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知道?！?/br>
    冰冷寒肅的風雪中，紀珩睜開眼，眸色沉的看不清情緒：“這個劉旭，不對勁?！?/br>
    不像殺過人，更不像手染鮮血的拐賣犯。

    ……可那個布袋，如果不是要拐賣，又有什么作用？

    “他剛剛找你說了什么，告訴我?！?/br>
    后知后覺的想起劉旭嘲諷他的話。

    葉玨眼睛一睜，非常憤怒道：“他說我性格孤僻！一身臭毛??！”

    “——非逼我在廁所里改！”

    第45章 初中（完）

    *

    這天晚上兩人放學回到家，紀老爺子罕見的做好了飯，一邊抽旱煙，一邊樂呵呵的問葉玨：“回來了啊，小葉？”

    屋子里滿是嗆人的煙味。

    葉玨疑惑地看著燈光下的老人，頓了下，乖覺的說：“回來了?！?/br>
    “我去拿碗筷?！?/br>
    屋子里點著昏黃的油燈，看不見他的身影后，紀老爺子面上的笑容緩緩消失，悶頭抽了口煙，他道：“杵那干嗎？”

    紀珩沒說話，許久才走進屋子，目光掃過屋內突然多出的許多電器，包括收音機、電視機、冰箱等等。

    他像是早有預感，說：“他們來了?！?/br>
    “嗯，”紀老頭冷哼一聲：“你可別這么看我，跟著我他們還覺得你吃苦了呢。一下帶那么多人來，老頭子我還能不讓你回去嗎？”

    紀珩蹙眉：“現在？”

    “原先說好了等你畢業，誰知道你那個老子爹怎么想的，”紀老爺子說完這番話一頓，詫異的抬頭看向他：“你不想回去？”

    紀珩沒回答這個問題，只是問：“具體什么時候？”

    老爺子自討沒趣的哼了聲，抽口煙，“不知道?！?/br>
    “你要是有事沒干就盡快，沒幾天了?！?/br>
    房檐打下的大片陰影中，紀珩緩緩點下頭，“嗯?！?/br>
    *

    接下來的一個星期，葉玨十分警惕劉旭的一舉一動，劉旭似乎也知道自己不招人待見，沒有再輕易靠近他。

    微妙的和平仍在持續。

    從他身上感覺不到那股時時刻刻存在的注視感后，葉玨終于敢在他的課上聽課。

    又是一節數學課。

    接連下了幾天小雪，天氣沒有轉晴，反而變得愈發灰沉。

    黯淡的天光籠罩著村中學，寒風呼嘯，cao場上也沒了玩耍的同學，大家老老實實的坐在屋里，說著悄悄話，對臺上講課的劉旭視而不見。

    葉玨今天坐姿板正，目光緊緊定在黑板上，隨著講解的步驟認真記筆記。

    耳邊不時響起的細碎說話聲讓他的心緒平靜。

    似乎發現了難題，他沒有再抬頭，而是小心翼翼的在本子上打草稿，驗算完答案后，又仔細的擦掉。

    “有題不會嗎？”

    耳邊忽然響起一聲輕笑，心跳頓時一亂，葉玨抬頭，看見桌旁俯身壓來的劉旭。

    不留痕跡的往旁邊挪了挪，葉玨小臉緊繃，“沒有?！?/br>
    劉旭笑容溫和，目光自他眼尾漂亮細小的淚痣上劃過，猶如聞見了rou香的餓狼，臉部肌rou興奮地抖動，還想朝他靠近，身后突然傳來一聲響。

    “老師，”男生不大不小的聲音蓋過了周圍一切說話聲，“你擋到我了?！?/br>
    心中暗恨他不識眼色，劉旭不得已退開幾步，聞聲看去時，正看見最后一排角落里靜靜站著的紀珩。

    ……這是？

    熟悉的面龐頓時讓他警惕起來，身為作案老手，劉旭自有一套識人的方法。

    哪怕是留守兒童，像紀珩這種人高馬大、心思不淺，姑且還能稱為孩子的人，萬萬不能招惹。

    更令劉旭警惕的是，他從紀珩身上感覺不到任何情緒的變化。

    他不知道這個孩子對自己懷著什么樣的態度。

    不靠近、不反感、不厭惡，一切看起來都平平無奇，卻讓他莫名心驚rou跳。

    他一向挑長相出挑、家境貧寒，還有些自卑心理的孩子下手，這種孩子常年沒有享受過父母的關愛，一點好處就能對人死心塌地。

    上手容易、甩掉更容易。

    葉玨其實不是最優解，他漂亮、聰明，雖然乖巧，但警惕心同樣不低。

    甚至還有孩子中最為敏覺的第六感，哪怕他再怎么溫柔的誘哄，也沒上過一次當。

    若是以前，兩次不得手，他便不會再冒著風險繼續。

    可偏偏——

    他心思游移，眼角余光瞥見不知為何沒有寫作業，而是扭頭看向最后一排的葉玨。

    乖巧白凈的小少年皺著眉頭，瑞鳳眼瀲滟，淚痣輕巧，整張臉透著只有精心呵護過才能擁有的精致，尚且年幼，這張臉已經初露風華。

    他喜新厭舊的期限短暫。

    往往一個孩子上手后，不過一個月便會厭棄。

    但是葉玨不一樣，他甚至動了收養他的念頭。

    ……只可惜葉玨有父有母。

    這些天從楊老師那打聽葉家的事，他才知道葉家父母不是他想象中的不負責、貧窮，相反，他們偶爾還會給學校打電話詢問葉玨的近況。

    惹上葉玨這樣的孩子，一個處理不干凈，可就沒完沒了。

    但是要讓他就此收手，他也不甘心。

    城里養病的“劉老師”就要回來了。

    臨走前若是不能得一次手，這一個月耐著性子玩的所有“老師游戲”將全部白費。

    他又不是慈善家。

    不做虧本的買賣。

    ……家訪的事，必須提上日程。

    *

    “小劉啊?！?/br>
    辦公室里一片人聲。

    幾個剛上完課回來的老師倒著熱水，凍得臉頰通紅，頗有些擔心的看著窗外紛飛的大雪。

    這天氣變得太快。

    大暴雪前的天象和今天一樣，雪花足有指甲蓋大，呼嘯的寒風淹沒天地間一切聲音，視野受限，一片混濁不堪的景象。

    劉旭面帶微笑，看著一臉猶豫的楊老師，眼神暗了暗，聲音卻不變：“怎么了楊老師？”

    似乎有些冷了，他咳嗽一聲：“是家訪的事嗎？”

    正愁怎么跟他說的楊老師立刻點頭：“是，原本打算這周五家訪，但是你看這天氣，我還好，在山里待久了，但是你沒怎么走過雪路，有點危險?！?/br>
    “是這樣的，你要是信得過我的話，家訪完我就把信息表給你，看完你再做資助的決定?！?/br>
    心下一松，劉旭笑了笑，“我不怕麻煩，楊老師你小看我了，我當年上學不也是這么過來的?！?/br>
    摩挲著杯壁的手指緩慢移動，他道：“而且我心中已經有人選了。倒是楊老師，咱們班一共七八十個人，全家訪完怎么也得一個月吧?！?/br>
    “一個月倒沒有，應該得半個月?！?/br>
    “那您看，我幫您分擔一半，我去那些家境不好的孩子家里，您去那些準備退學的孩子家里，咱們分工協作，肯定能在下大雪前完成一半任務?！?/br>
    楊老師遲疑一瞬：“你幫我？”

    “總歸我也沒什么事，除了教教數學，其他時間能找點事干也很有成就感?！?/br>
    眸中閃過一絲暗光，竭力克制住指尖的顫抖，他笑著望向仍舊在猶豫的男人：“而且我也想去葉玨家里實地考察一下，昨晚我仔細想了想，資助這種事，不能太草率的做決定?！?/br>
    聽完這番話，楊老師抿了抿唇，實在找不到理由拒絕。

    劉旭一心為孩子們著想，是個好老師。

    思考片刻，對上青年溫和又滿含迫切的雙眼，他點下了頭：“……也好?！?/br>
    “那這周五，我直接去葉玨家家訪？”快速問出這句話，劉旭面上的笑容越發濃郁。

    眼皮莫名一跳，又是那股令楊老師不舒服的感覺。

    在這一刻，他當機立斷：“我和你一起！”

    笑容一僵，劉旭看著他：“嗯？您不去……”

    “不！”

    一番話說出，楊老師從前天起便莫名緊繃的神經終于放松。

    他重重呼出一口濁氣，堅定了自己的想法：“以前我也一個人家訪一整班，時間長就長點，小劉，就這么辦吧?！?/br>
    僵硬的點點頭，劉旭臉頰抽動，“……好，楊老師，您是個好老師?！?/br>
    該死的。

    心底惱火不已，劉旭面無表情的低頭整理桌面。

    ……礙事的人真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