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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下,就連圍觀的人都有點同情田老爺了,縣令甚至示意旁邊衙役把他扶到椅子上坐下。 外面的石奴看著這一切,望著田重的眼神逐漸染上殺意。 縣令也不想再看這種情節,干脆叫衙役堵了田重的嘴:“判犯人田重——斬立決!” 田老爺下意識起身,又硬是控制住身體坐下,他突然咳嗽起來,不得不從懷中掏出手巾,只見純色的布料隨著咳嗽聲逐漸染上暗紅,田少爺發出“嗚嗚嗚”的聲音,此時已經不能知曉他到底是在求救還是在詛咒,畢竟唯一能救他的人早已放棄了他。 已經無人再在意陳三被判處怎樣的刑罰,縣令下達了命令的瞬間,縣衙外居然爆發劇烈的歡呼聲! “斬……斬……斬!” 人們嘶吼著表達自己心中痛快之情,男人女人、老人孩子,先是幾個聲音,漸漸地、漸漸地,聲音竟從雜亂匯聚匯聚成一聲聲有節奏呼喊,曾被壓抑成點點火星的憤怒,從心中、從口中宣泄出來,噴涌而出! “斬!斬!斬!” 就算不合規矩,縣令還是做出了一個瘋狂的決定,就在當場,就在這狂熱的氣氛中,田重頭首分離時濺起血花,他的血并沒有比他曾經害死的人顏色更深,也沒有泛著“高貴”的金色—— 劊子手當場舉起這顆頭顱,田重的眼神還是那樣猙獰,這一次卻不再有瑟瑟發抖的平民。 第44章 塵埃落定 “咳咳?!碧锢蠣攺娖茸约嚎粗@一幕,幾聲咳嗽過后,深色手巾上的暗紅色越發深了。 他臉色灰白,身形也佝僂了些,站起來時踉蹌幾下差點摔倒,在場之人剛剛都看著田少爺是怎么怒罵他的,見他如此可憐,竟也不忍再說什么。 堂上來作證的家屬們抱在一團,有人低聲哭泣,有人輕聲安慰,這哭聲里有大仇得報的痛快,也有再次回想起親人的痛苦。 “那我便……告辭了?!碧锢蠣斅犞呺s亂的聲音,感受著旁人望過來憐憫的眼神,慘白著臉勉強擠出這么一句話,幾乎集中畢生涵養對縣令行了一禮就要離開。 石奴擔憂地向前擠了擠,想要在他出來時扶住他。 難道田家之事就這樣結束了嗎?事情遠遠沒有結束。 “田老爺,你看看這是什么?”縣令不緊不慢地喊住他,就算他現在也有點可憐田老爺,但斬草不除根,春風吹又生,沒有比官場上的人更懂得這個道理的了。 田老爺身形一僵,他攥緊了手里的帕子,已經隱隱有所預感。他緩緩轉身,就見縣令恭恭敬敬從木盒中請出一塊木牌,高高捧起提高了聲音:“見此牌如陛下親臨!眾人還不行禮!” 陛下…… 堂中都知這面木牌的意義,皆是行禮,外面民眾也跟著行禮,一時間只有田老爺還直直站著。 石奴定定看著田老爺,他依舊如同石雕般立著,旁人見狀好心扯了扯他,他好似不知一般,任由那人拉歪了他的外衫,依舊站得筆直。 堂中田老爺閉了閉眼,脊背似乎是被什么壓彎了,他深深嘆出一口氣,像是又老了十歲,終于還是跟著行了這一禮。 石奴嘴唇微張,似乎想要說出什么,他眼睛紅得像要滴血,也跟著緩緩行禮。 田家……完了。 這是最差的結局,田家傾覆近在眼前,負隅頑抗不如順從接受,還能在以后少受點苦楚。 田老爺對一切有所預料,但他只是時局中小小的一粒沙子,并沒有讓他改變什么的權利,當他選擇攀附都城那家的時候,他的命運、田家的命運就由不得他了,他可以順勢而生,卻不能逆勢求活。 在縣令輕易說出“斬了田重”這句話的時候,田老爺便知道縣令手中定有底牌,卻未想到是如此大的底牌。 “唉……”田老爺發出一聲嘆息,頗有種英雄末路的心灰意冷。 縣令與他斗了許久,心中要說全然是喜悅那也不可能,田老爺或許不是一個合格的父親,卻一定是一個合格的商人、一個合格的對手。 “田家抄家流放?!边@一句話便決定了一個家族的覆滅。 田老爺順從地讓衙役為他帶上枷鎖,臨走之時仿若不經意般向外看了一眼。 這一眼讓石奴沖進來的腳步生生釘在原地,他看著田老爺踉踉蹌蹌地被押送至牢房,終于有眼淚順著臉頰掉落,他無助發出“嗬嗬”的呼喚聲,如同小時候那樣,只是那時有一個笑瞇瞇的田老爺出現,現在卻…… 田老爺看得懂他的眼神,他自然也看得懂田老爺的眼神……他知道要怎么做了。 石奴握緊了手里的信物,隱沒人群,消失不見。 審判結束,人們興奮地談論著田家的事情,三三兩兩從衙門前散開。 “唉,剛剛我聽田少爺說的也有幾分道理,可見再忙也是要自己教孩子的?!币粋€人感嘆著。 “老子賺錢還要教孩子?不是還有家里婆娘嗎……”他同伴嘀嘀咕咕,顯然很是不滿。 另一人睨他一眼,實在嫌棄:“你怎地恁多說法?照你這么說養娃娃給錢就行?又不是店里買東西!娃兒不自己帶還想他與你親近不成……覺得賺錢辛苦不如換你婆娘出來做工,你在家帶孩子得了?!?/br> 那人剛想反駁,想起之前田少爺是怎么罵田老爺的,便訕訕一笑沒說話了。他想起自己也是平日不怎么管孩子,回家問了覺得不合心意就罵,婆娘同他吵了幾次架,娃兒現在越發不愿親近他了……一時間寒毛直豎,仿佛剛剛的田老爺和田少爺就是他和他家娃兒。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