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卓儀當然不會就此一走了之,真的讓榕洋自己悶頭去想……想不通不說,說不定還會鉆了牛角尖反而加重病情。畢竟病中的人總是會有些奇怪又悲觀的想法,更何況榕洋這樣心思比較沉、有什么事情都自己憋著的孩子。 他去了自己和陸蕓花的房間,直直走到一邊的柜子里,從里面拿出來一個小小的木頭盒子。似乎已經在來時的路上做好了決定,又似乎在從前就有所想法,卓儀的步伐沒有一點停頓,甚至連最后一次打開盒子摸一摸里面的東西、再懷念一番的動作都沒有。 走到榕洋的屋子門口,卓儀輕輕敲了敲房門,靈敏的耳朵聽見里面發出被子“淅淅索索”的聲音,已經可以想象出榕洋是怎么給自己蓋好被子又翻身背對房門裝作已經睡著的樣子。他耐心地停頓了一下,等里面安靜下來才輕輕推開房門。 卓儀腳步很輕,他有心解開榕洋的心結,卻因為榕洋咀嚼的姿態笨拙得不知道該怎么做才好,所以他想了想,只是將盒子的蓋子打開,把它端端正正放在榕洋的枕頭邊上,這就準備離開。 榕洋聽見動靜悄悄動了動身子,不經意瞟了一眼盒子里面的東西,這下連裝睡都顧不上了,他急急坐起身子,用這還有些沙啞的聲音低低叫住了已經走到門口的卓儀:“姐、姐夫!” 腳步頓住,卓儀轉身望向榕洋,見他只是捧著手上的盒子不說話,睜著大眼睛定定望著自己,便也只能帶著些無奈地露出一個溫和的微笑,又轉身坐回榕洋床鋪邊的凳子上。 這凳子有些小,卓儀身高體壯,坐著難免有些局促,但他依舊腰背挺直,像一座永遠不會倒下的山岳,就像他一直以來給榕洋留下的印象。 “姐夫?!遍叛蟀押凶有⌒姆旁谙ドw上,接過了卓儀遞給自己的水杯小小抿了一口,等聲音稍微被溫水溫柔地滋潤后才繼續說道:“姐夫……這是牛骨珠嗎?” “嗯?!弊績x耐心解釋:“不過這并不是新做的……它是從前我師父送給我的珠子?!?/br> 卓儀并不意外榕洋會認識牛骨珠,因為阿耿、云晏和長生三個孩子每一個手里都有他送的珠子,就算往日阿耿和長生不怎么把自己的珠子拿出來,云晏那個喜歡顯擺的孩子也肯定會把自己的珠子給對自己而言很重要的弟弟看。 不過那些珠子是他確定這幾個孩子確實要和他生活在一起的時候,去找了牛骨親自磨出來的,就和榕洋拿在手里的這一串一樣,他這一串是他師父為了他親手磨出來的。 “……我小時候也有身子不好的日子?!弊績x眼神不自覺有些放空,頓了一下才回過神,望著榕洋的眼神平和又沉靜,帶著作為父輩的愛護和疼惜,他繼續說道:“當時我師父聽說牛骨珠可以保佑孩子無病無災、身體康健,這才特意找了牛骨為我做了一串珠子?!?/br> “榕洋?!遍叛舐犞坪跻踩肓松?,低頭看著手里的珠子不知道想著什么。卓儀再次伸手輕輕摸了摸這個孩子的發頂,感覺手下的小腦袋不自覺蹭了蹭他的手心,唇角也帶起幾分笑意:“……好孩子,不要害怕,珠子上有很多祝?!瓡S幽汩L大像我一樣健康?!?/br> 榕洋抬頭去看卓儀的表情,卻只是一句話都沒有說,甚至在沉默一會兒以后迅速低下頭去,就這樣看著手中木盒里面那因為時間而微微泛黃的牛骨珠串,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卓儀并沒有催促他,他耐心地坐在床邊,好像不論榕洋做出什么決定都可以接受,不管他選擇說或者不說,卓儀都有耐心等待他、幫助他漸漸走出心里的陰霾,就像陸蕓花一直以來做的那樣。 “……姐夫?!?/br> 小小年紀經歷過許多許多事情的榕洋還是明白陸蕓花一直告訴他們的道理:不論有什么一定要說出來,如果不說出來別人不可能理解你的想法,如果親人之間都靠相處那一定會很累。 他似乎糾結許久,其實只是在整理著自己紛亂的心思,想把這些自己都不甚明晰的情緒向信任之人傾訴。 “阿爹病的時候我還小?!遍叛蟀雅9侵槲赵谑掷?,好像它真的給予了自己很多勇氣:“但是……或許我記事比別的孩子早一些,阿爹在病榻上的樣子我還記得?!?/br> “阿娘和阿姐說他沒有生病的時候很強壯,可以把重重的木桌子抬起來,可是我記憶中只有瘦得摸得見骨頭的阿爹、一直咳嗽停不下來的阿爹、臉頰都凹陷下去的阿爹……”榕洋不自覺抱緊自己的膝蓋,做出一個像是蜷縮著的姿態,感受著放在膝蓋上的牛骨珠硌在臉頰上,帶著微涼的氣息,反倒叫他情緒莫名安定下來。 卓儀沉默不語,他放在膝蓋上的手指不自覺緊了緊,依舊沒有打斷,認真傾聽著榕洋慢慢說話。 榕洋眼神有些悠遠,有種不像這個年紀的孩子的成熟:“我原先不知道‘死掉’是什么意思……直到阿爹去世?!?/br> “……當時我站在靈堂里,看著棺材里的阿爹,他閉著眼睛,怎么叫都叫不醒……我好像突然就明白了:死亡就是永遠睡著,再也不會醒來?!?/br> “他再也不會睜開眼睛,再也不會一邊咳嗽一邊拉著我叫我的名字,也不會問我‘榕洋,今天開不開心’,關心我有沒有摔倒生病……他的床鋪空蕩蕩的,家里不會有他的聲音……我……我再也見不到他了,不管我長大到幾歲?!?/br>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