在顫抖。 “祖父,別氣壞了身子?!毕嘌┞督o相和頌倒了一杯茶,遞過去,“他們此行必然目的不純,接下來還要做什么,也是無法預料?!?/br> “不如祖父先回府探個究竟,先明確我們的態度,也好提前預防他們作妖?!?/br> 相和頌輕抿了一口茶,沉吟片刻:“你說的有理?!?/br> 說罷,起身甩袖:“那本公這就回府?!?/br> 相雪露本也欲與祖父一同回去,卻被太后拉住了手腕。 “雪露,今晚便留在宮中,陪陪哀家吧?!?/br> 太后的眼神中流露出久未見過的清苦之色,雖然很淡,但還是被相雪露捕捉到了。 不像以往一樣,眸中平淡,只有祥和安寧。 “好……”相雪露沒有理由拒絕。 原本不想讓祖父一個應對那一家子,又想在旁監視他們的意圖行徑。 但轉念一想,姑母年少入宮,多年來都獨自一人困在這深宮里,不知道有多寂寥苦澀。 就應了下來。 相雪露與太后一同相攜回宮的路上,兩人走過竹林枝梢下的陰影。 相雪露看著前面的太后,竹葉的黑色細枝映在她的華服上,越發顯得她的背影有些清瘦。 她抿了抿唇,正想試探性地問一下今日姨母與祖父談了些什么,怎地突然傳召入宮。 便聽得前方的太后出聲了:“雪露啊?!?/br> “哀家總是擔心,哪日,你祖父不在了,哀家也不在了,便無人護著你們了?!?/br> 太后的輕嘆聲擴散在這空寂的夜里,略透出幾分疲憊與蒼老。 相雪露上前兩步,握上了太后的手,此時才驚覺怎么如此冰涼。 “姨母怎么說這種話,您和祖父都會長命百歲的,我會保護好雪瀅的,也無需你們費心?!?/br> “雪露,你祖父之所以年逾花甲仍未致仕,就是怕釋權以后,這衛國公府,他便不能乾坤獨斷了?!?/br> “也怕你meimei的婚事不好說,更怕你以后受了委屈也無人撐腰?!?/br> “畢竟,你們姐妹二人,一無兄弟,二無內侄,外人看來,衛國公府后繼無人,下一任國公哪里來的都不知道,難免會有幾分輕慢?!?/br> 太后娓娓道來。 相雪露貝齒輕咬上唇,姨母說的這些話,確實一直是壓在她心上的巨石。 只是不想說出來給長輩徒增煩惱,便一直沒有提過罷了。 “尤其……是前些日子,晉王薨逝后,一些人的心思又開始活泛起來?!?/br> 有想看到衛國公府被無嗣除爵的,有想來分一杯羹的。 這些人,一直都或多或少地存在,相雪露從前也知道些許。 只是沒有想到,這次因為晉王沒了,造成的影響這么深遠。 讓太后和衛國公都如此嚴陣以待。 “雪露,今日姨母也不瞞著你?!?/br> “哀家與當今皇帝,關系只能說是平平,畢竟哀家不是他生母,也未撫養過他,最多不過點頭之交,明面上尊養,問問禮罷了?!?/br> “若是衛國公府有什么事,皇帝他多半是不會插手的?!?/br> “哀家無甚實權,有些宮外之事,也是鞭長莫及?!?/br> “以前晉王在世時,還可以盼著他在衛國公府危急時幫襯幾把?!?/br> “現在……唉,只求你能保全好自身,哀家已是心滿意足了?!?/br> 太后回頭望去,看見相雪露面上的凝重之意,突然有些后悔說了這么多。 “罷了,這些事有哀家和你祖父cao心就好,將這些說給了你,也是徒增煩惱?!?/br> “不,姨母?!毕嘌┞段站o了太后的手,“國公府的事,就是我的事,總有辦法的,不是嗎?” “您且安心,辦法是人想出來的,在此之前,莫要愁壞了身子?!?/br> ------------------------------------- 深夜,躺在床上,相雪露想著白天發生的事,久久未能入眠。 被太多心事煩擾,以至于,上次在寧壽宮西偏殿做的夢都被她忘在了腦后。 第7章 7 溫柔 不知是何時入了睡,也不知是何時做了一個夢。 不過這次的夢倒和前幾次不一樣,但是依舊讓相雪露難受。 心口就像壓著一塊沉重的大石頭,幾乎要喘不過氣來。 夢境很真實,夢中,衛國公不在了,太后也長居宮中佛堂,吃齋念經,閉門不出。 相才良那一大家子,堂而皇之地將各種行李,物品往里國公府里搬,還帶著一堆仆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