顏寧嗚嗚哭著：“你們不知道高利貸有多兇殘，他們是真的殺過人，他們是真的殺過人的，時間到了他們一定也會殺了我爸爸，還有我……還有我……”

    幾個年輕一些的警察險些壓不住脾氣，漲紅著臉甚至想要堵住他的嘴。

    審問再次陷入僵持。

    一個未成年的beta男生，一身細皮嫩rou，頸后人工移植的omega腺體更是價值百萬，說是從小過著苦日子，吃不飽穿不暖時不時還要遭受毒打，這誰能信？

    葉玨自然也不信。

    于是他真情實感的發了聲：“真的嗎？我不信?！?/br>
    ……

    充滿悲切哭聲的室內霎時一靜，哭腫了眼的顏寧抬起頭，循著聲音看去。

    那是個不高不矮的學生，穿著校服，戴著眼鏡，普通到丟到人群里都沒人能找出來。

    他站在門后，看樣子剛進來，一身奇怪的味道，摻雜著風雨吹過的潮濕氣息。

    ……像是個beta。

    又好像不是。

    屋里的警察們瞥他一眼，就在顏寧以為他們會制止他說話時，他們卻移開了視線，居然持的是默許的態度。

    顏寧知道這是為什么。

    他眼含恨意的看向男生身邊的另一道身影。

    衣服微微凌亂的alpha似有所感，平靜的轉過頭與他對視。

    只這一眼顏寧的后頸就又疼了起來。

    他永遠忘不了剛剛在籃球場的那一幕，繼被當眾揭穿了“真實”性別后，他又被這個看起來清貴淡然的男生掐著后頸提起、近乎漠然的掃了眼后頸道：“腺體移植?！?/br>
    “一個劣性beta?！?/br>
    ……劣性。

    又是劣性。

    從小到大，為了擺脫這個充滿諷刺的稱呼，他付出了多少努力與犧牲，而這個站著說話不腰疼的alpha居然敢這樣評價他。

    顏寧氣的握緊拳頭，指甲掐進rou里，滲出了血。

    他生生咽下心底的恨意，眼淚瞬間流出，仿若極其脆弱的道：“……你當然不信，這樣的生活離你太遠了，但那些高利貸的人就守在我家門口，我每天上下學都要從他們身邊經過?！?/br>
    “有時候他們還會對我動手動腳，他們甚至想碰我，我——”

    “那為什么不報警呢？”葉玨疑惑的問：“是沒有手機嗎？”

    顏寧哭聲戛然一止，艱澀的繼續道：“……他們威脅我，只要我敢報警，不管我爸還是我都會被他們殺死！”

    “一想到我父親還落在他們手上，甚至隨時有生命危險，我的心就像撕裂一般疼，我不能眼睜睜——”

    葉玨：“撕裂又是一種什么感覺呢？”

    “……”

    顏寧恨的咬緊牙關，下一秒干脆裝作崩潰的大喊大叫：“你……你為什么一直要揭我的傷疤！你是要逼死我嗎？為什么，你到底想聽我說什么？我給那三個女生償命行不行！我去死行不行！”

    “反正我早晚也要死，我賤命一條，我賠給她們好了吧！我去死好了吧！”

    幾個警察聞言臉色一變，猶豫著想要說話。

    角落中沉默站著的alpha卻輕飄飄掃來一眼，他們身子一頓，忍下了打斷的沖動，繼續凝神細聽——

    看起來平平無奇，卻三言兩句將顏寧筑起的銅墻鐵壁打破的男生開了口：“這……”

    他語氣遲疑：“你說的我還挺害怕的，你死過嗎？那是種什么感覺？”

    顏寧：“……”

    他咽下喉嚨里的鮮血，決定干脆忽略掉葉玨，眼也不眨的繼續說起那些車轱轆話：“我見過死亡……八歲那年我的母親死了，死亡就是發生在那么一瞬間?！?/br>
    “我母親死了，我沒有母親了，相當于什么都沒有了，從那天起，我就知道我是個沒媽的孩子了?！?/br>
    葉玨敏銳：“你不喜歡你爸對不對？”

    顏寧猝不及防一哽：“我……”

    “你不知道沒媽的孩子像根草嗎？”

    葉玨搖頭：“真的嗎？我從來都沒聽說過。你怎么知道的？你爸跟你說的嗎？”

    顏寧：“……”

    顏寧：“…………”

    哪來的神經?。。?！

    問他媽什么問！

    他終于冷了臉。

    撕開面具露出了真實的面目，兇狠又暴躁的瞪著葉玨道：“關你屁事！這有你說話的地嗎？”

    葉玨不動如山，四兩撥千斤：“你看，你急了?！?/br>
    顏寧暴怒：“我草你……”

    一口臟話還沒吐出來，桌面的臺燈被一只突然出現的大手翻轉，慘白刺眼的光線直刺向眼睛，他霎時慘叫一聲：“啊——??！”

    眼球中黑黑白白的光點許久才閃爍著褪去，雙眼酸痛難忍的流下眼淚，像被千萬根細細密密的針尖戳刺。

    他猙獰的抬起頭，對上了身前男生居高臨下睨來的目光。

    那目光冰冷漠然，像在看一個死人。

    紀翊微弓著身站在審判桌前，一只手撐著桌面，另一只手隨意地插在口袋里，周圍看見這不守規矩一幕的警察們卻沒有提醒他，僅是移開了視線。

    黑發alpha身形高大，壓下來的陰影能完全蓋住顏寧。

    神經瘋狂示警，顏寧心底猛地升起一股不安，早早注射了嗅覺失靈藥劑的他，頭一次在這種情況下還能感受到鋪天蓋地的alpha威壓，強勢蠻橫，充滿破壞欲與暴戾。

    ……等等，信、信息素？

    他驚駭欲裂的瞪大了眼，四肢百骸剎那間傳來一陣劇痛，像被汽車反復碾壓，痛的全身筋骨都在扭曲碎裂：“——?。。?！”

    比剛剛更慘烈的尖叫在寂靜的教務室內響起。

    身前的人已然開始哀嚎，像被烈火燒身一般在地上瘋狂翻滾，流下的汗水瞬間匯聚成一團，足以想象在受多么大的折磨。

    ……甚至說是摧殘。

    “移植腺體、買賣omega、合成alpha信息素?！?/br>
    紀翊淡淡道：“你和黑市有關系?！?/br>
    “這件事交給紀家處理，”他垂下眼皮，不輕不重道：“你們不用管了?！?/br>
    ……

    ……

    室內一片寂靜。

    緊急出動的警察署署員們面面相覷，帶隊隊長沉默兩秒，點了頭：“明白?！?/br>
    “我會向上級交代的?！?/br>
    無形之中好像達成了什么協議，一邊隱形人一般的校長和老師們互視一眼，也沒有說話。

    從翻滾嚎叫的顏寧身上收回視線，紀翊直起身，眼神似有若無的瞥過門后深藏功與名的葉玨，靠前的alpha五感敏覺，瞬息間冷淡的抬眼掃來，黑眸無波無瀾，已然是代表裴家作壁上觀。

    這種事不值得裴家出手，也與裴家無關。

    裴珩這種精明冷漠的人，自然知道該如何選擇。

    ……

    衣角忽然被拽了下，裴珩一怔，低頭偏過臉來，聲音很輕：“怎么了？”

    身側的男生悄悄靠近了他，細看之下瞳孔還在震顫，像受到了極大的沖擊，整個人都有些站不穩。

    “班、班長……”他推推眼鏡，一臉懷疑人生：“現在已經不管了嗎？”

    裴珩：“嗯？”

    “管什么？”

    “就……”葉玨眼神飄忽，從紀翊身上掃過。

    無意間卻與似笑非笑瞥來的紀翊對上一眼，登時就是一個激靈，聲音低的都快成氣音了，捉急道：“還能是什么……就掃黑除惡??！”

    ——你看看他們都猖狂成什么樣了！

    都特么的敢叫警察別管了誒?。?！

    等等……

    紀翊剛才是不是看了他一眼？

    葉玨悚然：“?。?！”

    九敏，九敏我要回家！

    作者有話要說：

    小葉子：我與這個世界格格不入（流淚.jpg）

    第13章

    *

    “誒，姜老師，聽說你們班紀翊和裴珩已經快四天沒來學校了？”

    a城持續了近五天的大雨仍未減退，窗外烏云籠罩，狂風怒號。

    沉沉的天色下隱約能看見遠處一棟威嚴聳立的大樓，樓頂的五角星閃爍著熠熠光輝。

    辦公室內溫暖如春，燈光明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