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母妃卯足了力氣,日日梳妝的鮮妍嫵媚,柔情似水。也擋不住父皇含著歉意在夜里匆匆離去的腳步。 聽宮中私下閑話,蕊昭儀賭性兒鎖在屋里,讓父皇低三下四的捧哄,再梨花帶雨的嚶嚀一番,姿態讓人心疼又心軟,逼得父皇歉意連連。 女人之間的兵法。 不多久后,父皇冊封母妃為皇貴妃,抬皇后同等儀仗用度,協助皇后打理六宮事務,幾個母舅表哥俱是加官進爵,得意非凡。 緊接其后,蕊昭儀進位淑妃,獨占宮苑,一門榮寵。 當一個男人在兩個女人之間搖擺,他的行為充滿了拙劣和不堪。 但母妃其實滿意了,蕊淑妃也滿意。當然,最不滿意的,要數皇后娘娘。 我問如意:父皇為何不能只愛著母妃一個。 他揮墨,嘆:公主,你要知道,這是沒有法子的事情。 為什么? 擁萬里江山,享潑天富貴,無一不是涼薄之人。他答:圣上寵貴妃,但從來不曾獨愛貴妃。 我咬咬唇,黯然道:母妃心死,她再也不會仰著頭望著父皇了。 他默不作聲,良久方道:貴妃不會只為情愛而活。 我又問:怎么樣才能讓蕊淑妃失寵。 他輕漫答:讓蕊淑妃失寵容易,難的是,如何擋住后頭一大堆等著填補空位的女人。 很煩惱,我好像什么也做不了。 如意淺笑著:公主莫要杞人憂天。 我轉念一想,盯著他優美的側臉:那你呢,會不會像父皇一樣,十幾年后也膩味了我? 他一怔,停下手中的筆,挑眉看著我:十幾年 我追問;對,很多年后,你還會喜歡我么? 他笑得意味深長,低下頭整理著寬大的衣袖:十幾年以后,公主還肯要小人么? 我仰頭笑道:當然。 他的神情有些陰郁,潔白的手指撫著我的發釵,笑的有些清冷的意味:如果小人惹公主生氣了,那要如何。 你不許惹我生氣,只許哄著我逗我歡心。 如意抿著唇微微一笑,好似一朵開在午夜的優缽曇花,彎下身子,啄著我的唇,窗外鳥啼婉轉,荼蘼花開的正艷,含笑的香氣盤旋著整個屋子,我被抱坐在桌上,打翻了一角的硯臺,黑漆漆的墨汁沿著桌腳鋪展而下,沉香墨的濃馨沾染在糾纏的衣間,誰要去管它。 夏天就要過去了。 * 天氣還悶熱的時候,宮內出了一件大事。 太醫院所有的太醫都匆匆穿梭在蕊淑妃的荔枝閣,父皇震怒,在禁門前砍了兩個內侍的腦袋,又怒斥皇后治宮不謹,讓皇后在荔枝閣外跪了好幾個時辰。 蕊淑妃小產了。 一群太醫戰戰兢兢的輪流診斷,最后得出的結論是,淑妃體內毒藥傷胎,以致未足月而產。蕊淑妃悲痛欲絕形銷骨立,半夜在屋梁上掛了白綾,幸虧宮人警覺,及時救了下來。 體內有毒,是誰人下的毒要毒害皇嗣,父皇責令皇后要清肅禁內,把兇手找出來。 如意當時說,蕊淑妃月月都需服用秘藥,絕無可能受孕。這毒,若不是別人下的,也定是那秘藥里頭就帶著的。 我望望悠閑喝茶的母妃,神態輕松,一副不關已事的姿態。 在宮里,有皇嗣,就是護身符。 宮里的溫情就如杯中的茶沫,撥開底下是深深的冷酷,麻木了每一個人的心。 連番嚴刑拷下來,投毒的是兩個原來與蕊淑妃同住一間宮殿的才人,蕊淑妃封妃后,太清殿被她一人獨占,其余的人都趕去別的舊殿居住,因此懷恨在心,來探望蕊淑妃的時候往茶壺中下了滑胎之藥。 罪人該死,蕊淑妃因為太清殿這處傷心之所,搬去了延福宮的絳霄樓。延福宮乃是禁內游宴之所,雕闌曲檻,亭臺樓閣無數,奇巧異常,父皇常在此處處理政務休憩。 因為蕊淑妃一人,后宮父皇幾乎不再踏足。 如意從南司庫所歸來,帶回數箱禁內珍藏的奇珍異寶,綾羅香料,著人去絳霄樓布置,見我在屏風后張望,拉我進內間,低聲問道:什么時候來的。 等你好一會了。我壓著嗓子道:都是給蕊淑妃的? 他含笑著摸摸我的頭發:皇上手筆甚大,都快把司庫里的珍品都搬來了。 我捏著他的袖子問:蕊淑妃是不是故意的?她早就想獨占父皇了吧。 現在不是說話的時候,我回頭再找你。他側耳聽著外間的聲音:我的好公主,去我屋里坐會吧,等人走了再出來。 我扭扭肩撒嬌著,仰著臉對他。他會意,揉揉我的臉蛋,走了出去。 小小的一間內屋,是如意辦公休憩之所,一張寬大的太師椅上搭著件半舊的衫子,花架子上擱著些日常用具,桌上倒是有個點翠鑲嵌的魚形香囊,里頭裝著些安神定息之物,散發著幽幽的清香。 我裹著如意的衣衫,把香囊掛在腰間,又拆下發髻改成男子束發,對著銅鏡模仿他的模樣。在宮人面前,他的表情通常是冷淡持重的,眉沉沉的壓著眼,掀著薄薄的眼簾看人,可在我面前,他眉頭揚起來,唇角總是掛著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