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皮子 第4節
黃鼠狼撒腿就跑,我拿著獵刀連追帶罵,攆了它半個村子,可把我牛逼壞了。 轉過天劉老太又在門口抽煙,我提著刀找過去,牛逼哄哄的問,不是要咬我么?跑啥?趕緊放了我老嬸,否則剁死你個孫子。 劉老太只是冷笑,一言不發。 師父回來,聽說這事嚇個半死,讓我領他到黃鼠狼逃跑的那段路,仔細檢查一番。 最終發現一個兩米深的土坑,坑底全是碎玻璃和一指長的鐵釘。 師父說,幸虧黃鼠狼把我恨到深處,想引到沒人的地方慢慢折磨,就把坑挖的遠了一點,結果我跑不動了,才僥幸逃過一劫。 這件事讓我后怕不已,也深刻認識到師父對黃大仙諱莫如深的原因,它們大大滴狡猾。 打那以后,師父把我拴在身邊,出去給人看風水也帶著我,幾年下來,我學會不少本事。 直到我十六歲那年夏天,師父肺癌晚期,去世了,終年六十八歲。 一場悲痛自不用提,師父停靈期間,劉老太沒有登門,她瘋瘋癲癲好些年,不可能像正常人一樣來祭拜我師父。 可師父出殯當天,她出現了,扶著棺材干嚎幾嗓子,便對村里人說,師父對她有大恩,她會替師父照顧我。 村里人夸她仁義,勸我搬去劉家。 嚇得我打個小包袱,連夜跑了。 也沒跑遠,就在城里打工,只要管吃住什么都干,就等著再過幾年,我長大了,憑師父教的本事闖出名頭,就找幾位有能耐的道長,先回十里鋪,再去東三省,拳打黃鼠狼,腳踢瓢把子。 可還沒等我發育起來,黃鼠狼先找來了。 離開十里鋪的三年里,我沒有和村里人斷了聯系,只是不說自己在哪,也盡量不回去,我十九歲那年,村里的剃頭匠打電話說,村里一位老人沒了,想請我回去相一塊墳地。 剃頭匠是我師父生前好友,我不好拒絕,況且在城里幾年,因為年紀小,一直沒人請我看風水,那陣子正想找個機會,打響名頭,便坐車回去了,倒也沒把黃鼠狼放在心上,刀就藏在師父家,它來我砍,它退我不追,能把我咋地? 先回師父家,到了門口,就看到隔壁劉老太家掛著白燈籠,人來人往,好像辦喪事的樣子。 剃頭匠就在她家門口站著,見了我趕忙上前,一把將我拉住,親熱道:“蛋兒,你可算回來了,走,給你老嬸磕個頭去?!?/br> 我心里一驚,趕忙問道:“老嬸死了?怎么死的?”突然間想到什么,我又問:“大爺,你不會是讓我給她相墳地吧?” 剃頭匠樂呵呵的說:“前天夜里睡下后,第二天沒醒,就那么睡死了?!?/br> 沒回答我最后一個問題,可看這意思,我沒猜錯,我又問:“大爺,電話里你咋不說呢?專門騙我回來,是吧?” 剃頭匠將臉一板,振振有詞道:“什么話!大爺可沒騙你,只是沒全告訴你,再說了,你老嬸走了,喊你回來磕個頭,相塊地,你拽什么拽?我聽你老嬸說了,不就是她給黃大仙當差,你師父說什么正邪不兩立,不和她家來往了么?你師父是個老古板,也算不上正,你老嬸這幾年給村里人幫的忙,比你師父多多了,她死前還惦記著你呢,實話告訴你,就是她讓我用這法子,把你?;貋砜念^的,你不認她,她死不瞑目,做鬼都不放過你?!?/br> 要說劉老太死前惦記我,我信,畢竟是她把我帶大,就怕她死前還是被黃鼠狼拿法的狀態,那她騙我回來,肯定沒好事。 我不想進劉家門,剃頭匠咋咋呼呼喊鄉親們評理,最后我被一群人按進靈堂。 跟劉家人見了面,倒也沒太多言語,寒暄幾句,我便對著棺材跪下了。 幾個頭倒是磕的誠心誠意,可起身后,下意識往棺材里瞟一眼,我心里咯噔一下。 跟師父四處看風水的六年里,沒少相陰宅,有rou的沒rou的,淹死的燒死的,幾乎沒有我沒見過的尸體,某些方面我甚至能當半個法醫使喚。 劉老太的死相是青里泛黑的臉色,閉著眼卻腫大凸起的眼球,嘴唇微張,吐出一點舌尖…… 這要不是吊死的,我把她棺材吃了! 第九章 詐尸 早聽師父說過,黃鼠狼最擅長的就是騙人上吊,當初老獵戶的閨女就是吊死的。 可剃頭匠和劉家人卻說,劉老太是睡死的,走的很安靜。 有古怪,我懷疑是黃鼠狼辦了劉老太。 不敢在劉家多呆,我說把師父家收拾一下便溜了回去,本來想連夜回城里,可去劉家奔喪的人,樂呵呵來我師父家喝茶,鬧到夜里十一點才紛紛散去。 我錯過回城的車,只好在村里住一晚。 院里挖出獵刀,衣服也不脫,抱著刀上床,不敢睡死,就那么瞇著。 約莫十二點多,我正打瞌睡,便聽到一聲慘叫,似乎是劉家傳出。 我們兩家的院子只隔一堵墻,我一轱轆翻下床,沖出門,踩著凳子爬上墻頭,便看到披麻戴孝的劉老三,滿臉驚恐跑出靈堂,左手捂著右手手腕,血流滿身。 我問道:“三哥,咋了?” 他臉色慘白,舉起流著血的右手,話都說不利索:“我……我被我娘咬了一口?!?/br> 一句你娘不是死了么,還沒說出完,腦中嗡得一炸,難不成詐尸了? 跟師父走南闖北的幾年里,遇到過不少邪乎事,中邪撞鬼都見多了,唯獨沒見過詐尸,不過我見過僵尸,是一次給人遷墳,挖出棺材我師父發現不對勁,開棺一看,棺材里躺了八年的老爺子非但沒腐爛,還栩栩如生,面帶詭笑,十根指甲長了老長。 不等那老爺子跳起來咬人,連他帶棺材就被我師父燒了。 后來師父教我一招十字背尸功,碰見僵尸,正面肯定干不過,只有趁它伸手掐脖子時,從它腋下鉆過去,背靠背,左手勾它右手,右手勾它左手,像背十字架那樣把它背起來,就不會被咬到了,至于背起來之后怎么辦,師父讓我自己看著辦,這一招是他家祖宗傳下來的,他活一輩子也沒用過。 想到劉老太詐尸,我下意識跳進劉家院里,想試著背了劉老太,免得她咬人。 剛落地就恨不得給自己一個嘴巴子,不等劉老三說話,調頭往外跑。 跑到門口,劉家其他人紛紛從屋里出來,而靈堂中,一口死氣沉沉的棺材,靜靜停放,也沒見劉老太跳起來,我才壯著膽子又走回去。 劉老三臉色蒼白,顫聲告訴我們,剛剛在靈堂守靈時,突然發現他娘棺材里有一條金項鏈。 山西有填棺材的習俗,人死之后,去吊唁的人會往棺材里填幾樣代表心意的小玩意,壽衣糕點之類的,讓亡者上路時不會忍饑挨餓,紙錢元寶則是給亡者打發小鬼的。 劉老三財迷心竅,一看金項鏈,就想天開的以為是鄉親們填進去的,想著老娘不愛打扮,手伸進棺材里拿,結果項鏈沒摸到,卻被劉老太死死攥住手腕,拉到嘴邊,狠狠咬了一口。 說著話,他舉起還在流血的手腕,看不清傷口的模樣,不過除了他媳婦,也沒人cao心他的傷口,都是一臉復雜和驚恐的盯著靈堂里的棺材,不知如何是好。 看了兩三分鐘沒人說話,棺材里也沒有半點動靜,劉家老大咬咬牙,要進去看看,便和兩個弟弟人手一根木棍向靈堂走去,我提著獵刀,也跟在后面。 幾步路,劉家人走的畏畏縮縮,到了靈堂,反而成我在最前面。 我們屏住呼吸,一點點靠近棺材,踮起腳尖一看。 下一秒,尖叫聲響徹整個靈堂。 不知何時,穿著深青色印小白花的劉老太,居然變了一張尖嘴猴腮的臉,雖然沒長毛,可那陰森森的模樣,像極了黃鼠狼。 劉家三兄弟瘋叫著往外跑,我也想跑,可還沒轉身,便被人在腰間狠狠推了一把,我撲向棺材,站穩后回身再看,靈堂的門被關住了。 同時也聽到劉家老大的怒喝:“老三你干什么?蛋兒還在里面呢?!?/br> 劉老三帶著哭腔回道:“你別管,他不死,咱家人都得沒命?!?/br> 這一句話,足以證明剛剛推我的就是劉老三。 他關上門后,死死拉住門上的拉環,村里的木門里面沒有把手,只有個使不上勁的門閂,我想逃卻拉不開門,正要罵人,身后響起咯咯咯,好像吞咽口水的聲音。 扭頭一看,頂著一張黃鼠狼臉的劉老太,居然從棺材里坐了起來,一對紅彤彤的眼睛盯著我,露出個無比詭異的笑容。 我嚇得魂不守舍。 她一臉戲謔,用那沙啞的嗓音問我:“蛋兒,你看我像不像個人?” 第十章 怪胎 毫不夸張的說,那一刻我嚇到翻白眼,幾欲昏厥,隨即便感到一股熱流順著大腿流下。 就是尿褲子了,但也沒啥可丟人的,此刻的劉老太,誰不害怕? 劉老太坐在棺材里,一雙枯槁的手緩緩抬起,扶在棺材邊緣,一副將要爬起的架勢。 我簡直快嚇瘋了,拼命拉門,劉老三打定主意不讓我出去,而我己自的命都快保不住,哪還顧得上其他,大吼一聲:“給老子撒手?!北銓C刀插進門縫里捅他。 劉老三后退兩步,我趁此機會逃出靈堂。 扭頭再看,棺材依舊是原先的模樣,并沒有坐起來的尸體。 沒心思考慮剛剛那一幕是幻覺還是什么,劉老太沒詐尸,我心里的憤怒便壓倒了恐懼,舉起獵刀朝劉老三沖去。 劉家老大和老二趕忙將我抱住,我怒吼著讓他們撒手,否則連他們一起砍。 劉老三藏在兄弟身后,捂著還在流血的手腕滿臉頹喪,并不吭聲,倒是他媳婦嗷嗚一聲痛哭,撲到我面前跪下,哭喊道:“蛋兒,你要有氣就對嫂子撒吧,別怪你三哥,他也是被逼的,都是嫂子的錯,嫂子懷孕了,是……是黃鼠狼?!?/br> 老三媳婦嗚嗚咽咽的說不利索,我以為她懷了黃鼠狼的孩子,聯想到老獵戶閨女,心說這些畜生怎么都一個路數? 我說嫂子你別哭,那畜生糟蹋你,完了我砍了它給你出氣,你先撒手。 老三媳婦卻說,不是我想的那樣,黃鼠狼沒壓她,是她和老三要了個孩子,產檢的時候,醫生發現她肚里的娃娃有尾巴。 一聽這話,我也沒心思砍劉老三了,讓他媳婦好好說說,到底怎么回事。 老三媳婦也不害臊,當著兩個大伯哥的面說了起來。 當初黃大仙拿法劉老太卻沒下狠手,我師父說,它在等劉老太的孫子回來,害了他們給自己的崽子償命,所以我師父告誡劉家的老大老二,千萬別帶孩子回家。 他倆倒是聽話,劉老太沒了,那倆小子都沒回來給奶奶磕頭。 而劉老三當時沒孩子,我師父讓他先別要,等老娘死了再說。 劉老三也聽進去了,這幾年和媳婦親熱,都做了避孕措施,可村里人能用起什么好玩意? 就是薄薄的套套,還是最便宜的那種,沒兩下就破了,有時候劉老三興起,腦子一熱,什么也顧不得,破了就破了。 所以這九年來,老三媳婦吃過幾次藥,還去醫院打過兩次胎,可她畢竟是個人類,藥不能總吃,醫院也不能總去,于是幾個月前,她再次懷孕后,兩口子一合計,覺得年紀大了,再不要孩子恐怕就沒機會了,便決定把孩子生下來。 隨后是醫院檢查,查出她肚里的娃娃沒個人樣,還長了根尾巴。 婦產科的醫生都嚇了一跳,要報給院領導,老三兩口子趕忙溜了,劉老三覺得這事肯定跟黃大仙有關,就去市里一座香火繁盛的寺廟拜菩薩,捐了幾百塊香火錢,有個管事的老和尚出面,問他們是否需要化解厄難。 劉老三毫不隱瞞,說了自家的情況。 老和尚說,這件事與黃大仙有關卻也無關,因它而生卻不由它而動,乃是劉家的冤親債主前來討賬。 直白點說,老三媳婦懷的怪胎,就是當年被燒死的黃鼠狼投得胎,找他家討債來了。 老三兩口子嚇個半死,問老和尚,如何處理? 老和尚說,要做焰口施食的法事才能化解,收費三萬。 劉老三也不傻,問老和尚,是不是做了法事,媳婦肚里的黃鼠狼就沒了? 老和尚說,法事只能釋仇解冤,化解你們身上的業力,腹內的黃鼠狼不會憑空消失,還要產下來好生撫養,免得再造惡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