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才不會喜歡他 第86節
沒有了陶江的幫忙,簡寧的確學得很吃力。 這個輔導班像第二個行知中學,光是班里的同學,就有不少行知中學的人,除此之外,連老師都是從行知中學聘請來的。相當于把上課內容又重復了一遍,簡寧懷疑她媽是不是被人騙了。 不過既然已經來了,就算是行知中學的副本,也得把課上完,浪費錢可恥。 可每當她坐在桌前時,不知不覺就會走神,想起那些已經過去的事情?;蛟S是為了麻痹自己,為了不再想起些什么,簡寧夜以繼日地刷題。 一開始一道化學工藝流程提題就能花掉她半個小時的時間,簡寧以為量變會引起質變,至少配平陌生的化學方程式應該不是什么難事,但最后,她還是被無窮無盡的無力感席卷。 她無數次哭,無數次笑,無數次潰不成軍,也無數次熱血沸騰。 每當這時,她就幻想,如果陶江還在,是不是會容易得多,但她的內心深處又在抵觸,他有他的人生,她也有自己的人生,她不能一輩子活在別人的羽翼下。 不要什么事都拜托陶江了,這次她想靠自己。她也想長成一棵枝繁葉茂的樹,遮風避雨,自成一幟。 有時簡寧覺得自己的存在,是陰差陽錯。 初中想考行知中學,差一分就能名正言順地進去。競賽想拿個省獎保自招,卻止步于復賽。有了喜歡的人,想走下去,最后還是敗給了現實。報了個輔導班,打算惡補一下化學,哪知學生太多,問老師問題根本輪不到她. 她就是這樣的人,說差,也不差,說行,也不行,像正態分布中間的大多數,偶爾拔個尖,下一秒就掐走希望。 但她也看得開,遺憾嘛,起伏嘛,很正常。難受的時候,她就拿一沓卷子,從黑夜寫到黎明,看著太陽墜入地平線,再看著太陽從東方升起,她覺得她自己值得。 別人說,生活就是不斷接受現實,承認自己的平凡。她不拒絕成為平凡的人,只是難以接受平庸,當不成眾人矚目的玫瑰花,當個路邊瘋長的野樹也好。 高三的寒假只有兩個星期,正月初十開學后,班里的氣氛越來越緊張,同學們繼續過上了被考卷和分數追著打的生活。 他們的狀態像一根繃了太久的彈簧,偶爾沒捏緊,松懈了片刻,就有不少同學隱隱冒出放棄的想法。 英語課上,老師進行第三輪總復習,講著他們一知半解的語法,各種從句顛來倒去地練習,which when that的用法。 直到例句寫滿整個黑板,再也沒有落筆的地方,英語老師問他們有沒有抄完,她要擦那半邊黑板了,有同學喊著別擦別擦,為了趕時間,筆下的字跡越來越潦草。 而簡寧忙著在便利貼上寫滿難記的單詞,貼在桌子上,每天背一頁,背完就撕掉一頁,帶著不回頭的決然,營造出一種破釜沉舟的絕境,置之死地而后生。 還有些同學昏昏欲睡,對老師講的語法不屑一顧。 剛好楊老師在教室后門的窗戶外突擊檢查,記下這些打盹的人,到了班會上,一一點名,罰他們寫檢討。 楊老師也經歷過高三,能理解學生的艱辛和痛苦,他除了教好物理課,還要陪他們一起走完高三全程,疏導心理狀態,這是他作為班主任的職責。 楊老師敲敲講桌,給同學們建議:“同學們,你們要學會勞逸結合,如果學英語學累了……” 臺下的同學們滿懷期待地昂首看他,以為楊老師后面的話是,趴在桌子上休息休息。 然而,楊老師說:“學累了,你們就換一個科目學,換換腦子?!?/br> 九班同學:“……” 果然是老jian巨猾的楊老師。 看著臺下青澀的臉龐,楊老師一時感嘆:“你們在高中的時候,從來不感覺高中有多美好,一旦你們畢了業走上社會,就發現高中真的很美好?!?/br> “你們數一數,高中就三年,現在只剩下最美好的三個月,這幾個月你們只需要干一件事,就是好好學習,讓自己變得強大,實現自己的夢想。同學們,珍惜最后剩下的這段時光啊,過完就沒有了?!?/br> 教室里很沉默,隨著時光流逝,他們逐漸意識到,這段不可多得的時光,在幾個月后即將結束,所以,他們一邊覺得高三太痛苦,想迫不及待地畢業,逃離這里,奔向自由的天空,一邊又舍不得這個待了三年的地方,舍不得充滿淚水也充滿奔頭的青春,也不愿面臨即將到來的離別。 班會結束后,楊老師難得浪漫一次,他命吳勉在教室后面擺了一棵鮮綠的愿望樹,讓九班同學把各自理想的大學寫在卡片里,再戳個洞穿根線,掛到樹枝上。 樹是假樹,心愿卻是真的。 簡寧的手按著巴掌大的卡片,想了又想,落筆又提起。十七八歲的他們天真而單純,連許愿的時候也要拿真心去換,才有如愿以償的可能。 斟酌許久,簡寧終于寫下第一個字,然后慎重地掛在最高的樹枝上,好像這樣實現的概率就會大一點。 別看愿望樹的地盤只有一畝三分地,這時候極熱鬧,擠滿排隊掛卡片的人。 方島排隊的空擋,津津有味地看著其它同學的心愿,不時還笑兩聲,像鵝叫。 一抬眼,他瞟見寫著簡寧名字的卡片,再往下,看到她的心愿,方島突然爆發出一陣狂笑,隊也不排了,撤回簡寧旁邊的座位,笑得直不起腰,指著樹,問她:“你要考北京大學?” 簡寧回頭望了望掛滿卡片,花花綠綠的愿望樹,她白他一眼:“沒看見中間還有個的字?” 方島有些意外,誒了聲,他折返回去,借著個子高,伸手夠到簡寧的愿望卡片,仔細一看。 .還真有個的字。 “簡寧,我幫你把的字去了,給你個更高的目標!”說著,方島撿起一只拿筆,抬手準備劃掉。 簡寧立馬沖到教室后排,一把奪過方島的筆,拿胳膊肘懟他:“凈干缺德事,快高考了,你抓緊給自己積點德吧!” 方島張狂地笑著:“夢想還是要有的,萬一實現了呢?!?/br> 簡寧伸長脖子瞄他手里的卡片:“你這么會說,來來來,給我看看你什么心愿?!?/br> 方島毫不避諱地夾著卡片遞到她眼前,不害臊地念著上面的字:“五道口職業技術學院?!?/br> 簡寧:“.” 眾所周知,這別稱是t大的綽號。人有多大膽,夢有多大想,果然是方島的風格。 時間很快來到百日誓師大會。倒數日的牌子從三位數變成兩位數,日子快得像云霄飛車,從高山上沖下去,不過是一閉眼一睜眼的時間。 百日誓師那天,于主任請了幾位同學去臺上演講并宣誓,其中就有陶江。 簡寧坐在席間,看著陶江在臺上流暢地脫稿宣講,似乎他完全沒受她的影響,整個人鮮眉亮眼,脫穎而出。 自從上次一別,他們已經很久沒見了,說不清到底是誰在躲著誰。 那些快樂的片刻越來越抽象,但此刻她看見他意氣風發地立于臺前,和最后的青春道別,說著“為君一擊,鵬摶九天”,說著“縱有疾風起,人生不言棄”。 聚光燈匯集在他的頭頂,擲地有聲的誓言震人發聵,簡寧知道,那個風光快意的陶江又回來了。 從競賽班出來的陶江,既有滿身傲氣,又不甘失敗,他有名不虛傳的天賦,有選擇的權力和本事,哪怕不慎流落江湖,也有翻身的功力。 而簡寧,她很少能贏,但有時也會,如今陶江的成績已經遙遙領先,比以往任何時候的都要好,簡寧心里說不出的高興。 狂風浪卷的時候,他們形影相隨,雨住天晴,難免要南轅北轍,分開也有分開的好處,千帆過盡,待到滿載而歸,再來尋同一艘船。 第69章 . 蜚蜚 醒醒,是我 夢想和她, 都離他而去。 只有陶江自己知道,他這段時間有多熬難熬,不止一次想過墮落, 想過放棄,甚至開始抵觸學習。 和她有關的一切他都不想再沾染。她不是喜歡學習好的人么,連這一點,他都不想和她一致。 可除了學習, 陶江再也想不到還有什么事能消磨時間, 每當他坐在書桌前, 條件反射地翻開書,幾乎是本能地扎進題海里,他忍不住自我厭惡。 他討厭這樣的自己,就是這樣的他, 才讓簡寧喜歡,他再也不想成為這樣的人, 再也不要被她喜歡, 可就是這樣的他,成就了現在的他。 你有沒有, 想和這個世界作對, 最后卻被習慣打敗, 叛逆半路夭折的時候。 陶江有,那是一種既依賴又反抗的矛盾體,笑非笑, 憂且憂。 陶江的叛逆姍姍來遲,不是想象中的一蹶不振,不是像行尸走rou般的渾渾噩噩,他不妥協, 以一種獨特的堅持,清醒地抗爭,即便是義無反顧地跋涉在昏暗無盡的原野上,也要有風骨地站著行走。 他像瘋了一樣,整夜整夜地學習,不眠不休,完全不覺得累,仿佛回到了準備競賽的那段時間,他沒辦法讓自己的腦子停下來,時刻繃著一根弦,他也不敢闔眼,因為入睡就會做噩夢。 在陶江連續失眠半個月后的某天晚上,他的身體終于撐不住了,眼皮越來越沉,手中的筆啪嗒一松,就趴在桌上睡著了。 他睡得很淺,好像被夢魘住了,夢里聽到有人喊他:“陶江?醒醒?!?/br> 可他睜不開眼睛,眼皮很沉,腦子也很沉,聲音反而越來越清晰,不停地在耳邊回蕩。 陶江皺皺眉,頭往胳膊更深處埋,直到他被人推醒。 陶江不耐煩地睜開眼,習慣了黑暗的視網膜被強光闖入,刺得他眼角酸澀,閉眼緩了緩,適應了環境的通明后,又睜眼,環視屋內一圈,沒人。 他以為自己幻聽,沒在意,合上書,關了燈,上床睡覺。 剛合眼沒幾分鐘,又有人輕喚他的名字。 “陶江?醒醒,是我?!?/br> 陶江頓住,回味了一下這道聲音,有些熟悉,又覺得不可能,或許是自己睡迷糊了,他翻了個身,沒搭理。 “別睡了,聽到沒有!”熟悉的聲音有些抓狂。 陶江不堪其擾,起身旋開床燈,看見書桌前坐了個人,正笑看著他。 是簡寧。 陶江似乎對她的憑空出現并不詫異,他靜靜地臥在枕邊,細細地看她,他已經很久沒有離她這么近了。 簡寧穿夏季校服,黑亮的長發垂至腰間,翹著腿,正支著下巴和他對視,唇邊的弧度旋出兩個渦。 他記得上次見她,她還是短發,短短幾天,她的頭發居然變得這么長。 似乎預料到陶江會說什么,簡寧機敏地撲到床沿邊,食指豎在他的唇前,俏皮地沖他眨了眨眼,問他去不去海邊。 陶江回頭,順著窗簾的間隙看了眼窗外。 漆黑暗沉的夜晚,月亮被厚重的云層擋得不見蹤影,整座城市在沉睡,天地間混沌迷霧,汽車呼嘯而過的風聲消逝在耳邊,平靜如初。 江州市沒有海,陶江懷疑自己是不是在做夢,但眼前的姑娘太真實了。 那雙水汪汪的大眼睛直勾勾地盯著他,讓人說不出拒絕的話,他想伸手摸摸她的眉眼,即將觸碰到時,他又倏地縮回手。 不等陶江同意,簡寧支起身,用了點力氣,把他從床上拖起來,不由分說地帶他飛奔出房間。 陶江沒有抵抗,那些痛和怨風流云散,沉寂在這個清涼的午夜,他本能地跟在她身后。 像以前一樣,他們沖下樓梯,沖出小區,疾馳在空寂的大馬路上。 他們跑得很快,一轉眼,曠闊的的公路上,沒有一輛車。流星趕月的背影,左側是山影,右側是濤聲,夜風吻過每個毛孔。 陶江不知道被她牽著跑了多久,他迎面吹著涼風,卻覺得很熱。 他們繞過山峰,越過原野,撞見海平線漫無邊際地迤邐,鎖進黑墨般的天幕。 她真的帶他來看海。 濤聲依舊,陶江覺得自己的腳有些癢,他回看身邊的女孩,發現自己和簡寧正光著腳站在細沙上,一只拇指蓋大小的螃蟹在拱他們的足尖。 簡寧被抓得有些癢,大笑著跳腳,她踏著浪花,水珠濺在他們臉上,冰冰涼涼的咸澀味。 簡寧的校服變成白裙,她越踩越來勁,挽起褲腿,朝陶江身上踢水,興奮地大喊:“你知道這是哪嗎?” 陶江低頭,看著身上濕透的藍色校服,有些記不起自己什么時候穿的校服,但他沒在意,回答她:“不知道?!?/br> “這是美人海?!焙唽幫蝗粩苛诵σ?,一本正經地看向他,眼里有些憂愁,“聽說這片海是美人魚變的,聽說每個男人都會被她吸引,所以來這里的情侶最后都會分手?!?/br>