寶壽道長的劍就要劈落下去。

    但他的心中，忽然悸動了一下。

    守護眾生，保境安民。

    和尚的舉動，與他的初衷，又何其相似？

    但是，和尚錯了嗎？

    他來此救人，錯了嗎？

    前身的一縷執念，有了些許動搖。

    寶壽道長暗道了一聲菜雞，然后收了法劍。

    “說來聽聽?！?/br>
    “道長不怕壞了道心？”

    “……”寶壽道長本想說自己道心堅如磐石，但想起前身執念未消，此刻受到影響，當下便沉默不語，心中再度念了一聲玻璃心。

    “一個時辰前，師尊生擒了一隊斬妖吏，問清了你的來歷?！壁w奇說道：“你曾一劍截江，救了幾個凡人，而那幾個凡人出自白羊縣，將此事報知原天域，才有今日獵妖府到來的局面?！?/br>
    “不錯?！睂殙鄣篱L點頭道。

    “如果你沒有救下那幾人，白羊縣再死一萬人，十二天魂珠煉成，就再無風波了?！壁w奇出聲說道：“如今事情鬧大了，白羊縣的百姓定然全部死絕，獵妖府數百斬妖吏葬身于此，連你本身也可能要在這里隕落，是否后悔？細想之下，就是因為你一劍截江，白羊縣多死了兩萬余人，始作俑者是我閻羅殿玉恒長老，難道你就沒有罪孽？”

    “……”寶壽道長靜靜看著趙奇，然后問道：“就這？”

    “道長這是何意？”趙奇露出疑惑之色。

    “就憑這個，壞我道心？”

    寶壽道長嗤笑一聲，說道：“本座道心……”

    他聲音未落，當下住口不言。

    在他心中，那一縷想要守護眾生，保境安民的執念，似乎因為這一番話，對自身的善舉，產生了自我懷疑。

    先前玉恒老鬼假借他門下弟子書寫的信件之中，通篇便充滿了威脅之意，那時候寶壽道長還是道心堅如磐石，這一縷執念也未有變化。

    但趙奇問出這一番話之后，再有玉恒老鬼前一次的鋪墊，此時心中執念，竟有三分動搖。

    他動身來此，本意是要斬妖除魔，守護眾生！

    但若到此，未能斬妖除魔，未能護住眾生，反而讓更多的無辜生靈，因自身的舉動，而遭受邪魔的報復，形成更大的災禍，豈非罪孽？

    “罪孽？”

    寶壽道長忽然冷笑一聲，看向趙奇，問道：“本座一劍截江，救人性命，本意原為善舉，可是有錯？”

    趙奇仔細想了想，微微搖頭。

    “無錯?！?/br>
    “本座到此而來，是為斬妖除魔，守護眾生，可是有錯？”

    “也無錯?！?/br>
    “本座動念是為善，本座行事亦無錯?！?/br>
    寶壽道長目光落在趙奇身上，實則捫心自問：“那么本座究竟錯在何處？”

    趙奇聞言，不由陷入沉默之中。

    然后他思索了片刻，才緩緩開口。

    “但因為你的存在，將會造成更大的災禍?！?/br>
    “所以必然還是有錯的地方?！?/br>
    “可是錯在何處？”

    “錯在玉恒老鬼太毒！”

    寶壽道長語氣冰冷，說道：“也錯在本座太弱！”

    他看著趙奇，仿佛看著前身寶壽，沉聲說道：“善念不是罪，弱小才是原罪！若本座再進一步，修為更強一步，便可以更快尋到玉恒老鬼的蹤跡，阻止他造成更大的災禍！就算他煉就了十二天魂珠，本座也能一劍把他斬成十萬段，避免因為本座到來，讓他心生報復而造成更大的孽債！”

    在這一瞬間，心中執念顫動，旋即消隱，近乎于消散。

    前身寶壽似乎放下所有的不甘與遺憾，將未來的一切，盡數交與了今生。

    剎那之間，寶壽道長便感受到了念頭通達，圓融如意的境界。

    三魂七魄，隱隱交融，近乎合而為一！

    天地仍是這個天地！

    然而天地在他眼中，景象已不相同！

    陰神觀天地！

    大道滿乾坤！

    第47章 玉恒老鬼：老夫將無敵！

    陰云依舊覆蓋白羊縣。

    細雨如絲，陰冷滲人。

    只見一個黑袍老者，從陰暗的街道上走來。

    “師尊?！?/br>
    有一名中年人，上前迎去，低聲道：“師兄弟們都已匯聚到此，各用本領，施壓于災民，如今恐懼致死的災民，已超過五千，這一枚天魂珠積蓄過半，預計明日入夜之前，可煉制功成?！?/br>
    玉恒老鬼神色冷漠，說道：“太慢了?！?/br>
    這中年人遲疑了下，說道：“還有那兩隊斬妖吏，共計十五人，其中有一名斬妖吏也是煉氣境……這三名煉氣境，十二名煉精境，乃修行之人，只要折磨致死，打入天魂珠，能以一頂百?！?/br>
    玉恒老鬼微微撫須，說道：“煉制天魂珠的材料，需要長久以恐懼悲哀等情緒，滲入魂魄之中，這些斬妖吏初入白羊縣，未有長久，將他們的魂魄打入天魂珠之中，會大打折扣，一人頂不過百人?！?/br>
    他眼神微冷，看向這中年人，出聲說道：“你們每一人手中，都煉制過鬼道秘寶，尤其是你，煉制的百魂幡，皆以厲鬼煉成，據為師所知，你三年前曾經布下十二絕魂陣?！?/br>
    這中年人臉色蒼白，低下頭去，目露不甘之色。

    這是他修行近五十年，才煉就得成的家底！

    他深吸口氣，抬起頭來，終究掩住苦澀，面露笑意，說道：“弟子煉成百魂幡，共有一十二根，當初才勉強可以布下此陣，困殺大敵！既然師尊如今大事所需，弟子愿獻上十二幡，為天魂珠助力！”

    玉恒老鬼神色平靜，緩緩說道：“不夠?！?/br>
    中年男子心中微顫，澀然道：“師尊的意思是？”

    玉恒老鬼語氣如常，說道：“你們都是修行鬼道秘術，魂魄陰邪，早已滲入魂靈深處，你們未死之魂，便如厲鬼，若是一死，何止是以一頂百？”

    中年男子面色驟變，轉身便逃。

    然而他身形才動，便渾身僵滯。

    他眼眸往下，只見身前是一根染血的拐杖。

    這拐杖從他身后，刺穿了脖頸，透了過去。

    “近些時日，老夫行事乖張，動輒殺戮，想必你們這段時日以來，心中也覺得老夫瘋魔了罷？”

    “今日為師送羅七去死?！?/br>
    “適才又讓趙奇赴死?！?/br>
    “你等心中早已對為師，產生萬分恐懼?！?/br>
    “為師兩次借刀殺人，讓獵妖府的煉神真人替為師清理門戶，實則是借他的手，讓你們感到兔死狐悲，更加恐懼，滲入魂魄?！?/br>
    “都說虎毒不食子，你等都是為師一手栽培起來的弟子，其實為師也是心中不忍?！?/br>
    “此行若能順利，為師攜十二天魂珠，可帶你們縱橫大夏境內，奪取仙緣！”

    “無奈那道士多管閑事，一劍截江，泄露此事于官府，如今他又不肯罷手，非要與為師作對，可這道士畢竟是煉神境，為師也只能忍痛，出此下策，爭取早一日煉就十二天魂珠！”

    玉恒老鬼眼眸黯然，嘆息說道：“不要怪為師，實在怪那道士！不過爾等皆可安心，今后魂魄歸于天魂珠，為師會視如親子，萬分珍重。待今日煉成，便以這整個白羊縣，以這道士的性命，以獵妖府數百斬妖吏，來祭奠爾等這些至孝佳徒！”

    他抽了拐杖，又從中年男子身上，取出了十六根百魂幡。

    “十六根？”

    玉恒老鬼面帶嘲諷之意，法力運轉，扯碎了這十六根百魂幡。

    厲鬼呼嘯，未等作惡，便被祭壇之上的天魂珠吞噬了去。

    而他的目光，掃了過去，看向位于其他方位的諸多至孝佳徒。

    只要加上這些好徒弟，最后一顆天魂珠，今日可成！

    ——

    豹尾鄉。

    “林燕大人，目前已經失去兩隊斬妖吏的蹤跡，不過我們察覺到閻羅殿的徒眾，在各方都隱匿了蹤跡，從趙大人傳來的消息上推斷，似乎閻羅殿徒眾，都朝著風極鄉匯聚過去?！庇邪滓聰匮魜韴?。

    “如此說來，有一座祭壇，極有可能是在風極鄉，他們想去那里護住祭壇？”林燕蹙眉道。

    “但我想不通，閻羅殿的玉恒老鬼，向來老jian巨猾，他應該是要分散我們的目光，不應該是在這一座祭壇，跟我們決戰！”這白衣斬妖吏沉吟著道。

    “莫非是聲東擊西，將我等引去風極鄉，實則他藏匿于另一處祭壇？”林燕思索道。

    “也有可能?！边@白衣斬妖吏低聲道：“屬下向來自認智謀不差，但這玉恒老鬼，數百年城府，實在難以揣度?！?/br>
    “將此事傳于寶壽道長……”

    林燕聲音才落，忽然面色一變，抬頭看天。

    只見一道光芒，沖天而上！

    又是一枚天魂珠煉制功成！

    然而下一刻，她更是臉色煞白！

    接連有天魂珠沖霄而上！

    十二天魂珠，匯聚于九天之上，融合為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