玫瑰之下 第3節
還沒坐下,眼睫先看到之前被打翻在地的薔薇蠟燭,腦海中不由地回想起那人的臉。 謝音樓并不是第一次碰到他了。 大概在半個月前,她自幼有聞催眠香入睡的習慣,那天,到發小遲林墨家里拿國外進口的新款薔薇香蠟。 謝音樓有備用鑰匙,又來過很多回了。 所以推門進去的那瞬間,從未想過,在寬敞奢華的室內,還有一個半裸的陌生男人站在厚重窗簾下。 他剛脫完襯衫,一側的肩膀被光照著,薄肌線條清晰漂亮與冷白肌膚上的梵文刺青相襯。 謝音樓驀然停下,視線來不及錯開,怔愣地望著這突如其來的男色 男人嗓音慵懶微沉:“你這么盯著我看,我會誤會……” 略帶笑意的聲線微啞,讓謝音樓耳垂跟著發燙,下意識地,張了張嘴問:“誤會什么?” 他卻絲毫沒有找衣服遮體的覺悟,慢條斯理地從薄唇溢出一句話:“誤會你把我當成一個登徒浪子?!?/br> 登徒浪子? 謝音樓眼眸微顫,過了半秒,表面淡定地從男人裸露的胸膛轉開視線,耳朵卻掠過一抹可疑的紅暈。 這個時候,她的身側主臥那邊,傳來門打開的聲響。 遲林墨突然出現,打破了這詭異曖昧的氣氛,格外清晰地喊了一聲:“傅容與——” * 【傅容與】 謝音樓睡前默念了好幾遍這個男人的名字,醒來時,已經是日上三竿,玻璃窗外的陽光沿著白紗縫隙灑到床邊。 她睜開惺忪睡眼,躺著沒動,將枕頭底下的手機摸了過來。 屏幕被干凈的指尖點亮,還沒看時間。 數條未讀的文字消息不斷地彈出來,一個接著一個,都來自:「湯阮不想說話」 ——“醒了嗎?” ——“快看看衣帽間左手邊柜子,是不是有套京劇戲服……好像是兩三個月前,一個客人在店里訂制的,成品出來后放在公寓里,我們就給忘啦!” ——“現在客人親自打電話過來問,尾款還沒付……” 最后,是湯阮拍來了尾款單。 尾款! 謝音樓滑屏的指尖頓了頓,趕緊掀開被子下床,光著腳跑向衣帽間。 很快她從湯阮說的衣柜里找到了一套縫制精美的京劇戲服,又空出手,發了條語音過去:“是有?!?/br> 湯阮那邊回的很快:“ok!” 謝音樓微低頭,長發悄然從臉頰滑落,指尖認真地,打字問:“客人還要嗎?” 還要的話,這個月的店鋪租金就有著落了! 下秒。 湯阮將客人指定的地址發來,一字不漏轉述:“客人要店里今天送過去,尾款當場給?!?/br> 謝音樓垂下眼,看到地址:老城區青石雨巷136號—得月臺茶館。 怪了。 這緣分,是她昨天去的那家。 謝音樓不及細想,一看時間不早,換了條及踝長的裙子,匆匆地出門。 …… 下午三點鐘,謝音樓提著裝京劇戲服的紫檀木箱,來到茶館樓下。 昨晚沒看清,這會抬頭,才看到茶館上方懸著牌匾—— 牌匾上書寫著三個字: 「得月臺」 許是剛營業,還沒幾個茶客光顧。 她剛進去,一名店小二很有禮貌地過來招待:“你好幾位?” 謝音樓照著手機上客人給的地址信息跟店小二說,聲音語調溫柔:“我是別枝坊的,過來送戲服?!?/br> 店小二顯然是被提前吩咐過的,聽到別枝坊的人,就將她往里迎。 謝音樓跟著他走,上茶廳的二樓。 偏窄的走廊上很靜,四周都無人,只有扇茶室的門是半開的,店小二做了個“請”的手勢,隨即聽到樓下有人喊,就先離開。 謝音樓站定了會,白皙指節輕輕敲了敲門,才走進去。 茶室的空間不大,屏風那邊的沙發坐著一個人,黑沉色的沙發皮面襯著那人身姿清冷,微抬起俊美的臉,鼻梁上架一副帶鏈的金絲鏡框。鏡片下,溫和的眼神在她出現一剎那,看向她。 平白地,謝音樓第一反應是退回走廊。 她轉身欲走,忽然想起手上紫檀木箱里的戲服。 別枝坊的每一件成品都是出自她純手工,需要耗費很長時間,哪怕一個袖口精致的刺繡花樣,為了追求完美,都要縫制三四個小時。 何況,這還是一整套的京劇戲服! 要是往常,謝音樓就將這件留在店鋪當擺設了,而如今她缺的卻不是戲服! ——是尾款! 三秒鐘的冷靜后,謝音樓轉回頭,側臉輪廓很美,眼眸與男人對視數秒后,主動出聲說:“抱歉,冒昧打擾……” 男人看她片刻,眼底似浸上很淡的笑意,像是聽到了什么格外有趣的話。 隨即,勻稱的手指曲起,在茶幾輕輕叩了一下:“請坐?!?/br> 謝音樓沒有入坐,將手上的紫檀木箱放下后,說話語調始終柔和,像是對待普通的客人:“我是來送戲服的?!?/br> 男人倒是不急檢查戲服,修長精致的手拎起茶壺,緩緩地,倒入白瓷杯中,幾片茶葉浮沉過后,氤氳出一線淡淡的茶香。 許是動作過于賞心悅目,謝音樓眼神下意識地跟了過來。 見男人唇畔有淡笑,沒忍住問;“你笑什么?” 他不答,端起白瓷杯,不緊不慢地淺嘗了口,嗓音是清潤的:“謝小姐?” “嗯?” “冒昧問問,你臉盲嗎?” 謝音樓聽見這話,停住微翹的唇角。 先前在遲林墨家意外撞見過他半裸軀體模樣,卻假裝沒見過的窗戶紙被陡然捅破,她無法繼續裝下去。 回答他的時候,重新露出笑:“不臉盲,只是傅總身份矜貴,萬一我自來熟的跟您打招呼,您卻不記得我豈不是尷尬?!?/br> 傅容與換了個閑散的坐姿,語調卻壓得低: “……忘不了與謝小姐印象深刻的初見?!?/br> 空氣陷入靜寂。 謝音樓卷翹的眼睫微垂看向茶室外,樓下,是茶客們的雜談聲,還有沿著樓梯傳入一陣燕語鶯聲的戲曲。 這讓她突然意識到,傅容與三個月前在別枝坊訂做的戲服。 是給臺上的角兒備的。 …… 聽完樓下一曲,時間漸晚。 謝音樓安靜地站在窗臺前回過神,沒想在茶館耽誤這么久,稍稍抬眼,看向依舊坐在沙發上品茶的男人。 感知到她視線,傅容與擱下茶杯,緩緩地起身走來。 這時,一片淺粉色的桃花瓣被微風吹進木窗,恰好垂落在她腳踝邊的衣裙上。 傅容與低頭,薄而干凈的手指幫她捻起裙擺的花瓣:“我送你回去——” 謝音樓靜靜地與他對視。 近看才發現,傅容與眼眸瞳孔是極漂亮的琥珀色,在透明鏡片顯得顏色偏淺,看人的眼神卻是深邃又朦朧,一垂一抬之間,險些是要勾到人心里。 他或許真是個調情的高手。 謝音樓心想。 用他這個眼神就足夠了。 . 傍晚時分,暖黃的路燈亮在青石雨巷間,搖晃一地光芒。 謝音樓提起長裙,彎腰坐進副駕,車內開著溫度適宜的暖氣,很干凈,沒有異味。她微低頭,白細的手指慢慢系好安全帶。 心底的感覺很特殊,平時里,除了坐過父親或弟弟的副駕外。 她,還是第一次坐陌生男人的副駕位子。 傅容與問她回家的路線:“去哪?” 謝音樓說出天府公寓的住址,便安安靜靜地坐著。 兩人到底談不算熟,相處起來沒到言無不盡的地步,好在回家的路程很近,也不難熬。 在車子啟動許久,手機“?!钡囊宦曧?,有條未讀微信。 謝音樓指尖劃開,看到消息人是溫灼:「我今晚飛瀝城,有時間嗎?見面談一下好嗎?」 這人,還沒被她拉到黑名單呢。 謝音樓沒回,指尖一直落在屏幕上方,隨即隱約感到了傅容與極淡的視線投來。 車內偏暗,手機屏幕折射的光一目了然。 她默默的將手機收起,正要說點什么,傅容與已經將車緩緩停駛在天府公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